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虜一直吹噓說，老奴以十三副鐵甲起兵、打下大半個遼地……」盧象升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今咱們可比當年的老奴闊綽多了！」
姜秀才扶著一棵樹喘著氣，杜常拿著一根木矛當拐杖，氣喘吁吁地湊了過來：「我剛剛點算了一下，男女老幼加在一起，不足兩千人了，呵，那位盧大人來之前咱們還有四五千人，現在……咱們被東虜擊敗都沒這麼大損失。」
「孤懸于長白山中，長久不了的，必須有一個相對穩定的後方支持，朝鮮就能做這個後方……」盧象升淡淡一笑：「只要朝鮮人和咱們暗通款曲，咱們就能一心發展，漸漸成長為一個龐然大物！」
「再險也得冒，唐部總，你知道人最可怕的是什麼嗎？」盧象升彷彿是在回憶，又彷彿是在論述：「是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希望就會失去前進的信心，就會冷漠、木然、逆來順受、逃避，能夠依舊堅持走下去的，ｈttps://ｗww.hetｕbｏｏｋ•ｃom.ｃom寥寥無幾。」
「還有那些朝鮮的『中人』，兩班貴胄壟斷高官顯貴的位子，他們這些『中人』讀的一樣的書、頂著一樣的姓氏，就因為出身問題，那些兩班的公子天生便能佔據高位，而他們卻只能充任小吏、醫官這些小官小職，一輩子被壓在底下。」
「還有那些兩班貴胄，有不少並不情願屈膝于東虜蠻夷之邦，心中還念著萬曆年前明再造藩國的恩情，但他們也是一樣，缺乏反抗的能力，所以我們要來一場光彩奪目的登場，讓他們也看到與我們合作抵抗東虜的可能。」
盧象升略微停了停腳步，抬頭向朝鮮方向看了看：「而且我們也要打一仗給朝鮮人看看，朝鮮國內將近九成的百姓都是奴籍，奴隸出身便生生世世都是奴隸、子子孫孫都是奴隸，受盡壓迫欺辱。」
「對一支軍隊來說，看不到希望便是敗亡https://m.hetubook.com.com的前兆，無論武器再先進、士兵再精銳、將領再優秀！」盧象升伸手往後一指：「他們，現在就是一支看不到希望的軍隊，他們每個人都是迷茫的、木然的，還走在這條路上，只不過是因為對東虜的仇恨在暫時驅動著他們，可若是打不了勝仗、看不到希望，仇恨終究還是會被消解的。」
「我信盧大人，他絕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姜秀才皺了皺眉，也看向了那面旗幟：「我也信大熙，在關內之時就日日聽說不少百姓們私下裡喊他們『義軍菩薩』，他們如此得民心，必然是有道理在裡頭的。」
杜常沉默一陣，點點頭：「說得也是，咱們如今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像咱們這些暴動的領袖，就是想給東虜當順民，東虜恐怕也不會收吧。」
「這公平嗎？不公平，但他們沒有反抗的能力，所以我們要展現出我們的潛力，讓他們能夠利用咱們的力量和_圖_書來反抗世代的命運，天下大亂，對他們這些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中人』最為有利！」
姜秀才嘆了一聲，邁腿跟上隊伍：「這條路一路向南，看著是要往朝鮮去了……只是咱們這麼點人去朝鮮，萬一撞上朝鮮邊軍，必死無疑，只希望大熙的那些朝鮮嚮導不會把咱們引上歧路吧！」
唐普回頭掃了一眼那些暴動漢民，嘆了口氣：「光靠咱們這點人，打幾個朝鮮兩班的莊子是綽綽有餘，可是要對付朝鮮邊軍……太冒險了。」
「是損失嗎？那些首鼠兩端的走就走了吧，反正咱們現在吃飯都成問題，養不活他們……」姜秀才搖了搖頭，苦笑道：「盧大人做得沒錯，與其把所有人都留著浪費糧食，不如只留下那些願意跟著咱們的，他們必然是願意和咱們一起死戰到底的。」
「再說了，現在離了他們，還能往何處去？東虜是怎麼把咱們從關內劫來的？是如何盤剝咱們的？殺了咱們多少親友和圖書？難道咱們還要回去給他們當順民嗎？如今咱們是山窮水盡了，只有盧大人和大熙給了咱們一條路走，由不得咱們選擇了。」
「你也別心疼銀子，那些銅鐵白銀咱們拿著也買不到糧食，放著佔地方、扛著費體力，不如先散出去，日後咱們有了糧食，就如今遼地這到處缺糧的情況，多少金銀換不到？」
在隊伍的最前方，唐普緊跟在盧象升身邊，低聲與他交流著：「那些漢民包衣散了大半，我粗粗點算了一下，能戰的青壯只有七百多人，腰刀長矛只有兩百多把，盔甲只有三十副，大多是皮甲布甲，鐵甲除了咱們這二十副，就只有兩副。」
「這些受盡壓迫剝削的貧民，不一直都是大熙的依靠和後盾嗎？我們要讓他們看見我們、了解我們、走向我們，所以必須有一個大好的開門彩！」
盧象升停住腳步，關刀遙遙一指：「關外義軍的第一仗，入朝！」
從崎嶇的山道上，上千名漢民扶老攜幼地艱難www.hetubook.com.com前行著，那些想要離開的漢民都領了路費離開，白水溝自然有了暴露的風險，留下的漢民百姓只能往長白山更深處轉移。
杜常點點頭，看向最前方那面飄揚的旗幟和旗下板直的身影：「督撫大官到底是不一樣，盧大人到咱們這看一眼，就把咱們的問題統統挑了出來，這般才幹，咱們之中誰人能及？姜秀才，你說……大熙能三分天下有其二，這樣的人才必然是不少的，日後還能看得上咱們這些傢伙嗎？」
「所以我們必須贏一場，用一場勝利給他們一些希望，哪怕只是讓他們覺得自己打不過東虜還是能打過朝鮮兵的，他們的士氣也能稍稍鼓舞起來一些，之後我們才能對他們進行整頓整編，讓他們成為一支真正的軍隊。」
唐普陪笑幾聲，繼續說道：「朝鮮咸鏡道會有我們的弟兄接應，但人數也不多，估計也就二三十人，另外，咱們有人安插在咸鏡道邊境的寨堡中，他們會給咱們傳遞朝鮮邊軍的動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