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阿六一陣沉默,笑道:「武鄉賊一貫吹噓他們是為萬民而戰、紀律嚴明、艱苦樸素,聽說武鄉賊的頭目倡廉潔、禁奢靡,以身作則,至今連宮室都沒有,妻妾只一人、內侍宮女皆無,沒想到那無牙帥的山西元從,還有這般貪戀富貴的。」
「龐鎮撫,你不知道在武鄉賊那邊咱們過的是什麼苦日子……」那男人嘆了口氣,飲了杯酒:「幹什麼都得管著,吃喝飲宴都得向聯絡人報備,從百姓那勒索受賄的銀子也得報備,日後還得退還回去,每日還要提心弔膽的,生怕被抓了。」
「口號理想也不能當飯吃,咱們為萬民拼死拼活,享受享受也無可厚非吧?」那男子臉上有些尷尬,強笑著說道:「聽說洪磊投了朝廷后領了蘇州知府,如今在蘇州吃香喝辣,在下要求不高,能在錦衣衛里領個職,給兒子賺份蔭職就行了。」
韓阿六雙目一沉,隨即又恢復如常,抖了抖手裡的那一疊文件:「明白了,這些東西,你和圖書還給誰看過?」
「你們武鄉賊的軍情處也會在青樓、商市這些人流多的地方布下暗樁,錦衣衛難道不行?」韓阿六將桌上的文件清理了一下,語氣有些嚴肅:「觸目驚心,沒想到武鄉賊在江南已經埋下這麼多暗樁。」
隔著一層屏風,韓阿六一邊換著新衣一邊說道:「屍體我埋了,那些文件名單我也焚燒了,等會我去駱家探探口風,看老爺子到底對此事知道多少。」
這隻是初步的計劃,日後還會增設公爵和王爵,公爵世襲三代,隨後降等襲爵,且襲爵需要經歷考封,王爵則世襲罔替,且分封實土,但不會分封在九州之內。
韓阿六滿頭大汗地離開密室,沿著密道來到一座院中,從院中枯井爬了出來,連翹早已等在院中,領著韓阿六進院中小樓換衣清洗。
「前首輔周延儒、前禮部尚書錢謙益等人暗中與咱……武鄉賊勾結,所以武鄉賊軍情處滲透江南才會如此順利!」那男人老老www•hetubook.com•com實實地答道:「與武鄉賊勾結的江南官紳,在下有一份名單,也附在這些文件里了。」
桌對面一個男子自斟自飲著,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凝重,玩笑道:「沒想到這青樓之中竟然還設有這等密室,呵呵,龐鎮撫讓在下來這天上人間接頭之時,在下還以為您只要順便快活一把呢。」
自東虜包圍京師之後,京師便開始宵禁戒嚴,夜間禁止一切百姓官吏在街面上行走,五城兵馬司的人員四處巡查,發現可疑之人,當即捕拿。
「萬事小心!」連翹搖著團扇說道:「跟你說個消息,圍城的東虜剛剛開始退兵了。」
「倒是不奇怪,去年大戰之後不少官吏都動了心思,甚至有棄官投降武鄉賊的,之前顧君恩、賀人龍他們獻太原投賊,天子還大發雷霆,株連不少!」韓阿六眯了眯眼:「說起來,如今這天下從官到紳都覺得武鄉賊要取代大明了,你這麼一個緊要的職位,日後必然前途廣大和*圖*書,為何反倒突然來投我大明?」
「或許吧,你也是運氣好,正好碰上了我……」韓阿六冷冷一笑,忽然抽出一把輕巧的手弩,直接便扣動了扳機,那男人毫無準備,頓時被射翻在地。
那男子沉默一陣,雙目看向城西方向,那是東虜大汗洪台吉的汗帳所在的方向:「這天下,也不一定就是武鄉賊奪了吧?大明就算真沒了,總還有其他地方能求一場富貴的。」
但京師達官貴人多如牛毛,本就不少仗著自家祖蔭肆意妄為、無視法度的公子王孫,如今大明這日薄西山的模樣,更沒什麼人會認真遵守朝廷的禁令,入了夜,該尋歡的尋歡、該作樂的作樂,幾條青樓衚衕依舊是燈火通明、夜夜笙歌,城外的戰事彷彿和他們毫無關係。
韓阿六如今也在青樓之中,穿著一身金錢衫,扮作公子哥的模樣,卻沒有待在往日常去的雅間,而是在一間後院假山下的暗道密室里,看著一份份文件。
韓阿六將那些文件和名單在和*圖*書燈火上點燃,扔進一旁的一座空花瓶中,這才提著手弩和短刀走到還在哀嚎的男子身邊,為手弩填上新的弩矢,抵在那男子寫滿了不可置信的臉上:「對不起,我也是武鄉賊!」
「求富貴就求富貴,別總拿子孫當借口,你若真那麼看重你那兒子,怎會孤身一人來投?」韓阿六白了他一眼:「你的家眷,本鎮撫會安排人去尋找,說起來,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大明是日薄西山,連小民百姓家中都藏著紅布紅旗,只等武鄉賊來便投誠,你這富貴,恐怕是享受不了多久的。」
韓阿六愣了愣,凝眉道:「東虜有攻破京師的能力,卻不取京師,和咱們打的是一個算盤……東虜,恐怕很快就要大舉入關爭天下了!」
「有所耳聞。」韓阿六點點頭,他何止是有所耳聞,連翹早把詳細章程給他看過了,大熙在去年得勝之後,由現任吏部尚書肖文青、禮部尚書梅漣等人牽頭,制定大熙的爵位制度以獎賞有功軍將,最近剛剛公布執行,目和圖書前最高的是侯爵,最低的是男爵,侯爵以下皆不世襲,侯爵世襲一代,考封襲爵,之後降等襲爵。
「絕對沒有!」那男人搖了搖頭:「在下是直接與南京錦衣衛指揮使聯絡,由南京錦衣衛直接護送上京的,中途沒有和其他人聯繫過,這些文件名單也沒有向他人透露過,而且在下一路很謹慎,也許到現在武鄉賊才發現在下失聯了。」
「前途?有前途有什麼用?」那男子冷笑幾聲,問道:「龐鎮撫,您可知道武鄉賊最新公布的爵位制?」
不分封在九州之內能封到哪去?難道還分封到泰西天竺去不成?韓阿六不知道,也不關心,他只知道自己如今也頂著一個子爵的爵位了。
「龐鎮撫,你說人生在世誰不為個富貴榮華?咱們這一代吃苦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想給子孫後人留下些富貴榮華嗎?」那男人又飲了杯悶酒:「可您看看武鄉賊這爵位制,什麼王爵公爵能有多少?下面的最多就世襲一代,還得考封,那咱們這般辛苦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