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日起,你叫我師父吧。」
封皓不驕不躁的瞥了他一眼,神氣的喊了一聲:「我姑姑說了她不介意。」
兩日後,便到了清河和年俊出征的日子,寧淵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天未亮便著了一身紅裝坐在了房裡沉思,待她聽到外面的窸窣聲打開了房門看見院子里半蹲著的人影時,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封皓愣愣神,想起了遠在京城的寧淵和那些厚得可以堆滿書桌的洛家《戰書》,翹著眉眼晶亮晶亮的:「是我姑姑教的。」
守城的副將站在城門上朝下面吐了口痰,轉過身看到在地上塗塗畫畫的少年,灌了一口酒喊道:「阿皓,你在地上畫什麼呢?這些格老子的北汗人,上次奇襲不成,這次居然把公主給綁到咱們良郡來了,呸,真是下作。」
周爽瞧著封皓那股歡快勁,『哼』了一聲打擊道:「就是你這身板不行,你說我都這麼訓練了,你咋還是不夠瘦呢?」
這一戰定能讓他在雲州站穩腳跟,可是為帥……除非是天縱英才,否則又怎能敵得過當初大敗洛家的玄禾?
清河樂得直撇嘴,連連說好,不管誰為帥她都沒意見。倒是年俊愣了愣,直道:「小姐,小皓不過才十五歲,能服眾嗎?」
百里詢使勁的點頭,瞧著寧淵的眼晶亮亮的,滴溜溜的轉著活像討好主人的小狗。
書房裡倒是比外面明亮了不少,看到站在軟榻邊上的寧淵,百里詢湊上前去便道:「陛下下了聖旨,我本想做監軍的,可讓趙家的小子搶在了前頭,老頭子不聞不問,讓我自己想辦法。洛家軍一般不讓外人進,我要是不跟著他們去,就算到了雲州也沒用。」
「你們也去湊湊熱鬧吧,知道怎麼選了?」寧淵斜挑著眼,淡淡的吩咐,臨行前湊點零花錢給小皓捎去也行。
寧淵站在城頭上,長長的披風拖了一地,洛凡站在她身後,沉著眼望著遠去的隊伍,眼眯了眯露出幾分惆悵來。他轉眼https://m.hetubook•com•com看著從城頭上走過來的人,眼底劃過幾分驚嘆,暗自退了下去。
瞧見年俊眼底的惆悵,寧淵微眯起眼,定定的道:「當初破日弓是玄禾從大伯手裡奪去的,年俊,你們把破日弓帶去,交給小皓,他會明白的。」
寧淵朝清河斜瞥了一眼,直到她臉紅得低下頭來才慢慢道:「戰場上就是這樣,你一直在禹山過著舒心日子,讓年俊提前教教你也好。」
他嘻嘻哈哈的朝外跑,倒惹得寧淵彎起了眉角,這傢伙,和當初的瑞鴻真是兩個極端的性子,雲州是個磨練人的好地方,等他回來,應該能有瑞鴻幾分風采了。
洛府大開的第二日傍晚,在洛府門外等候消息的人終於聽到一聲期待良久的怒吼,緊接著便看到一青一白兩個身影同時從洛府里飛出,相繼倒地,洛府的下人奔出來抬著他們連聲告罪,然後極快的抬了進去。
「若是三年前有人告訴我,墨寧淵會對著遠征軍悲傷春秋,我還真的不信。」
「今晚我讓凡叔進一趟宮,明日聖旨就會頒下了。」寧淵托著下巴神情有些明滅,右手半圈成圓在石桌上點了點,眯著眼有些不懷好意的道:「想必外面守著的人都快急瘋了吧。」
封皓抬起頭『嘿嘿』一笑:「周大哥,我昨日出城勘探了一下周圍的地勢,你去把石將軍叫來,咱們演練演練,好讓他們吃個悶虧。」
「哦?」寧淵來了興緻,問道:「賭率是多少?」
是以這道旨意一出,等著結果的百官一片靜默,接著便是滿朝的嗟嘆死諫之聲,這一次朝中各派倒真是有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勇氣,但宣和帝卻硬是無視了朝臣的反對,連發三道聖旨入洛府,甚至將尚方寶劍也交給了監軍趙然以示皇家威嚴,這樣一來,反對之聲倒是少了不少。
不為其他,只是因為大寧的瑜陽公主,並沒有和北汗中軍一起,而是不知和圖書為何被玄禾送到了良郡城外。
