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齣戲剛剛開了個頭,台上的戲子似乎不是專業戲班出身,唱的詞都是簡單易懂的白話,唱腔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文士靜心看了一會兒,大致看懂了劇情,似乎是講的某家佃戶,家中有個俏麗女兒,但家中貧寒艱苦,大過年的也只能扯條紅繩做禮物。
「呵!髒水都潑到周王身上去了!」文士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悄悄掃視著周圍,百姓們再沒有交頭接耳的聲響,甚至連吃餅的都停了下來,一個個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身邊的家奴也是面色潮|紅,暗暗啐了一口:「呸!狗惡紳!」
「干你何事?」文士白了家奴一眼,繼續看著戲,戲台上的「衝突」已經到了高潮,那胖子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見女子不依,雙眼一閉,嚷嚷了起來:「呸!你們這父女好不曉事,周王取你女兒煉丹,是要你女兒成仙成佛,你欠我那麼多租貸,免了一年利息還不知足?活該你們永世受窮、一輩子沒福分,世世代代給我做佃戶、子子孫孫給我做奴才和圖書、女兒妻眷與我做暖床!」
「這般打扮,看來唱的不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了!」文士來了些興趣,身子坐端正了不少:「嗯?還真有女子唱戲的,這武鄉義軍還真是新奇。」
「唯民生之多艱!」文士感慨了一句,四處張望了一下,見原本還交頭接耳的百姓們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不少人都入了戲,盯著戲台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戲台上的戲子蹦蹦跳跳地唱著曲,文士也不懂戲,不知道唱得好不好,只能看個熱鬧,卻見那兩名戲子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似乎是扮作父女二人,兩人都沒穿什麼華麗的戲袍,女的穿著一件褪色的紅衣,男的則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衣裳,都是平常百姓家的穿著。
台上的戲子被百姓們扔來的鞋子、餅子、泥塊石子等物砸得抱頭鼠竄,那些值守的義軍戰士趕忙衝上戲台,將那些戲子護在中間,把群情激憤的百姓們隔開,一名手臂上綁著藍巾的義軍軍官拿著一個鐵皮喇叭高喊著:「百姓和*圖*書
們!不要激動!這是在演戲!請大夥冷靜些!千萬不要弄傷了自己!」
文士愣了愣,趕忙回道:「軍爺,在下沒別的本事,只是精通術數和奇門遁甲之術,軍爺可是要卜算些什麼?在下為您卜上一卦。」
戲台下的村民們「轟」的一聲發出陣陣騷動來,文士嘿嘿一笑,點著頭笑道:「難怪,難怪!難怪要派這麼多軍卒來維持秩序!」
那胖子渾身一哆嗦,不情不願地開口道:「楊白勞,你欠本舉人的租貸何時還?」
「那可不!」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文士回頭一看,卻是那名好八卦的村民,也跟他一起躲到了一旁:「之前小崗村就鬧過一回,義軍菩薩帶的兵不多,有百姓衝到了台上,把那演舉人的戲子揍得三天下不了床。」
文士又觀察了一陣,扭頭想和身邊的家奴交談,卻見他津津有味地看著台上的戲,一副興高采烈、雙眼放光的樣子,不由得心中泛起一絲愧疚來,搖了搖頭,把到嘴邊的話都憋了回去,也抬頭朝戲台hetubook.com.com上看去。
「這齣戲,百姓們是感同身受啊!」文士淡淡一笑,見百姓們漸漸被安撫了下來,便走進人堆里尋了家奴,拉著他往人群外走去,家奴還不情不願的,文士不由得怒道:「嘖!你小子還真是來看戲的?這戲演下去指不定還會鬧出多大亂子來,咱們趕快支個攤子賺些銀錢,離開這是非之地。」
那軍官臉色一變,大喝道:「妖言惑眾、蠱惑百姓,怕是聞香教的餘孽!來人!拿下送去營中審問!」
兩人往人堆里擠了一陣,尋了個空地坐下,文士身材矮小,便把行李包裹當座椅坐在屁股下,伸長著脖子,勉強能穿過前面人群的腦袋,看清楚戲台上演的戲。
有些百姓圍了過來,文士呵呵一笑,紙扇一搖便開始給人算命,剛算了兩個,一隊軍卒將百姓分開,一名軍官走了過來,皺眉打量了他們幾眼,問道:「你兩個在這算命卜卦?」
但事情卻沒按他想的發展,只見一個滿面通紅、怒目圓瞪的村民跳了起來,將懷中餅和圖書子往台上奮力扔去,大喊道:「打死這狗惡紳!」
好在那演女兒的戲子反應快,秀手一指,怒目一瞪,喝道:「呸!黃舉人,你來這做甚?」
雙眼亂掃了一陣,文士疑惑地嘟噥道:「嗯?怎麼這麼多兵卒守在戲台下?長矛都用布包裹住了,這是不想殺人……是維持秩序的?嘿,這兵卒人數都有一兩百了吧?一場戲而已,怎麼調這麼多兵來?」
過了一會兒,卻見一個穿著金錢衫的滾圓胖子領著一個穿著家奴服飾、獐頭鼠目的「師爺」上了台,那胖子愁眉苦臉,站在台上扭扭捏捏就是不開口,弄得台上一時冷了場。
原本一片死寂的台下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天的吼聲,百姓們頓時躁動起來,都在嚷嚷著大喊:「打死這狗惡紳!」
兩人繞到那些貨郎邊上,把行李擺好,掛起旗子,文士掏出一把紙扇尋了塊石頭坐著,家奴站在一旁,扯著嗓子喊道:「神仙下凡、看面算命!大仙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三文錢算一卦!錯過可惜!」
戲台上雙方糾m.hetubook.com•com纏了一陣,那胖子摸出一張「地契」來,嘴巴張了幾次,就是出不了聲,其他戲子急得汗都落了下來,胖子身邊的「師爺」趕忙搶上前來,幫他喝罵道:「楊白勞!看清楚了!你欠老爺的租貸,利滾利已翻了十倍,把你田宅賣了也還不清!萬幸周王殿下看中你家喜兒,只要你把女兒交出來讓周王殿下取處|子血煉丹,周王殿下就幫你還了今年的利息!」
隨即又有一些軍官和官吏提著鐵皮喇叭呼喊起來,將激動的百姓們安撫住,躲到一旁看熱鬧的文士嘿嘿一笑:「反應迅速、準備妥當,看來不是第一次出事了。」
「佃戶……開封府周藩封地,還是河南首府,這十里八鄉的,恐怕全是佃戶!」文士淡淡一笑,繼續看著戲,戲台上又上來幾人,演的是拜年的鄰居,文士知道這場戲的戲肉不在這裏,也懶得記他們的名字身份。
那胖子一口氣說完,台上一片死寂,文士卻淡淡一笑,他已猜中了劇情,之後必然是武鄉義軍來救了這女子、把這胖子和周王一併公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