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帥,這就是川軍的統帥,四川副總兵鄧玘!」武紹見吳成過來,指著鄧玘的屍體說著,語氣中滿是敬佩之情:「倒是個有膽識的漢子,明知不敵還對咱們發起攻擊。」
鄧玘的屍身也安置在空地上,他身上滿是銃彈穿透的血洞,還在不停流著鮮血,嘴角掛著一絲微笑,雙眼緊閉著,左手還緊緊攥著手中的短刀,幾名被武鄉義軍押著認人的川軍將官跪在他的屍體前嚎啕大哭著。
吳成邁步走進縣衙,城內百姓們的歡呼聲遠遠傳來,左良玉在通許待了一個多月,把城內百姓們禍害得不輕,如今聯軍入城,百姓們見聯軍紀律嚴明、井然有序,沒有害民劫掠的行為,紛紛夾道歡迎。
周鳳梧痛苦地低下頭,心中掙扎不休,嘆道:「吳帥,在下明白您的意思,但在下雖然做不了鄧副總兵那樣的忠良,但也不願做反亂朝廷的反賊……」
吳成策馬來到陣前,武鄉義軍的戰士https://m.hetubook.com.com正在打掃戰場,將未死的川軍送去營中救治,把屍體都整齊排列在空地上,撿回散落在戰場上的武器、盔甲、火箭和炮彈。
川軍的這場「夜襲」並沒有持續多久,遭到火炮和火器的持續轟擊后還能衝到武鄉義軍陣前的只剩下百來人,武鄉義軍的銃手一輪齊射,最後的那些川兵也紛紛倒在了暴雨一般的銃彈之下。
吳成卻沒有理會武紹,一臉冷色地掃視著戰場和一具具屍體,緩緩吐出兩個字來:「愚忠!」
「周參將不必這般自怨自艾,您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吳成牽著周鳳梧落座,讓綿長鶴搬來一張椅子,與周鳳悟對面坐著:「不知周參將之後有何打算?」
武鄉義軍殲滅出城的川兵之後,通許城內派了一個同知前來洽談開城投降之事,吳成向他們保證不劫掠燒殺、不傷害投降的軍卒將官、只公審和-圖-書民怨極大的官吏士紳、允許城內官紳百姓和軍卒自由來去,到黎明天光之時,周鳳梧下令城內守軍解下裝備武器,通許知縣手捧知縣印章,與一眾官紳開城跪迎,通許城向武鄉義軍和農民軍投降。
「吳帥客氣了……」周鳳梧滿臉羞愧,頭深深垂了下去,想從吳成的掌中掙脫出來,但吳成握得太緊,他抽了兩次卻沒有抽出:「在下無守城之能,又無戰死沙場的膽氣……實在是羞愧難當……」
吳成點點頭,又惋惜地掃了一眼那些屍體,看向遠處亮起無數火把,正用吊籃往城下放人的通許城:「只希望留在通許城裡的那位,不會像這些川兵這般愚忠吧!」
周鳳悟呆坐在一張木椅上,一臉的灰敗和尷尬,吳成見了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他的雙手,語氣柔和地說道:「周參將,你此戰之敗,乃是左良玉拋棄你們南逃的緣故,非戰之罪,您開城起義,讓城內百姓和*圖*書免受兵災,在下得代表全城百姓感謝您!」
武鄉義軍和農民軍申明軍紀,各自挑選部隊入城接防,投降的守軍和官紳將官則暫時押往城外大營集中看管,等待之後再做處置。
吳成指了指周鳳梧:「周參將,鄧副總兵戰死了,誰能比你這個開城的參將更適合做這個替死鬼?左良玉一定會把所有罪責推到你身上,而朝廷和萬歲爺也一定會拿你和你全家的性命來塗抹他們的臉面!」
「先聖言,『本固邦寧』,亞聖言『民為國之本』,當今大明朝廷視百姓萬民為豬狗、日日割肉、年年喝血,百姓又為何不能奮起反抗?邦國天下又怎能安寧?」
周鳳悟眼中猶豫掙扎了一陣,說道:「吳帥,不瞞你說,在下戰場投降,已經喪了忠節,無臉再當這統兵之將,武鄉義軍說不願留下的俘虜可以自由來去,在下只希望能回南直隸老家,帶著妻兒老小蹉跎一生罷了。」
「您若打定主意和*圖*書要走,武鄉義軍確實不會阻攔……」吳成淡淡點點頭,雙眼直視周鳳梧,滿眼都是真誠:「但您真的能安然回南直隸與妻兒老小團聚嗎?左良玉拋棄你們南逃,開封成了一座孤城,萬歲爺和朝廷必然怪罪,他雖然擁兵自重,但如今的實力也不足以明著和朝廷作對,而如今天下紛亂,萬歲爺和朝廷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和左良玉撕破臉,他們雙方都得找一個替死鬼來裱糊臉面!」
武紹沉默一陣,安撫道:「吳帥,您也不用太過惋惜了,雖然沒有迫降這些川兵,但本來咱們也做好了攻城消滅他們的打算不是?您也說了,明廷的精銳之軍就那麼多,咱們吞掉一個就少一個,消滅這些川兵,也算是達成了目標。」
武紹本來還想讚揚鄧玘幾句,聽到吳成的話,頓時閉了嘴,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的神色,吳成跳下馬來,仔細地看著鄧玘的屍身,嘆了口氣:「這鄧玘在西南平奢安,在北方御東虜,轉戰南m.hetubook.com.com北,可謂盡忠職守,這些川軍將士,一個個悍不畏死、勇猛善戰,稱得上當世強軍。」
「這便是愚忠!」吳成有些惋惜,又有些憤慨:「分不清善惡、看不清局勢,本來能和咱們一起改天換地、解救百姓於水火,卻偏偏要去為腐朽透頂的大明陪葬,毫無意義!」
「反賊,到底誰是反賊?」吳成打斷了周鳳梧的話:「先聖說『民為邦本』、亞聖言『民貴君輕』,但如今的朝廷可有一絲愛民護民之舉?為君為臣的,肆意盤剝、年年加稅,為將為卒的,屠戮良善、劫掠百姓,為紳為士的,剝削無度、吃人吞骨!」
「但他們戰死在此又有什麼意義呢?朝廷壓迫、官紳剝削,百姓民不聊生、奮起反抗,他們為了保衛一個腐朽殘暴的朝廷、一群禍國殃民的貴人而戰死沙場,難道還期望百姓們會給予他們口口相傳的好名聲嗎?他們本應作為外御韃虜、內護黎民的英雄,如今卻戰死在這爛泥地里,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