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都統,我奉聖旨而來,說的自然不單單是自己的話……」洪承疇淡淡地笑著,渾然不懼:「我只是在提醒諸位,諸位心中還存著和滿洲八旗一起退出關外的心思,這是一條死路,必死無疑的路!」
洪承疇頓了頓,語氣愈發陰冷起來:「有些事,諸位心裏也許清楚,只是不想說、不敢說,一味地逃避著,我洪承疇算得上一身輕,所以我替你們說了,滿洲八旗為何要鼓噪東歸?根子就是缺糧缺餉,可退到關外去就能變出糧餉來了嗎?數十萬、上百萬人涌回關外,這糧荒只會更為嚴重,到時候滿洲八旗又會有什麼動作呢?」
洪承疇將玉盤中的生魚片和片羊肉夾進佟盛年、李國翰等人的碗中,用筷子在空空的玉盤上敲了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兩張桌子對面擺著,一張擺著一隻熱氣騰騰的烤全羊,一張則布置著一條冰冰涼涼的巨大海魚,兩名衣裝迥https://m.hetubook.com.com異的廚子站在各自桌后,手中的刀子上下飛舞、眼花繚亂,片著一片片烤羊肉和生魚片,盛在一個個金碟玉盤之中,再由一個個秀麗的侍女送上客人的餐桌。
李國翰等人也跟著提起筷子,吳三桂見狀,也動了筷子,此時祖可法等人才提筷大快朵頤。
更別說洪承疇還束著發、穿著一身漢人文士袍,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讓他們這些早早剃髮易服的都統們更加難堪,甚至有些惱羞成怒。
此時無論新老,一個個面色都有些尷尬,他們要麼頂著公侯王爵,要麼就是和愛新覺羅家有姻親的「自家人」,洪承疇說是奉旨南下,官職不過是個內三院學士的位子,在他們面前妥妥的奴才,往日里莫說上桌,有沒有跪在一旁說話的資格都兩說。
「洪先生說得沒錯,這確實是一條死路!」佟盛年又提起筷子嘗著羊肉和*圖*書和魚肉:「肥羊肥魚,吃起來都太鮮美了,若失了頂人的角、藏身的海,只能成為他人的腹中之食!」
「漢軍旗成立的另一個目的,你們不說,但你們心中都很清楚,就是皇上用來制衡滿洲八旗的工具,諸位可以仔細想想,滿洲八旗又會怎麼看待你們?定欲除之而後快!」
洪承疇忽然站起身來,從一名侍女手中接過玉盤,提著筷子繞著桌走到佟盛年身邊,笑問道:「佟都統,佟家乃是最早跟隨皇家的漢人家族,也是最早的漢軍旗都統之一,您說說,皇上當年為何要設漢軍旗呢?」
「鮮字拆開,半魚半羊、一南一北……」坐在主位上的洪承疇呵呵笑著,朝桌上幾名漢軍旗的都統做了個「請用」的手勢:「這南北之間啊,就靠著咱們山東相連,所以這裡能找到最好的烤羊師傅,也能找到最頂級的魚生廚子……」
但沒人敢明目張胆表現出來,能在滿人的眼皮和-圖-書底下混成一旗都統的,沒人是傻子,皇太極把洪承疇派來山東做什麼,在場的都能猜到,洪承疇邀請他們來赴宴,代表的是誰的意思,也很容易猜。
佟盛年附和著尬笑了兩聲,提起筷子夾了一塊羊肉蘸了些孜然塞進口中,眉毛一展,又夾起一塊生魚片蘸了些佐料送進嘴裏,哈哈一笑:「羊肉,嫩!魚肉,鮮!」
「攻略天下……是沒錯,可若是沒有攻略天下的目標了,這漢軍旗,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洪承疇冷笑著,將佟盛年等人的心思揭破:「當然,對於你們這些與滿洲八旗多有姻親、紮根融入大清數十年的家族來說,沒有漢軍旗似乎也無所謂,可當真如此嗎?」
吳三桂與祖可法等人對視一眼,開口表態,說了句廢話:「我等都是粗鄙武夫,心思最為純粹,只知聽命行事,朝廷要往東,我等便往東,朝廷要往西,我等便往西,絕無二言!」
佟盛年等人都是和_圖_書渾身一震,石廷柱猛地抬頭,喝問道:「洪亨九!你這番話可是在斥責老汗啊!你到底想說什麼?」
圍坐的幾名漢軍旗都統座位都有規矩,洪承疇正對面,乃是漢軍旗都統中地位最高的佟盛年,以他為分界,左手邊是吳三桂、祖可法這些降將都統,右手邊則是石廷柱、李國翰等老漢軍旗都統。
石廷柱、李國翰等人也默默提起筷子享用起來,洪承疇咧嘴一笑,又從一名侍女手中接過一個玉盤,轉到吳三桂、祖可法等人的身邊:「你們這些人呢,個個利字為先,只想著吃肉,所以這盤肉,我來分給你們!」
佟盛年滿身不自在,皺著眉答道:「此話問得可笑,自然是為了輔助皇上攻略天下!」
「殺,只能不停地殺了,就像當年太祖殺光遼東無谷之人那般,將和滿人爭搶糧食的漢人殺乾淨!」洪承疇看著漸漸低下頭去的佟盛年、李國翰等人,聲調驟然高了幾分:「這屠刀上次hetubook.com.com放過了你們的家族,這次難道還會放過你們嗎?底層的漢人殺乾淨了又能得到什麼?你們這些富貴了幾十年的家族,隨便宰一隻,能得到多少錢糧?」
洪承疇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微微一笑,也提起筷子夾著菜肴,一邊風輕雲淡地說道:「諸位有些曾與我同朝為官,有些在我手下做過事,有些當過我的對手,都該知道,我洪承疇不是個喜歡繞彎子的人,所以我就直入主題,此番設宴款待諸位,也是代肅王爺和皇上問問,漢軍旗對我大清的未來,是如何看待的?」
「長伯,你何必在我面前講這些場面話呢?」洪承疇哈哈大笑起來:「今日這場宴席,就是為了讓大夥能講講心裡話,既然你們不願敞開心扉,我來替你們說!」
席上頓時一冷,佟盛年等人紛紛按下筷子,眼中還帶著一絲怒氣,官場上混到高位的人沒有不敏感的,洪承疇的話中把豪格放在皇太極前頭,顯然不可能是無心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