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下,遊戲廳的大門被撞開了,一個還冒著熱氣的水壺飛了進來,所有人的驚呼著散開了。胖子衝進來了,手裡還提著兩個熱水壺,嘴裏不知道喊著一些什麼東西。我趁機站起來,撲到了豪仔,我和豪仔扭打在一起,胖子不管不顧,又一壺熱水飛了過來,我和豪仔兩個人被燙的分開了,我搶了他的棒球棒,對著他一通亂打。當我清醒過來時,豪仔跪在我面前,嘴角流著血。我害怕了,人群中有人高喊著殺人了,警察也到了遊戲廳門口。我從未見過胖子如此迅捷,他飛奔過去把門一關,用後背倚住門,大喊,快跑!我看著他,腿發抖著,卻邁不動步。胖子就快被推開了,他罵道,快他媽的走。我飛奔的從後門離開,流著淚水,頭也不敢回。
我和胖子都沒有搬家,所以早上上學的時候,總是會碰到。那天我們即將穿過十字路口,一個穿白裙子女孩騎車經過。我捅了捅胖子,說,那個白裙子,漂亮不?
胖子點了的頭,認真的說,漂亮。
婚禮那天中午,我們喝的都有點多,我低頭問胖子,你恨不恨我。
我握緊棍子沖向他,卻小腿一軟,倒在了地上。我想站起來,卻被人摁住了。
這是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境界,但我知道,這是我這些年來尋求的大智慧,大突破以達到的境界。
其實一切,都沒有必要,我們要該做的就是簡單的四個字,順其自然。
我說,我說的是人,不是裙子。
我仔細看了看,說,這好像是一條公狗!
在場一片鬨笑,我捶了胖子一拳,笑罵道,「別胡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取向不正常,我還怎麼釣馬子?」
胖子比豪仔高了一頭半,卻一直往後退,說,不是我最貴,是笨蛋最貴,不是我……
見到胖子時,我已經在這個巷子當了孩子王,他大概很少出門,以至於他是我的鄰居我都不知道。見到他的第一眼,他流著鼻涕,手上捧著不知道哪來的一隻臟狗,正不明所以的傻笑。我也很好奇,湊過去了,問他在幹嘛。
菩提樹下,他鋪上吉祥草,向著東方盤腿坐著,發誓:『我今如不證到無上大覺,寧可讓此身粉碎,終不起此座。』終於在一個夜裡,戰勝了最後的煩惱魔障,獲得了徹底覺悟而成了佛陀。
可是那個瞬間,我似乎看到一個人。
他們都說我有一顆赤子之心,但是這顆心,讓我太累。我只是個普通人,我無法對每個人都赤誠相待;我嘗試這麼做,但是他們把我當白痴。
我的人生從未如此滿足過,我身邊有我曾經想要的一切,一切會傷害我的東西都並不存在。我身邊的人都沒有壞心,人心向善,不會去欺騙。
胖子之後的行為被我評價為他人生最機智的時刻,他立刻從板凳上跌下來,試卷也悠悠的飛到我腳下。兩個監考老師立刻過來抬正在口吐白沫的胖子,當他們把胖子的試卷收走時,我已經把該看的,或者說不該看的,全看了。
胖子的婚禮上,神父問他,你今生最愛的人是誰,胖子看看新娘又看看我,說「小雪和阿來。」
那一刻,我想放棄周圍的一切。我現在只想把靈魂交給吉晨星,讓他帶我離開娑婆世界,去到彌勒樂土,再也不會來。
胖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帶著得意的偷偷瞄我,而我裝作不認識他。
我正想看看豪仔的臉色,就聽到有人說,老師,我知道什麼蛋最貴!竟然是胖子在回答問題,全班一下子都安靜下來了,似乎都是第一次聽到胖子的聲音。
他是佛,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的佛。
一個叫豪仔的孩子舉手說,老師,我知道,是金蛋。我心裏很不喜歡阿豪,但是也沒什麼理由,大概是老師總說我們倆是班裡最聰明的孩子,但是我不喜歡最聰明的孩子有兩個,只有我一個就夠了;大概是和*圖*書豪仔也是這麼想,所以我們誰也不喜歡誰。
胖子的聲音一下小了,支支吾吾道,是……是笨蛋……
新娘小雪啐了一口,在我耳邊嘀咕了一句,「再沒正經,來我家不給你飯吃。」說著說著,她也擦了擦眼睛。
人,終究是跳不出因果的,但是卻該自如的面對因果。
世界上所有眾生,本來都具有與佛一樣的智慧德相。但是眾生有妄想心,有執著心,迷了真心,生起妄心,卻把這虛幻妄心當作真如妙心,所以才有種種妄想執著。這妄想心,執著心,也就是我們的煩惱。世界上眾生,都不覺悟。
那個瞬間,我似乎釋然了。
他說,我在給它體檢,它肚子好大,估計是肚子里有小狗,但是出不來。
胖子還是很認真的說,漂亮。
老師含笑說,對,你最貴。
我也趕緊舉手說,老師我知道,是炸彈!炸彈一炸,金蛋也碎了!
