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2章 唱戲

洪承疇卻沒有回話,盯著曹變蛟看了一會兒,忽然撲哧一笑,坐回自己的官位上,蹺著二郎腿問道:「曹總兵,本院問你,若是真要打一場必敗之戰,你會如何作戰?」
「古來中原王朝統御草原,都得先動刀兵,把草原上的大小勢力打服了才行,如漢擊匈奴、唐擊突厥,即便是東虜,也得先滅了林丹汗,才有資格說滿蒙一體!」吳成朝綿長鶴一指:「要像阿四那樣把所有敢挑戰的都摔趴下,這草原上的部落,才能心服口服,咱們才能任意施為。」
曹變蛟張嘴欲言,洪承疇卻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坦坦蕩蕩地說道:「不瞞曹總兵說,本院也是在戲台上唱著戲,八總兵除了你,大多也是在唱戲,即便不想登台唱戲的,心裏也知道這一仗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洪承疇一臉輕鬆地笑著:「既然天子下了旨,我等自然要遵旨行事,本院不會做那袁崇煥的……曹總兵,宣旨之後,八總兵里只有你一個人來找本院,你難道想要抗m•hetubook•com.com旨不成?」
「他們會的,但不是現在!」吳成看向圍成一圈的篝火堆中,綿長鶴正赤膊著上身和一名蒙古大漢摔跤角力:「他們如今是窮途末路、迫不得已才投了咱們,心中卻不見得有多服氣。」
「所以還是得和東虜分個勝負……」毛孩將醒酒湯遞給吳成:「這次和漠北三部的盟約傳回去,杜先生他們又得哭窮了,北地到處遭災,還得囤糧備戰,又要分糧食給李自成、洪承疇他們,如今又多了個漠北三部,想想就頭疼。」
「好比那台憲的言官,天天彈劾咱們避戰、日日嚷嚷著驅逐韃虜,但他們真的是求戰、真的是要驅虜嗎?不過是嚷得大聲、嚷得驚世駭俗,就更容易讓買家看到而已!」
「自然是竭盡全力!」曹變蛟毫不猶豫地回道:「無非一死而已,當初柳溝之戰下官就該追隨叔父而去了,死有何懼?」
吳成沒有猜中,其實他剛剛收到情報的時候,崇禎皇帝的聖旨已經握在了曹變蛟手裡,洪承疇立hetubook.com.com在窗邊,看著府衙之中來來去去的人群:「聖旨剛下,武鄉軍的觀察團就開始從寧遠撤離了……」
「還是那句話,投誠也是講究時機和技巧的!」洪承疇看著曹變蛟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話語中卻沒有一點避諱:「大明日薄西山,世人皆知,這必敗的,不單單是這一仗,也是大明,所以如今這朝野之中的聰明人,都在賣力表演。」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吳成淡淡一笑:「說起來,我還得感謝洪台吉,東虜已經幫咱們把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都打服了,咱們只要擊敗東虜,就能直接接手他們了。」
「該省的錢糧要省,該花的也要花,能用錢糧解決的事都是小事,小事不及時解決,日後有了錢糧也解決不了了!」吳成一口將解酒湯飲盡,抹了把嘴唇:「咱們現在勒緊褲腰帶辛苦一些,日後辛苦的就是東虜了,更艱難的日子也挺過來了,如今眼看著要當家作主了,沒道理倒在門口。」
毛孩呵呵笑道:「成哥,你是只管花錢和圖書,不管持家,都讓杜先生他們頭疼去了,杜先生可說了,若是明年北地還是這般災害不斷、顆粒無收,湖廣四川等地的產糧,恐怕也會入不敷出了。」
「只可惜像你這樣的人太少了!」洪承疇搖了搖頭,苦笑道:「大多數人都是不想死的,不僅不想死,還想要榮華富貴,所以對於他們來說,一場必敗之戰不是尋死之路,而是向天下各方的買家展現自己價值的戲台。」
「讓杜先生把準備發往遼東的糧食轉來山西吧,洪承疇他們是用不上了……」吳成將紙條遞給毛孩:「京師來的消息,南方的漕船在滄州沉覆數艘,將運河給堵死了,戶部下令轉陸運,還未至通州,押糧的民夫大批嘩變、劫掠m.hetubook•com•com糧草逃亡,剩餘的南糧即便運到京師,也不夠京師的百姓們使用了,更別說運到遼東前先去了。」
洪承疇停了停,看向窗外昏沉的天空:「若是真正做事,自然是文死諫武死戰,可唱戲的何必為班主賣命呢?保著一條性命,才好跳槽不是?」
曹變蛟「騰」地站了起來,洪承疇卻面不改色,繼續說道:「若是朝野上下認認真真做事,薩爾滸之戰時東虜就該平了,如今這時候,認真做事的都不長命……既然是唱戲,就只能出兵,有天子這道聖旨,無能的鍋有人背著,我等就算是全軍覆沒,依舊是忠臣良將!」
「一群只會畫地圖寫文章、四處探頭探腦的傢伙……逃了正好,看著他們就來氣!」曹變蛟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將聖旨恭敬地放在案桌上:「洪撫台……天子雖然下了旨,難道咱們真的要出兵嗎?」
「還能是誰?陸運押糧的民夫,一貫都是晉商幫忙招募籌措的!」吳成冷冷一笑:「天子總要先緊著京師百萬人丁使用,遼東……恐怕不久就會接到天子催促出兵hetubook.com.com的聖旨了。」
正感慨之時,一名親兵飛奔而來,遞上了一份情報,吳成坐直了身子,敲開竹筒上的封口,倒出裏面的紙條看了一遍,苦笑道:「得,這就有一家熬不住了,倒也是在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他們連一年都沒撐過去。」
曹變蛟面上一急:「洪撫台,若是出兵,必敗無疑啊!明知是必敗的下場,為何要去送死呢?」
吳成晃著暈乎乎的腦袋,斜靠在枕頭上,看著璀璨的星空發獃,毛孩一邊調著一碗醒酒湯,一邊問道:「成哥,你說漠北三部,真的會老老實實當我大熙的子民嗎?」
吳成默然了一陣,嘆了口氣:「我們難,東虜只會更難,這般世道,比的就是誰更能熬而已……」
「漕糧押運有專門的護糧兵馬,那些民夫哪來的膽子嘩變?」毛孩一驚,趕忙問道:「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押糧的護軍沒準都被他們收買了!」
毛孩看向綿長鶴,卻見他已將那蒙古大漢摔倒在地,揮著兩隻粗壯的臂膀高喊著「還有誰」,不由得撲哧一笑:「這就是書里說的,蠻夷畏威而不懷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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