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洪承疇將思緒扯了回來，回頭看去，卻見金聲桓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盯著洪承疇身邊的奴僕看著，那名家奴識趣地退到一旁，給兩人留下私談的空間。

「殘明確實是個破屋子……」金聲桓也看向南方：「但守門的孫傳庭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要從踹開他把守的大門，怕是得折條腿不可。」

「沉默的大多數！」金聲桓反應了過來：「武鄉賊那報紙上的這句話，放在這裏恰到好處，馬佳阿思哈他們吵得凶，但實際上正藍旗裡頭沒什麼人支持他們。」

「但正藍旗的軍將兵卒們不會這麼認為的！」洪承疇冷冷一笑：「往日里的大勝、足額足餉的供養、還有對江南財富的貪婪，把他們養成了一群目中無人的驕兵，我們就要利用好他們這股驕兵的情緒，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推著他們去送死啃骨頭，讓他們和孫傳庭拼個兩敗俱傷，等他們反應和_圖_書過來……他們也沒有力量可以和咱們抗衡了。」

「冷些好，最好再冷一些……天寒地凍卻屯兵于堅城之下，誰家的軍隊能夠咬牙挺住？」洪承疇抬頭看向陰雲籠罩、不見一絲日光的天空，寒風吹在他臉上如刀割一般：「這賊老天，凍倒了大明，也會凍倒了大清……嘖，聽說南洋氣候溫暖，日後若是能選，去南洋和孫初陽搭夥也不錯。」

因此馬佳阿思哈鼓動豪格奉旨並不讓人意外，如今見勢不妙帶著一家老小逃跑自然也不讓人意外。

「可皇上來不了山東，否則也不會一次次的派欽差來了……」金聲桓冷笑一聲：「如今的皇上……還有沒有力氣出紫禁城都難說。」

洪承疇立在一座小樓中，套著一件狐皮襖、捧著一個銅手爐，入秋以來天氣越來越冷，幾乎是一日三變、氣溫驟降，偶爾還會下起夾裹著雪粒的凍雨，不過初秋時節，就已經預示了今年又和圖書會是一個凍死人的冬季。

「肅親王傷了羽翼，只能是換上新的羽翼！」金聲桓也附和著冷笑幾聲：「只是咱們這些羽翼，會食人的！」

「不止是他自己……」金聲桓將得到的消息一股腦地說了出來：「還有幾個梅勒章京和甲喇章京也跟著一起跑了，肅王爺怒火中燒，大罵那馬佳阿思哈『蠱惑軍將、動搖軍心』，派了馬甲去追捕他們，說要將他們統統砍了祭旗。」

洪承疇點點頭表示贊同，繼續說道：「馬佳阿思哈他們不願跟當抗旨的逆臣，又沒法阻止正藍旗南下，到如今木已成舟的時候，也只有逃跑一條路了，他們這一逃，留下的便都是滿心想要去江南搶掠的將官……」

馬佳阿思哈便是之前圖爾格宣旨時跳出來鼓動豪格奉旨的正藍旗固山額真，固山額真乃是皇太極登位之後新設的官職，名義上隸屬於各旗旗主、協助旗主管理旗中軍政之事，但實際上是皇太極hetubook.com.com插入各旗的釘子，用來牽制和監視各旗的木偶。

「這是好事，大好事！」洪承疇沒有一絲意外的表情，語氣也很平淡：「皇上這段時間派了多少欽差領著聖旨來山東？正藍旗中對皇上忠心的官將不少，反對抗旨南征的聲浪一直很大，鬧得聲勢滔天。」

金聲桓又左右看了看，湊到洪承疇身邊，壓著聲音傳遞著消息：「洪先生，剛剛傳來的消息，馬佳阿思哈帶著他一家老小逃了，肅王爺正為此事大發雷霆呢。」

「正是如此！」洪承疇微笑著點點頭，又扭頭看向繁忙的大運河：「正藍旗中真心支持肅親王造反奪位的沒幾個，但支持肅親王南征搶掠的卻比比皆是，前幾次南掠，正藍旗的軍將們哪個不是搶得盆滿缽滿？如今要深入更為富庶的江南腹地搶掠，正藍旗的軍將兵卒誰不是摩拳擦掌？這個時候除非皇上親自來山東，否則誰也阻止不了他們！」

自從左和圖書良玉南侵失敗之後，幾乎舟船斷絕的大運河如今又恢復了往日繁忙的景象，無數漕船和小船在運河上往來穿梭著，只是運載的不是往日的漕糧商貨，全是兵馬糧草、物資火炮。

洪承疇順著大運河向南看去，嘴角也掛上一絲冷笑：「當初正藍旗入山東，明軍一觸即潰、一潰千里，不到一月便將山東拱手相讓，後來殘明幾十萬大軍北伐山東，正藍旗一旗之力便擊潰之，加之正藍旗前幾次南侵，殘明幾乎毫無抵抗之力，在這些正藍旗將官心裏，殘明就是個破屋子，在門上踹上一腳，便能輕鬆衝進去搶個盆滿缽滿！」

「但肅親王南征的準備卻一點沒停，大軍齊聚了、船隻徵集了、糧草儲備了，時至今日已是木已成舟，只等著一聲令下了……」洪承疇微微一笑，回身看向金聲桓：「到了這一步，除了兵諫逼宮，就再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阻止大軍南征了，若是放在咱們身上，此時恐怕已經和圖書帶著甲兵去圍了肅親王了。」

「在此之前，還有許多事要做……」洪承疇轉身向著樓梯走去：「我去見見肅親王，肅親王生來高貴，眼裡也裝不進什麼蟲鼠蛇蟻的，我得幫他意識到，馬佳阿思哈他們逃跑，不是他們個人的行為，而是整個正藍旗，對肅親王的背叛！」

「正藍旗的那些反對者，聲勢比咱們大、權位比咱們高、兵馬比咱們要精銳，可是他們卻逃了，這說明什麼？」洪承疇停了停，見金聲桓茫然地搖搖頭，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繼續分析道：「這說明他們這些人聲音雖然大，但正藍旗裡頭想要追隨肅親王南征的才是大多數人！」

洪承疇瞥了他一眼，笑道：「如今還不是時候，咱們在等，京師的那一位恐怕也在等，若攻打揚州受挫，或者肅親王深入江南腹地之時，他就會趁機下手，攪亂肅親王的軍心、贏得調兵布局的時間……到那時候，才是咱們將肅親王真正變成掌中玩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