我笑了笑,說,我要追她。
不要去測試人性醜惡的一面,你會失望。
也許,我們只是別人小說里的角色,我們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早就是被作者註定了,也許我們的小說里,也已經形成了一個熱鬧紛繁的世界。
這件事之後我轉學去了別的學校,一度抑鬱,高考一塌糊塗,上了一所野雞大學。為了治療抑鬱症,我走了很多地方,結識了很多朋友,也認識了很多女孩,但是恍惚中,我彷彿總能看到一個白裙子,一個胖子。大四畢業那年,我因為在網上寫稿,已經小有名氣,所以很快找到了工作。胖子在號子里表現良好,提前一年出獄,出獄兩年之後,在家門口開了一家電器維修店,逢人便說,我老大是個作家。由於他技術好,價格又厚道,小店竟然開得有聲有色。但是我跟胖子說,人家都是沖你家准老闆娘漂亮才去的。
一切按照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聲音去行動,想喝酒去就醉,想淋雨就把傘扔掉。做過之後,哈哈一笑,全都忘掉,繼續向著目標前行。所有的傷與痛,一笑了之。這或許是浪子,或許是佛陀,管他是什麼呢,反正我喜歡。
他對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依舊是無法割捨的,是那樣深切的愛戀,但是,他不會再懦弱,不會再奢求,他會堅強的說「我,是浪子,世界上最最瀟洒的,浪子。」但當那些重要的人需要他,無論行程多遠,多苦,他多會狂奔的回來,然後,收拾行囊,再次出發,尋找那誰也不知道的天堂。
當時的我明顯無法解答這麼複雜的問題,但是我很聰明的掩飾了這一點,說,原來你是笨蛋啊,笨蛋,以後你跟我玩吧,我是老大。
於是他開啟了無邊的大智慧,擁有了無盡的大力量,成為了佛。
聽你的心給你的答案,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或急或徐,按自己最喜歡的節奏,踐行這答案。
浪子知道,這種女人可能永遠不會有,但他也並不在乎,浪子嘛,沒有什麼奢望,沒有的,從不去奢求,有的,從不會放棄。
情人節了,發點小故事
豪仔的眼裡已經全是怒火,但他還是在笑,說,那就兩條腿都別要了吧。他拿了一根鐵質棒球棒,卻做了一個打高爾夫的動作,瞄準著我的腿,不斷的調整著角度,似乎怎麼都不滿意。
我說,對啊,男的不能生,公的也不能生。
胖子看都沒看我,轉身離開。那一刻,我卻有點害怕。
胖子說,你抑鬱症好了,就是還清了,誰讓你是老大,而我,只是個笨蛋……
但是你嘗試這樣的狀態,你會知道,浪子,只是一種口是心非的假洒脫,是一種自欺欺人的理想狀態。你裝作看破一切,發現最終只是看瞎了眼睛。
也許摔個跟頭就能讓我把這種淡定都摔掉,但哪怕只擁有一瞬,也是值得的。
那樣的世界太讓人嚮往,因為我們的世https://www.hetubook•com•com界,充滿了太多的醜陋。一切都帶著隱蔽的欺騙和目的,防不勝防。昨日的朋友,今日可以背叛你;今日的戀人,明天可以再別人胯|下嬌喘;甚至是生你養你的父母,繼承你血脈的子女,也可以因為足夠大的誘因傷害你。
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一支羽毛,生活的狂風暴雨,我抵擋不了,但是我順著風翱翔,卻有著說不出的清爽。
大概真的是緣分,我和胖子的分數非常接近,還是一個高中,但已經不是一個班了,雖然總是見面,但是卻不怎麼在一起玩了。高三我已經是學校的扛把子,身邊的朋友很多,一個個都叫我來哥,我很滿足,似乎生來就喜歡這種感覺。我不知道胖子的生活是怎樣的,回頭想想,我似乎從來不知道胖子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他喜歡什麼,他開心不開心,他的朋友都有誰,這一切似乎又不怎麼重要。
