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煙比旱煙方便，抽旱煙需要配著煙鍋和煙袋，抽起來也麻煩不盡興……」武老知縣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白霧來：「不像這捲煙，帶著一個小盒子，隨處想抽隨處用便是。」
「你心裏清楚得很，又何必再長吁短嘆的？」武老知縣呵呵笑著，直起身子捶了捶腰：「只要你當甩手掌柜，武鄉義軍總會幫你撈個無功無過的中等考成，你就能安安心心在這知州的位子上坐著，閑了就來陪老夫喝喝茶、養養雞鴨、操持下田地，多逍遙自在？總好過當著那鳥官，上面要討好，底下要哀求，一著不慎便是全家遭殃。」
韓知州沉默了一陣，嘆了一聲，回道：「武老，我明白你的意思，武鄉義軍和朝廷之間，遲早總要做個選擇的……」
武老知縣和韓知州對視一眼，兩人都是放聲大笑，一齊來到院中的石桌旁坐定，武老知縣給韓知州斟了茶，摸出一個小盒來，從裡頭掏出一根白紙包裹的長條形物https://www.hetubook.com.com件：「對了，前幾日垣曲那邊送來的新玩意，叫什麼捲煙什麼的，都是樣品，只贈送給武鄉義軍的軍官官吏試用，還沒量產出售的，一小盒裡只有這麼六七根，你也來試試。」
「破了一條，就會破第二條、第三條，舊的綱常倫理不再適應今時，自然就得有新的綱常倫理代替它……」韓知州也淡淡地笑著：「移風易俗、樹立綱常，這是朝廷的事，新的綱常建立了，搭建在舊綱常上的那個朝廷，還算得上是正統的朝廷嗎？」
韓知州點點頭，在桌上摁滅了手中的捲煙，將它拆開觀察了起來，武老知縣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按照垣曲試種的經驗，每畝煙田可產烤煙一百余斤，煙葉晾乾烤好，再送去煙廠中挑出殘次的煙葉，再切碎成煙絲，用定製的薄而易燃的裱黃紙卷制，加上浸泡了醋酸的棉花製成的濾嘴，便成了如今咱們手裡和-圖-書的捲煙。」
「絕對不行……」韓知州苦笑著搖了搖頭：「好比那剿餉一事，這天下不知多少同袍因為剿餉引發的民亂被罷官甚至掉了腦袋，若讓我上手，如何徵集剿餉又不引發百姓暴亂，我真是束手無策。」
「但人都是惜命的，如今遼州為洪承疇所破，闖軍大敗，沁州便處在四面包圍之中，且容我再觀望一陣子，看看武鄉義軍能不能渡過這個劫吧！」
「剿餉引發動亂，是因為收稅的衙役官吏肆意盤剝勒索、官紳地主藉機提租提貸壓榨百姓……」武老知縣嘲諷地笑了笑：「所以要征剿餉其實很簡單，把這些貪官惡吏、土豪劣紳消滅掉就行了，武鄉義軍幹掉了他們，直接向百姓征五成的田稅，給朝廷交了剿餉、遼餉和正稅，還能剩下不少。」
韓知州捧著一杯清茶站在院門口，看著遠處土路上匆匆而過的武鄉義軍戰士，凝眉說道：「這是第三批過路的隊伍了，各地的軍兵都在往ｈtｔps://wwｗ•hｅｔｕbooｋ.com•ｃoｍ太行山彙集……洪承疇不會真打過來吧？」
「叔夜果然明悟！」武老知縣呵呵笑了起來，把玩著手中的捲煙：「這捲煙不過是一個小物件，但世間的事，不都是從一個個小事做起的？不積跬步、何以至千里？叔夜，你說呢？」
「有備無患而已！」穿著一身粗麻衣服的武老知縣一邊向圍欄里的雞鴨撒著吃食，一邊淡定地回道：「洪承疇又不是傻子，武鄉義軍老兵新兵、輔兵村兵加在一起都快有四五萬人了，還有闖曹等部的殘軍相助，武鄉義軍在沁州又經營良久，百姓信賴、根深蒂固，他手裡才多少兵馬？不會來自討苦吃的，你不必擔憂。」
「正是！這也是吳帥所說的良性循環……」武老知縣淡淡地笑著：「除了賺取錢糧，吳帥說過，武鄉義軍除了打仗，也是用來移風易俗的，讓軍眷們參与勞作生產，也是為了引領治下的女子參与勞作生產，讓女子也能產出錢糧利益，這
和*圖*書深閨大院、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綱常規矩，自然也就慢慢地破了。」
「垣曲那邊的報告說，一斤煙葉大概能製成十二條捲煙，以後若是工人熟練了，產量應該還能上去……」武老知縣微微一笑，敲了敲桌子：「紙廠和煙廠，都能招募女工幹活！」
韓知州撲哧一笑，點點頭：「也對，如今天下紛亂至斯，能像武老這般閑雲野鶴的，確實是逍遙自在。」
「可武鄉義軍能這麼做，我卻做不得……」韓知州嘆了口氣：「只能先餵飽了下面的官吏士紳，再求著他們漏些餘糧余錢給朝廷交差，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掉了腦袋。」
「也就是說武鄉義軍的家眷有了更多的去處！」韓知州立馬反應了過來：「百姓投軍熱情高漲，就在於投軍之後軍眷也能受到不少的照顧，可單單靠武鄉義軍發錢發糧又能支撐多少軍眷的待遇？把她們組織起來生產幹活，武鄉義軍能靠她們賺取不少錢糧，分發之後沒準還能餘下不少。」
「當hｅtｕbｏok.ｃｏm.com個傀儡不好嗎？」武老知縣呵呵一笑：「叔夜，你如今什麼事都不用費神，朝廷的稅賦，有武鄉義軍給你去辦，流民難民，有武鄉義軍幫你安置，災禍瘟疫，有武鄉義軍替你處置，你最多出個臉面而已，你捫心自問，若讓你自己上手，你能比武鄉義軍幹得更好嗎？」
韓知州好奇地接過捲煙，翻看了一陣，學著武老知縣一般在燭台上點燃，吸了一口，隨即就被嗆得咳嗽不止：「喀！原來是煙草製成的，我在京城的時候見過福建的同僚吸食過這煙草，不過他們吸的多是旱煙，聽說勛貴之中也有吸鼻煙的，這捲煙……倒是個新玩意。」
韓知州點點頭，啜了口茶，苦笑道：「也是，我擔憂個什麼勁？我就是個幫他們寫文書奏疏的傀儡而已，沁州的事我什麼都插不上手，自然用不著我操心。」
一家土牆圍成的農家小院，三間土磚茅草搭成的屋子，院中養著雞鴨大鵝，院外連片的土地種著些蔬菜瓜果，這便是武老知縣退隱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