聖旨上絲毫未曾提到洛家小姐洛寧淵,但也足夠惹得京城大亂。
聽見這句話,寧淵才『嗯』了一聲,朝他招了招手,百里詢走到她面前,低著頭不出聲。
其實封皓比起剛來的時候瘦了一大圈,已經依稀可見清秀俊逸的面貌了,連石將軍都覺得是不是操練得過狠了,偏這周副將口無遮攔慣了,一個不留神就喜歡拿這事打趣他。
「為什麼?雲州兇險萬分,你在富貴鄉里長大,能適應得了?」
「恩,知道。」清河一邊拖著年俊往園子外面跑,一邊應承著。
「百里。」
其實洛家少年為帥的先例也不少,只是向封皓這麼複雜的情況的還真是沒有,區區幾個月時間,雖說有石將軍幫襯著,但也未必能收攏雲州上下的軍心。
年俊一頓,接過寧淵手裡的信展開,暗自思忖,良郡乃是重鎮,正處兩國交界點,戰時重要,乃雲州最為危險的邊鎮,小皓居然能以三千將士保住它,確實長進不少。
百里詢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著,寧淵默默的聽,眉梢儘是柔和,直到百里詢吶吶的說完了,才淡淡的開口:「你想去雲州?」
清河聽見這話直點頭,笑呵呵的:「是啊,小姐,蹲在咱們府門外等我和年俊分出勝負的可是不少,聽下人來稟說外面開了盤賭我和年俊誰贏呢,不少達官貴人都下了重注。」
延綿數里的隊伍經過午陽門的時候,喝彩鑼鼓聲震天,挺直了脊背的軍士默看了一眼身後的故土和親人,慢慢的跟著遠征的部隊遠行漠北。
這場戰爭也許是北汗挑起,也許並非百姓所願,也許會為出征的將士帶來榮光,也許會讓大寧再次威震天佑,可同樣也會帶來無法避免的犧牲和死亡,悲傷和遺憾。
封皓入雲州並沒有以真名現於人前,而是裝成了石將軍遠房的親戚,但他在三個月里屢立奇功,升到這個位子也讓人心服口服。
當初洛hetubook.com.com家大公子亡于漠北,如今由封皓執帥,確實應當,想清了寧淵的意思,年俊鄭重的點點頭。
「真的?謝謝寧淵小姐。」百里詢猛地抬起頭,咧開嘴笑了起來。
城外三里遠駐守著遮天蔽日的北汗軍,叫陣辱罵聲不停的從裏面傳出來。其中一頂帳篷格外華麗,自從三日前北汗軍將裏面關著的人拉出來示眾后大寧的將士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成日里紅著眼爭相請戰。
「我的是一賠二,年俊的是一陪十,兩敗俱傷的是一賠二十。」清河高興的戳了戳年俊,眼底露出幾許俏皮。
漫天的風沙吹過,颳得發黃的旗幟不停的晃蕩,也讓副將的聲音多了幾分粗獷之意。
雲州良郡。
年俊悶著不作聲,眼直直的朝下盯著。清河舔著臉走上前,『嘿嘿』的乾笑了幾聲,直道:「小姐,我和年俊打了幾日,實在是分不出勝負,就停下來了。這傢伙喜歡出陰招,防不勝防的,您得替我做主。」
打鬥聲漸消,互相拉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寧淵抬頭看著全身挂彩的清河和臉上青紫相間的年俊,淡淡道:「分出勝負了?誰先出的洛府大門?」
清河這丫頭,也許百里追到雲州真的會有點成效。
寧淵擺擺手,從袖擺里抽出一封信遞給年俊道:「這是前幾日雲州送來的密報,北汗軍偷襲了良郡,正好小皓在那裡,以三千軍士大敗北汗。現在那裡情況不明,你們入雲州后先去良郡,聽小皓的吩咐便是。」
「當然能行,我在南疆呆了三年,雖說沒上過戰場,可是守城器械全是我造出來的,去了一定能幫大忙。」年俊急忙站起來表忠心,一副著急的模樣,見寧淵不為所動,才低下聲音繼續道:「清河上了戰場就更遠了,我想幫幫她。」
許是因著天色過暗,又或是最近封家、隱山的人相繼出現,寧淵看著努著嘴,急忙解釋的百里詢,突然想起了當年的百里瑞鴻,柔下了神色,朝他和圖書招招手:「進來。」
