「你們兄弟兩個,從來就不讓為娘省心!」
霍夫人忽然一嘆,轉頭看向張道河:「你的眼光要放到京師和天下,怎能拘泥於小小武鄉、和一個百戶糾纏不休?忍一時之氣,是為了打蛇七寸,這個道理,你要牢牢記住!」
吳成一愣,猛然想起那個連面都還沒見過的「未婚妻」,自己這段時間忙著各種事,把她給忘得一乾二淨。
「就像當年袁崇煥擅殺毛文龍,天子捏著鼻子認了,於是袁崇煥在遼東便是一言九鼎、權勢無二,如今我等行此事,一個小小百戶和白桿兵入衛京師、秦寇入晉的大局比起來,天子和百官會倒向哪邊?可想而知!滅了這個百戶,我張家在山西,便會像袁崇煥當年在遼東那般,權勢無匹!」
「山野叢林之中,鳥銃更為有利!」綿正宇笑了笑,按照之前與吳成商討好的話語敷衍道:「千戶大人,下官知道朝廷困難,但軍備不齊如何作戰?只能自謀出路了,幸得貴人相助,才有了這麼些家底。」
張道河猶疑一和*圖*書陣,點點頭回道:「母親,洪主簿是我們張家扶上來的,往日里做事也算勤勉,對您更是一貫恭敬,而且他長子還在我們張家的書院里進學,日後的前程捏在我們手裡,兒以為洪主簿是可信的。」
頓了頓,霍夫人又不放心地吩咐道:「武鄉此處的關節,在於那伙旗軍,他們剿寇不利全軍覆沒,這理由放到哪都能說得過去,也不會過分刺|激京師的那些人,所以這段時間你老實待著,不要節外生枝,被人抓了把柄!」
「自古將士出征,家裡人嘴上都說著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心裏其實都只盼著男人安全回來!」杜魏石嘆了一聲,略過這個話題,從懷裡摸出一疊厚厚的紙張:「你要的東西,我幫你準備好了,希望到時候能像你說的那般發揮作用。」
「千戶大人抬舉了!」綿正宇趕忙側過身來,低著頭掩飾眼中的驕傲:「下官的旗軍大多是新募之卒,都是些沒上過陣的新兵蛋子,比不上千戶大人麾下的百戰雄和圖書
師。」
「貴人好,要在這世道混著,誰能脫得了貴人相助?」唐千戶嘆了一聲,在馬上坐直了身子,臉一沉,暗暗啐道:「但貴人們豈是不求報償的?他們鬥起法來,遭殃的就是咱們這些狗腿子!」
戰鼓響過幾輪,號角連綿起伏,屯堡大門敞開,武鄉百戶所的旗軍列著整齊的隊列從屯堡中魚貫而出,向著太行山的方向行進而去。
「武鄉百戶所,旗軍不過百來人,聽說這段時間練兵勤快,可衛所兵是個什麼鬼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能戰的估摸著就十幾人而已……」霍夫人點點頭,冷哼一聲:「通天梁手下也有兩百多好手,唐總山手下有三百多人,對付一幫衛軍還不容易?武鄉的事已經了了,你哥那裡為娘得去看著,他若是抵禦不住秦寇,袁崇煥是個什麼下場,我張家就會是什麼下場!」
「有些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霍夫人語氣滿是冷漠,無喜無悲:「一個小小百戶所算不得什麼,為娘這個局,是做給京師hetubook•com•com的那些人和後來者看的,一整個百戶被抹掉,所有人都知道此事是我張家所為,但上到天子、下到百官,人人都得保著我們,京師的那些有心之人、日後武鄉地方的官吏,如此情勢之下,他們還能逆大潮而動嗎?」
「老綿過謙了!」唐千戶嘿嘿笑了笑,強壓著忐忑不安的心神繼續觀陣,不一會兒又側過頭來問道:「老綿,你們百戶所鳥銃不少啊?」
吳成感謝一聲,將那疊紙仔仔細細收好,看向一旁的岳拱,岳拱會意,搶先開口道:「吳兄弟,你就安心吧,既然安排我老岳留守,我老岳就不會出岔子,百戶所的屯軍余丁是我一手訓練的,我曉得他們的本事,對付尋常團練和衛軍是綽綽有餘了,想來張家也沒那本事把邊軍或巡撫的撫標營求來對付咱們這個『空堡』。」
「母親教誨,兒記住了……」張道河臉上有些尷尬,趕忙恭敬行禮,禮畢卻見霍夫人站起身來,吩咐婢女下人回屋收拾:「母親要走?」
「人心隔肚皮,
m.hetubook.com.com誰也說不準!」霍夫人搖了搖頭,睜開雙眼:「這段時間看著他,縣衙的人都別放出城了,等武鄉百戶所出兵之後再說,到時候百戶所里只剩下些屯丁家眷,就算有人通風報信,也掀不起風浪來了。」
岳拱頓了頓,掃了一眼附近送別的家眷們,臉上忽然微微發紅,從懷裡摸出一樣物件塞進吳成手裡:「拿著,貼心放著,保平安的。」
「袁崇煥之死,在於他無能,平不了東虜,而我張家難道連一些流民組成的流寇都抵禦不住嗎?大郎立下平靖山西的大功,張家便會穩若泰山!」霍夫人哈哈一笑:「而這一切都要從掃滅這個百戶的旗軍開始,這是在立威,既然要立威,就要立個大的!」
屯堡門外壓陣的唐千戶在馬上不安地扭動了幾下,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屈下身子,向馬旁挺拔而立的綿正宇說道:「老綿,早聽說你們這段時間練兵練得勤,如今親眼看這軍陣,當真是虎虎生威啊!」
目送洪磊出門,張道河冷哼一聲,轉身回了堂中,正見https://m•hetubook•com.com霍夫人拄著拐杖穩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
杜魏石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拍著手道:「好!好姻緣!小旗官,你可得安安穩穩地回來,我杜常之等著向你討杯喜酒!」
吳成低頭一看,卻是一個溢著香火味的小布包,上面畫滿了歪七扭八的符文,岳拱臉上有些氣急敗壞,哼了一聲:「從廟裡求來的護身符,那小妮子真是潑出去的水,還沒過你吳家的門就忘了老爹,就單單給你求了這道符!」
張道河不敢打擾,悄悄立在一旁,霍夫人卻早已發覺了他,眼也沒睜地問道:「二郎,你說那洪磊,還可信否?」
屯堡門口圍滿了旗軍的家眷,不少婦女和老人抹著眼淚,目送著家人離去,有些年紀小的孩童被家長抱在懷裡,還在高聲呼喚著「爹爹」,哪怕這幾個月的訓練把嚴苛的軍紀牢牢刻在這些旗軍心裏,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回過頭來,滿眼不舍地搜尋著家眷的身影。
張道河點頭應承,遲疑了一陣,問道:「母親,一整個百戶所的旗軍將官統統除掉,會不會鬧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