我打了他一拳說,你還真恨啊!然後我苦笑,說,恨我吧,我欠你的,一輩子也還不清……
終於有一天,幾個小混混在校門口要保護費,我和兄弟們和他們起了衝突,然後就是雙方都在叫人,到最後學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上百人。小混混的頭領是豪仔,他中考失利就沒再上學,開始混社會,三年,成了這一片這個年紀小混混的頭子。其實我也早就聽說了,我一點也不意外,似乎這一切都安排好了。雙方各在守著大門,站在校內外。這時候人群中一陣騷動,警笛聲大作,有人大喊,警察來了,警笛聲越來越大,小混混們開始混亂起來,不久就開始越跑越少,而我們的人卻都沒有動。豪仔看出來了不對,高呼他的人不要走,但是卻沒人肯聽他的,不得已他也開始跑。最終他還是沒跑掉,被我們在一個死胡同抓住了,幾個小兄弟打著他,他一聲叫聲都沒有。我拿著手頭的錄音喇叭,播放著警笛聲,踢倒他,對他說,聰明人,只有一個,以後不要再來我們學校了。
胖子頭上青了一片,隱隱有血。我當時氣急,對他狂吼,你他媽想幹嘛?你還學會耍流氓了?滾!別讓我看見你!
浪子,永遠流浪的孩子,永遠嚮往著自由,永遠尋找著自己的世界。他不斷地旅行著,沒有方向,也不知道終點。他對家鄉無比的懷念,卻不會被家鄉所羈絆。他就那樣流浪,對親人或愛人,無比牽挂,卻不會因此而稍作停留。正因為家鄉和愛人,他才不會迷失。
那女孩身著連體白裙,白衣似雪。如雪裡梅花的她,那天,經歷了人生第一次嚴冬。
也就是道家說的,無欲,守靜,任自然。到了這個境界,也就真的八風吹不動,心也堅不可摧了,因為你已經沒有了心,或者,你的心,就是一切。
他擁有過你所不能有,他忍受你所不能忍。他能成佛,但你我不能。一時頓悟,也總是被橫禍瞬間擊垮。總是在一帆風順時假裝是修行的人,陷入困境就想做普通人。
失望多了,大概就絕望了。
人這一生,也許要處理三種關係:和自己的內心,和其他人,和天地。
我當時是學校的扛把子。學校里的人雖然總是被我欺負,但是我也盡到了我的義務,我從沒讓學校外的小混混走進這個中學,沒讓他們從這個學校口袋裡拿走一分錢保護費。我知道這樣必然有一仗要打,但是我也從沒害怕過。我知道,校外的那個人也沒怕過,只是他也是聰明人,他在等機會。
我想大家已經猜到,白裙子就是小雪,胖子的新娘。胖子在監獄時,小雪聽說了這件事,畢竟和自己有關,於是去看了他一次。沒想到這貨直接說,等我出來,我娶你。小雪當時就愣了,我估計是被這貨嚇到了。原來他第一眼看到小雪就喜歡小雪了,只是一直沒告訴任何人。在我和豪仔和_圖_書針鋒相對的時候,他就很擔心小雪的安全,每天偷偷的跟著,遠遠的保護,但是被我誤打誤撞的打走了。這貨手巧,在監獄里時不時用有限的材料做點小東西寄出來送給小雪,小雪慢慢也愛上了他的憨厚,竟然真的就這麼等了他兩年。
這其實就是所謂大千世界,芥子須彌。
我明知道這一點,卻總是自尋煩惱的一次又一次失望。
我們的每一個念頭,每一句話,都是上一個因的果,也是下一個果的因。
我笑了笑,沒說話。胖子看了看我,也沒說話。
一直以來,對我來說,難度按次序依次減小,我能聽到自然所表達的所有情緒,我也能很快取信於人,但是我始終過不了我自己這一關。
老師,這個同學暈倒了!我大概也是被逼急了,突然喊了這麼一聲,指著胖子,然後偷偷瞪了他一眼。
他擁有適合不同季節居住的三座宮殿,有冬天禦寒的,夏天避暑的,雨季防潮的;衣著華貴,飲食豐盛;歌舞于庭,極盡享受之樂。
老師笑了笑,問,還有誰有答案?
