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7章 思想

之後李贄在龍潭湖書院講學,梅澹然及李贄的女弟子們公開聽講進學,引得天下轟動,時有大儒抨擊李贄「宣淫敗俗」,侮辱其女弟子「婦女見短,不堪學道」,後來朝廷逮捕李贄,也扣了他一個「惡近婦人」的罪名。
「吳帥,確實是有這個想法,但之前也說了,吳帥覺得如今時機還不成熟,所以只能搭架子、留理論……」肖文青聳了聳肩:「一代人只能辦一代人的事,兒孫自有兒孫福,吳帥那句話說得有意思——要相信後人的智慧。」
「造反有理、起義無罪!」梅漣當即答道,撲哧一笑:「如何能不記得?父親見此考題,揣摩了一夜,後來與侄兒說『古今反亂朝廷者,從未有如武鄉賊這般堂而皇之者』。」
梅漣隨著微笑起來,又沉默了一陣,忽然感慨道:「民貴而君輕,天子得天下之權,當擔天下之責……吳帥這些想法,與吾師倒有不少相似之處,只可惜吾師去得太早了,若是生在今時,必然會來投武鄉義軍,與和-圖-書吳帥徹夜長談、君臣魚水,如當年故漢昭烈皇帝和諸葛丞相一般。」
「既是評歷史,也是評今日和未來!」肖文青目光炯炯,笑道:「子善可還記得上次武鄉義軍的科舉策論之題是什麼?」
「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岩岩,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故曾子言: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戮矣。詩又雲: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于殷,峻命不易。故而曾子又言: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
梅漣忽然提起李贄和梅澹然的事,肖文青又不是傻子,當即猜道:「梅老……是看見武鄉義軍之中有不少女子在做事,學堂之中有不少女子在讀書,所以才心向武鄉義軍的?」
但李贄和梅家的關係卻不淺,萬曆十三年,李贄移居麻城,在麻城居住了將近十年,作為麻城土著的梅家自然與李贄這位大儒名宗交好,後來梅之煥的堂妹梅澹然出嫁,還未完婚夫君便去世,梅澹然只能守節守寡,寄居和圖書寺廟空門修行,而李贄也是個篤信佛門的,加之與梅家交好,便乾脆收梅澹然為徒。
「正是!」梅漣哈哈一笑,點頭道:「武鄉義軍說是承孔孟之道,但實際上他們的理論和思想更接近於溫陵先生的學說,『萬物一體、四民平等』,女子和男子自然也是平等的,女子為何不能改嫁?為何不能讀書進學?為何不能做事做官?如堂姑那般大才的女子,為何不能一展才學?溫陵先生一生都在倡導這些,而武鄉義軍,卻正在實踐著他的學說!」
「武鄉義軍不鼓勵女子守寡,吳帥說『守寡守節,炫耀于枯骨、加害於生人,豈有此逆反天倫之事乎』,武鄉義軍治下,反倒是鼓勵沒了丈夫的女子改嫁的……」肖文青有些感慨:「武鄉義軍還鼓勵女子進學讀書、出門做事,聽說武鄉義軍里有位身居高位的八夫人,就是一個寡婦,以梅四姐的才幹,我這權知湖廣節度使的位子,沒準都得讓給她……」
肖文青點了點頭,李贄于萬和-圖-書曆三十年被時任首輔沈一貫攻訐陷害,以「敢倡亂道,惑世誣民」的罪名在通州被逮捕入獄,隨後李贄留下遺言:「壯士不忘在溝壑,烈士不忘喪其元。」以理髮為名奪剃刀自刎而死,彼時梅之煥還是一階生員,梅漣也還是個小娃娃,自然不可能拜李贄為師。
肖文青也沉默了,梅漣卻忽然抖擻精神,笑道:「肖世叔,您知道父親上次來襄陽查探,是什麼讓父親心向武鄉義軍的嗎?」
梅漣點點頭,笑道:「不錯,寬山長乃侄兒開蒙授業的恩師,而溫陵居士,雖然侄兒無緣相見,但他的著作為侄兒立心、替侄兒引路,在侄兒心中,溫陵居士與吾師無異。」
「是故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民心既失,所謂君王不過竊國之賊而已,驅竊國之賊、復萬民擁戴之君,此天下公理,又有何罪?」肖文青搖頭晃腦地掉著書袋:「所以秦失民心,漢高祖代萬民推翻之,明失民心,義軍代萬民推翻之,若他日武鄉義軍建立的新朝亦和*圖*書失了民心,自然也該讓萬民推翻之!」
「父親說過,梅家文武並修,武藝弓馬,傳襲于父親身上,文采學問,卻都傳到了堂姑身上……」梅漣一陣默然,幽幽嘆了口氣:「父親說,麻黃之地,治學論道者,百年內,無人能比過堂姑……但她只是個女子,所以被人污衊『婦人見短,不堪學道』,所以只有溫陵先生肯讓她進學讀書,所以最後……堂姑只能孤寡一人、鬱鬱而終……」
「因為這八個字,本就是武鄉義軍理論思想的總結,他們自然要堂而皇之地喊出來了!」肖文青微笑地說道:「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故曾子言: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梅之煥青年時便時常跟隨梅國禎在邊關磨礪,為官之後也常年在外,梅漣幼時常受梅澹然的照顧,受到李贄學說的影響也就不奇怪了。
「侄兒聽明白了!」梅漣猛然間反應了過來:「自古君王懼萬民之力,欲以一家一姓奪天下之利,故而驅民如豬狗、養民https://m.hetubook.com.com如牛羊,愚民而固君,而吳帥卻毫不在意一家一姓之私,是要激萬民之心氣,以萬民之力來制衡皇帝!」
梅漣又沉默了一陣,笑道:「吳帥這番話,恐怕不單單是在評述歷史,也是在指責大明吧?大明國初之時,驅除韃虜、一統華夏、揚帆于異域、宣威于萬里,何其輝煌璀璨?但時至今日……外不能御韃虜、內不能安天下,只知一味盤剝,是該亡了……」
「汝師?龍潭湖書院的寬山長去了?前些日子我還與他寫了書信呢,怎麼忽然就……」肖文青訝異地看著梅漣,猛然間反應了過來:「不對,你不是說寬山長,你是在說李贄,李宏甫!」
「父親年紀大了,就算投了武鄉義軍,恐怕也幫不了幾年忙了,所以父親在為侄兒這個溫陵門徒鋪路……」梅漣淡淡一笑:「侄兒若是待在大明,困在這三綱五常之中,必然籍籍無名,可若是來武鄉義軍,卻能以溫陵先生的學說,補足武鄉義軍的理論學說,隨著武鄉義軍的改天換日而留名青史、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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