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阿六沉默著點點頭，轉身向船艙而去，走了幾步忽然又轉過身來，凝眉道：「不對，我覺得他們還真有可能成功！」
「你的意思是說，復社那幫士子準備政變？」連翹剛剛與韓阿六接頭，便得知了一個讓她目瞪口呆的消息：「他們想要把馬黨和東林黨統統掀翻？」
韓阿六輕蔑地一笑：「難道靠你們復社就可以嗎？你們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
「但您若是非要倒向他們那邊……也無妨，我等復社士子早已做好必死的準備，無非是用人頭鮮血警醒同道之人而已。」
「龐少傅是個忠義之人，否則當初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奉先帝遺詔南渡？」黃宗羲搖了搖頭，誠懇地說道：「而且龐少傅與東虜有國讎家恨，又是北人，龐少傅捫心自問，靠著朝堂上那些腐朽的老傢伙們，能夠報得了您的國讎家恨嗎？能夠使您北歸家鄉嗎？恐怕自保都成問題吧？」
「如此說來，復社www.hetubook.com.com的人恐怕不止在拉攏你，宮中也許還有別的人物也受了他們的拉攏……」連翹點點頭，轉身向船艙中快步走去：「無論如何，復社意圖政變這個情況，很有可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甚至對整個天下都產生影響，我立刻上報給江南局，你這段時間只與他們公開交際就行，等襄京那邊的指示到來，再做打算。」
「黃宗羲沒有明說，但他們的打算不難猜……」韓阿六立在甲板上看著遠去的黃宗羲的花船，眉間緊鎖：「復社那些士子似乎是受咱們大熙經世濟民思潮的影響，對掌握朝政的馬黨、東林黨深感失望，所以想要把兩黨一起掀翻，由他們復社的這些青壯士子掌握殘明政權。」
連翹一愣，趕忙追問道：「此話怎講？」
「因為他們很可能不會孤軍奮戰！」韓阿六看向西北方向一片陰雲密布、不見星光的天空：「滁州孫https://ｍ•hｅｔuｂook.coｍ.com傳庭、鳳陽謝三賓、浙西傅宗龍，他們這些北官派的所謂領袖，一貫是公忠體國，大多在外做事、極少參与黨爭，所以馬黨和東林黨會拿他們作為工具，卻並不擔心他們真會做什麼過激的事。」
「也許是受經世學派的影響，也許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想要做這些事，所以才選擇了經世學派，也許兩者都是、相輔相成……」韓阿六嘆了口氣：「一群熱血青年，以天下為己任站了出來，這或許就是殘明的迴光返照了，無論成功與否，青史之上終歸還是要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
「經世學派在江南士人之中頗受歡迎，此事我們也早有關注，只是沒想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展到影響朝局的程度！」連翹也看向那艘遠去的花船：「這確實是個意外的情況，對我們來說是意外，對馬黨、東林黨來說恐怕也是意外，誰都不會想到一夥無兵無權的士子卻ｗwｗ•ｈｅtuｂｏｏｋ•ｃom.ｃom想要做這般大事！兩黨惡鬥，注意力都放在對方身上，反倒讓復社有機可乘。」
「但若是一腔熱血都沒有，還能做成什麼事呢？」黃宗羲豪邁地大笑起來：「在官場之中蹉跎，變成一隻只老狐狸，於己而言自然是富貴榮華、安平一生，可於國於民，又有何益？下官不才，寧願不要人頭富貴，也要逞一回少年意氣！」
韓阿六怔怔地看著黃宗羲，好一陣，才幽幽嘆了口氣，搖搖頭勸道：「爾等畢竟年輕，也還未在這官場的大染缸里盤桓過，這天下的事，單單靠一腔熱血是辦不成的。」
「我看是必然失敗！」連翹搖了搖頭，有些惋惜：「他們手中既無兵馬、又無官位權力，靠什麼去獲取成功？靠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士人？還是靠他們手中的筆杆子？只怕到最後，都是白白流盡了鮮血，卻什麼也改變不了。」
「天下之興亡、便是屠狗灌園之輩亦有責任，我等復社子弟和圖書，雖然人微言輕、雖然年紀輕輕、雖然無兵無權，但也願意站出來改變這渾渾世道！」黃宗羲握了握拳，長長地舒了口氣，沖韓阿六說道：「龐少傅，若是您能出手幫助我們，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您大可冷眼旁觀便是，無論我等成事與否，您的尊榮都不會有絲毫的減損。」
韓阿六重重點點頭，又斜靠在護欄上，看著繁華的秦淮河發獃，心中默念著四個字：「迴光返照！」
「而復社能夠給他們出兵政變的理由，也能夠給他們改革殘明、北伐歸鄉的機會！」韓阿六冷笑幾聲：「難怪復社會來拉攏我，他們恐怕是想要通過我的關係與天子搭上線，只要有一道密旨，他們就有十足的理由調孫傳庭等人兵進南京，孫傳庭他們也有了充足的理由把控朝政，這場政變，自然也就成功了！」
「可是他們這些只管做事的督撫閣臣，對殘明的朝政就沒有感覺到失望和不甘嗎？他們手下的將帥兵卒，有許多是北人，難www.hetubook.com.com道就不想驅逐韃虜、回歸故鄉嗎？必然是有的，只不過他們公忠體國、他們顧大局，在朝堂上沒有通過黨爭安插自己的勢力的想法，更不可能違背朝廷令旨發動兵變控制朝堂充當亂臣賊子的角色。」
「或許我們也不行……」黃宗羲苦笑一聲，但語氣依舊無比堅定：「但至少我們敢於任事、至少我們想要為這天下、為百姓們做些事，而不是像朝堂之上那些豺狼虎豹一般，個個都只想著自己的利益！」
韓阿六沉默著，黃宗羲也不再說話，靜靜地煮著茶，倒上一杯香氣四溢的清茶，推到韓阿六身前，韓阿六接過茶杯啜了一口，問道：「你如此坦誠，就不怕我將你們的事泄露出去？」
「左良玉、劉國能他們能幹出這種事來，可孫傳庭他們絕不可能，除非有朝廷的令旨，讓他們入京清君側！」韓阿六一拳砸在掌心：「對！清君側！奉天子密旨清除天子身邊把控朝政的奸臣亂臣，合情合理，也不會污了他們的忠心和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