這樣的世界太可怕,也太瘋狂,更讓人感覺太疲憊。你不知道可以相信誰,也許你相信的人,本身就不值得信任;又或者他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另外一個人。
下課了,豪仔突然打了胖子一拳,說,你最貴是吧?你最貴是吧?邊說邊打。
也許,我們這個世界的一個分子,上面也會自成一個我們無法認識到的世界,也許我們所處的星系,只是另一個世界的分子單位。
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說明白這種狀態,也許有一天,你會突然理解我,並會和我殊途同歸。
不要有太大的恐懼,恐懼其實只是因為未知,用已知揣度未知,永遠不會得到確切答案,所以等到那未知自己到來,露出面目。
所以,我們太渺小。
這樣的世界,我想快點離開。那個瞬間,你想成為一個浪子。一個絕世而獨立,遊走四方哪怕乞討也願意的浪子。我以為,這樣的心態就是與這個世界隔離,就是離開這世界。
他曾經歷所以的愛和憂傷,最後徹悟的放棄一切,永遠追尋一種初體驗,一種在路上的感覺。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有著太多的不公與悲戚,但他都已經看開,都已經不在乎,一切的經歷只不過是路上的一道風景,不論是否優美,但都已過去。浪子,很少回頭。
沒想到的是,這是我漂泊的童年的最後一站,我在這裏上了小學,胖子和我一個班。雖然他小我一歲,但是個子已經比尋常孩子高了一頭。每天早上我們一起去上學,他媽媽都在他的書包里塞兩個雞蛋,囑咐他給我拿一個。但是我一直沒機會和他媽說,這貨半個也沒給我,都偷偷拿去喂野貓野狗了。胖子還有一個神奇的能力,每天早上,他媽媽都把他打理的整整齊齊,但是到了晚上,他總能把自己弄得他媽都認不出來回家。出於這個原因,那時我不是很願意和他呆在一起,他總是成為被嘲笑的焦點,而他似乎從不知道那些笑聲是嘲笑,還總跟著一起笑。這個時候我總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每次看到我生氣,也就不笑了。
但是,出事了。一個禮拜后的一天,小縣城出了一件新聞,幾個小混混,抓了一個小女孩,拖到附近的工廠里,殘忍的施暴了。
胖子翻了翻白眼,很認真的想了想,對我說,恨,不過也不恨……
豪仔走近我,笑笑說,聰明人的確只有一個,但是不是你,是我。你以為你找到我了,卻不知道我是在等你來。你踢倒過我兩次,是哪條腿?