「小姐,這戰役是在北汗三皇子身亡之前,可見北汗早有陰謀,刺殺元碩的刺客肯定不是九王爺派去的,恐怕是北汗內部出了問題。」年俊想到信上的日期,臉色凝重起來,如此公然挑釁,那生事之人擺明了是拿洛家開刀。這次幸得小皓在那裡,否則北汗若是奪了良郡,雲州就危險了。
寧淵把百里詢頭上的瓜皮帽整了整,又把他身上的小布包拿到胸前放好,看了半天才道:「你跟著他們去吧。」
這一戰,不知生死,馬革裹屍之日,便是回歸故里之時。
這聲音很輕,百里詢沒有聽清,只是隱約的聽到寧淵提到了先祖的名諱,疑惑著正準備詢問,卻被寧淵陡然說出口的話一驚。
房門聲響,帶著頂瓜皮帽,穿著布衣的百里詢挑著眼朝這邊望來,待看到披著件披風的寧淵時,眼睛突然有神起來。他猛地站起身,看了看天色不好意思的道:「寧淵小姐,我是不是吵著你了?我本想遲些來的,可又怕他們走得早……」
整個過程片息之間,但守著的人一瞧這明顯兩敗俱傷的結果,不由得面面相覷,頗為神傷。這些人大多是開盤下注了的,但極少有買對的,大嘆可惜后也只得怏怏的散開了。至於其他各府打探消息的人也是皺皺眉就各自回府稟告了,洛家打得兩敗俱傷,這執帥的人到底會是誰?
洛家人出征在大寧早已不是什麼稀奇事了,只要漠北硝煙起,洛家的人定會趕赴戰場。但是時隔十六年的旗幟再次在京城裡拉起的時候,趕著去看熱鬧的百姓還是濕了眼眶。
百里詢有些怔怔的,看著寧淵沉靜的眼神,想到前兩日老頭子的交代,亮著眼睛點了點頭,卷了卷衣袖向寧淵行了一禮朝門外跑去:「我去尋他們了,師父保重,待我回來,定會抱個美嬌娘給您。」
聽這意思是准她去雲州了,清河一樂,拉了拉年俊的衣角。年俊難得的朝她翻了個白眼,抬眼朝寧淵看和*圖*書
去,平時冷冷的臉上也露出了幾許期待。他畢竟來自雲州,如今兩國開戰在即,又豈能不擔心昔日同袍。
十足的小孩子樣,可偏偏對敵的時候又是個小煞星,狡猾得很。轉身去請石將軍的周爽聽到身後的這聲叫喚,腳一踉蹌差點摔倒,這小子,哪裡來的怪胎!
封皓是誰啊?大寧王朝最尊貴的皇室子弟,但也是最無能的廢物,全天下能集這兩者於一身的除了他還真是沒有,若是只在京城撒潑鬥狠也就罷了,如今將雲州十八郡的軍權交給他,豈不是等於大開國門等著北汗入侵嗎?
百里詢一愣,接著大喜,把跨在身上的小布包朝身後一緊,跟上了前去。
鬥志高昂的士兵,鐵血剛硬的戰戟,殷紅鮮艷的旗幟,還有不怒自威的將軍。
清朗的聲音帶著幾分穿透心神的笑意,寧淵眯著眼,慢慢回過了身。
第二日清早,皇城裡擬好的聖旨就頒在了洛府,諭令洛清河、年俊為先鋒,另賜下了封皓執帥的聖旨,命洛家人擇日啟程。
聽到這稱呼,寧淵眉角頓了頓,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你這性子隨了誰,瑞鴻可是要穩妥多了。」
寧淵朝兩人看了看,暗暗挑了挑眉:「今晚我會讓凡叔向封祿請帥,你們一起去雲州就是了。不過……執帥之人是小皓,你們為將,好生幫著他便是。」
隱山收徒講究緣分,可她偏生瞧著百里詢順眼,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他這姑姑到底是個什麼活神仙,說的話這傢伙跟奉著聖旨似的,下次有機會老周定是要好好的和她切磋切磋,讓他瞧瞧咱們雲州兒郎的厲害!
周爽在封皓肩頭拍了拍,一雙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臭小子,多讀了幾本書就是好啊!你爹娘真是有遠見,看你才來幾個月,都當上千夫長了。你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了,這都是誰教你的?你這出息,嘖嘖,在咱們雲州還真是頭一份啊!」
圍著的人慢慢散開,但仍有不少望著遠行軍的百姓遲遲不願挪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