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能砍他另一條腿……」溫體仁的筷子停在一塊精緻的肉上，猛地扎了下去：「左良玉，左良玉是馬士英的刀，誰敢動馬士英的首輔位子，誰就得考慮考慮被左良玉踹門殺頭的後果，誰也不敢冒著兵變乃至內戰的風險，所以誰也不敢動馬士英的位子！」
「長卿兄還在想著那位龐少傅？」錢謙益笑得很溫煦，兩個之前的政敵仇人，如今卻如同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黃太沖自作主張去將那龐少傅邀來，我確實是沒想到，他在這裏，咱們有很多事都不好談了。」
「受之猜得沒錯，我確實是在想那位龐少傅……」溫體仁眉間依舊緊鎖著，看向花園門口的方向：「我只是感覺，感覺他有些奇怪，復社的那些人……也有些奇怪。」
韓阿六回了宴席，便以飲酒過度為由向錢謙益和溫體仁告辭，兩人本來也不希望韓阿六這個外人在場，便一齊將他送到花園門口，黃宗ｈtｔps://www•hｅtｕｂｏoｋ•coｍ•cｏm羲領著韓阿六赴宴，此時自然也是由他送韓阿六離去，溫體仁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掃了眼一旁的復社眾人，這才和錢謙益一起回了宴席。
「這位龐少傅，冒著生命危險南渡送來先帝遺詔，顯然是個忠義之人，而且他全家為東虜所殺，輔佐先帝時又抄殺了不少東虜諜探，和東虜算得上是深仇大恨，抗虜之人，和咱們就是同道！」顧炎武背著手，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眉間皺成一團：「此人雖也收受賄賂、營私取利，但平日里看著也不是奢靡鋪張之人，應該……還是能拉攏的。」
錢謙益默然一陣，重重點了點頭：「長卿兄說得對，既然如此，咱們就不在他身上浪費心思了，馬士英他們……到底該如何解決？」
「馬黨雖然權傾朝野，但實際上都系在馬士英一人身上，馬士英倒了，馬黨自然就土崩和圖書瓦解了！」溫體仁品嘗著菜肴，不時點頭，目光卻冷得可怕：「馬士英當著這個首輔，靠的是兩條腿，一條便是擁立當今天子，做了弘光朝的張居正，當今天子有先帝遺詔，登基稱制也這麼久了，不能動他，否則咱們就成了亂臣賊子！」
溫體仁喘了口氣，認真地看著錢謙益：「所以這位龐少傅，若真要選擇，也一定會投誠馬士英他們。」
「復社的那些娃娃們都是可信的忠良！」錢謙益微笑著打著包票：「馬士英手下最得力、最聽話的助手的乃是右副都御史阮大鋮，這個東林叛徒、閹黨殘餘，崇禎年間謀求復起，就是被咱們和復社的娃娃們給挫敗的，對我們和復社的那些士子恨之入骨。」
溫體仁卻對這位名妓沒有一絲興趣，捧著酒杯眯著眼坐在位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錢謙益喚了幾聲，才猛然醒轉過來，與他碰杯。
「即便是他不想跟咱們站在一起……」顧和*圖*書炎武轉身向花園中走去：「也無妨，只要他能保持中立，不干擾咱們要行的大事，太沖就算成功了！」
「或許吧……」溫體仁點點頭，提起筷子夾菜：「我只怕他們私自行事，會壞了咱們的大事，好比這次，黃太沖帶著那龐少傅一個錦衣衛跑來赴宴，你這個東林黨魁，他可曾知會過你一聲？」
「他不會幫我們的！」溫體仁搖了搖頭：「我和他在京師朝堂上一起共事了那麼多年，他是個圓滑的人物，看著跟哪一方都關係不錯、誰的面子都顧著，但實際上卻不黨不群，只用心巴結天子和駱家，而且他又有足夠的能力，讓他不需要再依靠更多的勢力和力量來維持自己的位子，只用伺候好天子和駱家便是。」
「咱們東林黨，本就不是個嚴密的組織，抱團互相聲援罷了，我這個所謂的黨魁，擋不住他們自行其是……」錢謙益尷尬地笑著，也提起筷子夾菜：「黃太沖把那龐少傅找來和_圖_書，或許也有拉攏的心思吧？若是咱們能得到他的幫助，禁宮之中也好做些安排。」
同春園裡的宴席還在繼續著，戲台上已經換了一個人，也是秦淮八艷中的一員，名喚李香君，正撫琴彈唱著，歌喉珠圓玉潤、動聽撩人，引得在場賓客嘖嘖讚歎。
「駱太傅這個指揮使早就不怎麼管事了，錦衣衛的大小事，大多都是這位龐少傅在管著……」一旁的黃淳耀接話道：「若是能得他幫助，哪怕只是給咱們提供些情報，我等日後要舉大事也能輕鬆不少，若是太沖真能把他拉入咱們這邊……到時候沒準能利用錦衣衛直接掌控禁宮，把那些傢伙一網打盡。」
溫體仁看向南京紫禁城方向：「更何況，他是拿著先帝遺詔南下奉太子嗣位稱帝的功臣，當今天子在位，他這個功臣只要安安穩穩的，便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而我們……東林黨之前想要另立宗藩新君之事他定然還記在心中，即便咱們明明白ｗwｗ•ｈｅｔｕbｏoｋ•ｃom.cｏm白給予他承諾，他心中的疑慮恐怕依舊不會消減，他一定會在心中考量，萬一咱們這次還是要立新君，他這個奉先帝遺詔南渡的功臣，該如何自處？」
「此番馬士英借傅宗龍一事做文章對付咱們，阮大鋮在其中出了不少力，為其衝鋒陷陣、甘為馬前卒，阮大鋮挾私報復，不單單會報復咱們，那些復社的娃娃們他自然也不會放過，復社一群無權無兵，甚至大多連舉人身份都沒有的閑散士子，不依靠咱們還能依靠誰？所以長卿兄對他們可以儘管放心。」
花園門口，顧炎武也正看著韓阿六和黃宗羲的背影發獃，一旁的夏允彝乾咳一聲，壓低聲音朝顧炎武問道：「忠清，你說太沖能夠勸得動他嗎？」
「所以，只要能拉攏左良玉，馬士英自然而然就得讓位倒台了！」溫體仁冷笑著將那塊肉塞進嘴裏，如野獸一般咀嚼著：「左良玉這廝我清楚，他是個只顧著自己的，誰給他開價最高，他就必然會倒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