其實我是個有些天真的人,性格中有些固執地保留了可以稱為赤子之心也可以成為幼稚的東西。有些可笑的悲天憫人的情懷,明明自己都拯救不了,卻想拯救這個世界蒼生。偏偏又很容易動感情,還容易非常投入。感和圖書情世界,我習慣投入最好的自己,但是每一次,結果都是得到更壞的自己。我很容易把人當成朋友,卻發現人心隔著的不止有肚皮,還有面具。人們總說經歷多了就麻木了,我卻感覺,經歷多了,卻更痛了。我大概是感情比較濃烈的那種人,狠狠愛,狠狠恨,非黑即白。很容易喜歡一個人,也很容易討厭一個人。我曾經覺得自己不適合這個時代,讓我回到古代,快意江湖,劍斬愛恨,馬踏恩仇。人心太多複雜面,我清楚,但是無從改變;但是我做不到接受或同化,結果是我總在自我糾結。
胖子摸了摸狗,抬頭翻了翻白眼,鼻涕似乎已經過河了,一咧嘴說,是的,老大。
這個白裙子女孩是剛轉來的,藝術生,來我們學校只是為了參加高考。我們似乎很合得來,很快我就拋棄了當時的女朋友,和她在一起了。有一天,白裙子對我說,她覺得放學路上,有人跟著她。我當然義無反顧的要當護花使者了。那天晚上,我和白裙子邊走邊聊,剛開始也沒覺得,後來路過一座小橋的時候,我也隱隱覺得後面有人跟著。我示意白裙子別說話,抄起一塊板磚,躲在橋邊上,回手就是一下,一聲慘叫,那是胖子的慘叫。
我和胖子
胖子的眼圈紅紅的,緊緊抱著我,說,「阿來,你也不小了,別再鬧了,三年之內趕緊結婚吧,生個小阿來。」
浪子喜歡這樣的女人:他對女人說,我們去討飯吧,女人興奮的隨他而去;他對女人說,這小孩太可憐,我們把錢都給他吧,女人會憐憫的掏空錢囊;他對女人說,我們去神農架找野人,女人會快樂的收拾行李。浪子喜歡她,因為她,也是浪子。他們一起流浪,一起憂傷,一起快樂而辛勞的旅行,一起嘴硬而細心的照顧對方,一起做一對快樂的浪子,不受世俗的恣意青春和生命。
一天上課,老師問,這世界上最貴的蛋是什麼蛋?
小地方的學校不是很多,所以升學似乎不是什麼壓力很大的事,無非是附近的幾個小學的畢業生,聚集到一起,成了一個初中的新生。我和胖子小學之後根據戶口就直接分到一個學校了,這裏還碰到一個不想碰到的熟人,豪仔。到了初中,孩子們就不單單是孩子了,遊走于大人和孩童之間,言行往往漏洞百出又狡黠異常。我的心早就不安於課本,交朋友和逃課成了我無比熱衷的事。很快,成績就顯示出你是否用過功,再也不是小學時的大家都是90多分,你開心我也開心。胖子的成績竟然很好,尤其理科,有種莫名其妙的悟性,於是胖子竟然成為了我媽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大概是我好勝的心太強,輸給胖子是我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事。
他就那麼孤獨著,他害怕孤獨,卻為這份孤獨而著迷。他是這個世界的異類,卻是最純潔的精靈。他活在自己的世界,或者,永遠追求自己的世界。
我習慣於加強自己與他人的羈絆,或者又刻意迴避一些必然的因果。
我大概是被他箍的難受,眼圈也有點紅,我說,「小雪都讓你娶了,我還和誰結婚?」
豪仔怒視著我,卻轉身走了。
胖子甩了甩鼻涕,公狗就不能生了?
他吃夠苦難,拜訪名師,走遍名山大川,但是一無所獲,多少次瀕臨死亡。
這很像禪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胖子拉了我一下,可是我還是不想理他。
不要有太大的慾望——包括追求無欲的境界,這本身也是一種慾望,於是就不會有太多的羈絆鎖住你。
中考數學考場,胖子坐在我旁邊,我對數學是實在沒什麼天賦,但是胖子一直頭也沒抬一下,急得我抓耳撓腮。我小聲喊著他,他卻根本聽不見。我大概真的急了,低吼了一聲笨蛋,這貨條件反射般的看了我一眼。我指指試卷,又指指他的,他為難m•hetubook•com•com的瞄了四周一圈,兩隻手搓在一起卻不敢動。我又催了他一下,他還是看著我,大眼瞪小眼。
他看到弱肉強食,生老病死,愛恨離愁,想要破開這無盡輪迴。
這是一種莊周般自由的境界,也是佛陀般超脫的境界。
初三的夏天異常的熱,我卻能煞下心來在家讀書,我實在不想聽我媽嘮叨胖子有多懂事。
我說,兩條腿,一條踢到了你一次,今天我還要踢你第三次,不過這次你再也起不來。
我瘋了,徹底瘋了,我沒去見白裙子,沒見任何人。我知道是豪仔乾的,一定是他。沒有任何理由,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我找遍了小縣城裡所以有可能找到他的地方,但是還沒有發現他。我心裏的仇恨在這一天天等待和這一次次徒勞的奔波中越發膨脹。在他常去的遊戲廳門口蹲了21天後,我等到了這個畜生。那時由於白裙子的事,這些場所管的很嚴,生意很冷清,這對我來說再好不過。
胖子被抓住了,由於拒不配合說出同夥,被判了三年刑。豪仔被我打斷了胸骨,扎破了肺,搶救過來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卻不能做劇烈運動了。我很疑惑,豪仔為什麼沒有告發我,多年後,胖子對我說,當時他被抓之前,他在豪仔的耳邊說,你們都是聰明人,我是笨蛋,但是笨蛋有笨蛋的方法,你要是敢告發阿來,我會讓你這輩子都動不了。
我和胖子認識的時候只有5歲,胖子4歲。因為父親工作的原因,我在小學前的生活總是處於移動中,在一個地方呆不了多久,就會搬家。小孩子的世界單純到不需要理由,一切情緒都來自於最原始想法。在原始人時代,人類和其他動物一樣,領域意識很強,至於是否是靠尿液區分地盤,就要交由科學家考證了。這種血液里遺留的原始情緒,體現在小孩子身上就是——排外。所以最開始我總是被欺負,因為我總是那個外來戶,區別是欺負我的人每隔一段時間就不一樣了。有些人天生性子里就有抗爭精神,大概這就是陳勝能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呼籲」,而吳廣總是跟著起鬨的原因。被欺負多了,我也慢慢摸清了套路,學會了欺負人。後來每一次搬家,我就知道,又有一批陌生的孩子的童年將留下一些並不怎麼美好的回憶。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分享,簡單說,現在的我,是這些年,最好的我,最開心的我,最堅定的我。
全班一下子笑炸了,胖子漲紅了臉說,爸爸……和阿來,都叫我笨蛋……所以,笨蛋最貴!
這一仗之後我名聲更響,豪仔卻銷聲匿跡了。
胖子似乎很不服,說,那為什麼我爸老說,他怎麼生了我這麼一個笨蛋。
每個人生活的圈子裡,大概都有個胖子,這個胖子長得憨厚,做人也憨厚,話不多,但是總能成為笑點,平時看著糊裡糊塗,但是又總能說出如哲人般直指人心的話語。你很難在開心時候想起他,卻總在難過時給他打電話。而他似乎也從來沒有情緒,總是隨叫隨到。當你回首往事的時候,這個胖子總是不聲不響的站在某個角落,不癢不痛,卻又從未離開。
「你總算醒了,可是,已經晚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突然響起。
這大概是難得一見的奇景吧,婚禮現場,新郎新娘還有伴郎抱在一起,笑著流眼淚。
他是王子,他從母親的右肋出生,他出生時東南西北各走八步,高呼,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不要有太多的憤怒和絕望,很多事,發生就發生了,由它過去,過不去的,交給時間。
胖子頓了頓,說,你有女朋友啊!
我上去一腳把豪仔踢倒了,指著他說,滾,這個笨蛋,只許我欺負。
你所經歷的一切快樂,都是為了加倍將來要經受的痛苦。而這痛苦,沒有盡頭。會越來越痛,你越低落,你就會經歷更多的背叛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