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結繩法門
第224章 生離死別

方獨樹聽罷他的經歷,心想他能有這樣的頓悟,來日修行或許可以勇猛直前,一舉破關築基也猶未可知。
他心境也隨著慢慢變化,彷彿洗盡鉛華,讓他對修行有了更進一步的感悟。
方獨樹沒有講什麼鼓勵的話,也未給予什麼指點。
傅士卿忍不住心想,假如他不能衝破築基期玄關,那麼等方獨樹下次再來五緣城,他有可能變的像傅繼公一樣衰敗老朽,卧床等死。
他出神之際,方獨樹與傅挽君敘完舊,過來詢問他的近況。
方獨樹要與傅玉卿結伴趕赴黎山。
傅士卿性子與世無爭,說他胸無大志也無不可,他其實並不羡慕方獨樹的成就,也未想過在方獨樹身上沾什麼光,就是純粹欽佩方獨樹的天分與才幹。
如今有戰事即將爆發,方獨樹身為鎮文派真傳,在外耽擱的時間肯定會更久。
如果傅士卿順利娶妻生子,傅繼公有曾孫輩承歡膝下,或許還能振作起來,偏偏傅士卿中年喪妻,又沒有再婚打算,一門心思閉關修行,傅繼公整日冷冷清清,於是就卧床不起了。
傅玉卿情知他的疑惑,詳細與他介紹:「上宗遍布洞天福地,靈氣充盈,上宗門徒又天賦異稟,修行速度非常快,即使不悟道,也可以一路沖關進階,歷屆門徒拜入上宗后,往往是先結嬰,先把修為提上去,等有了充足壽元后,再慢慢參悟己道。」
所以上宗修士的修行軌跡,普遍是先沖修為,先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元嬰期,到時可以坐享將近千年的高壽,然後再進行悟道,就能遊刃有餘,也能事半功倍。
這樣的終老軌跡,其實是很多世家修士的宿命。
像是她師尊知弱祖師,先悟道築基,又悟道結丹,最後悟道結嬰,每進入一個境界,都要投入大量時間與心血煉皿,參悟己道。
「繼公練氣修行,按說不該有什麼病症才對,他是出了什麼事。」方獨樹伸伸手:「走,我去看看他。」
「婉雲呢,怎hetubook•com•com麼沒有跟著你?」
「上宗的修行環境與這裏截然不同。」
不過時局動蕩,將來方獨樹恐怕沒有時間來參加傅繼公的葬禮。
傅玉卿掌控著白綾方向,時不時回頭望他一眼,見他一直在撫摸綾面,就對他說:「這是我結丹后,師尊賜下的一柄法寶,名為『九陰綾』。」
等傅玉卿驅使著她的三丈白綾,攜帶方獨樹飛向高空,全城修士都在舉目相望,戀戀不捨的揚手告別。
他如期出現在送行隊伍里,安靜站在人群後方,當他目送白綾沒入雲層,消失在天際后,不由回想起上次送行方獨樹的情形。
今天再次見面,方獨樹已經是築基後期修士,結丹想必指日可待。
門徒又是經過精挑細選。
傅士卿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並不插話。
河西三國的諸多城池內,絕大部分的練氣期修士,在他們壽命快要耗盡的最後幾年,無不是消沉低落,懷揣著對死亡的畏懼卧床離世。
他心頭有了危機感,忽然轉過身,消失在人群里,回家進了練功室,就此閉門不出。
如此證出來的道法,幾乎是無垢無暇。
對於河西修仙界來說,這種方式並沒有什麼錯誤,反而是最有效、最安全的進階途徑。
傅士卿道:「賢德前輩也是這麼勸我,我就返了家,這些年一直在閉關練功,依靠宋前輩賜下的丹藥,才僥倖修到了練氣期圓滿。」
「今天見賢兄回來,愚弟開心的很。」傅士卿是真高興,他聽說方獨樹來訪,可比聽說傅玉卿回家更激動。
他望了傅士卿一眼:「到時我讓傅族長通知你。」
但對於上宗而言,這種方式就顯得不合時宜了。
「你竟然去過雪祁城?」方獨樹頗為意外:「雪祁城遠在大庸,以你的修為,跑一個來回並不容易,也是難為你了。」
「如果選擇悟道結丹,進階一刻,就能參悟一條本命道繩。」方獨樹不理解她的選擇:「上宗和_圖_書那樣的地界,悟道機會應該更大,你為什麼不採用這種方式進階呢?」
他心緒稍有走神,想起上次方獨樹到他家裡做客,那是十余年前方獨樹從雪祁城回來,途徑五緣城時順便來訪。
此刻的方獨樹,已經看不到傅士卿的決心與意志。
「賢兄勿怪,愚弟剛才想到一些往事,這才分了心。」
他們所送都是傅玉卿。
他搖了搖頭:「以前,愚弟也覺得傳宗接代是大事,不過那年去了一趟雪祁城,見了各地同道為修行奔波,讓愚弟感觸極深,從那以後,就把心思用在修行上,起初爺爺是想讓我續弦,後來見我修為連番精進,他就絕了這個念頭。」
說事半功倍,其實牽涉到修仙界的一個法則,這法則是指高階修士參悟低階道法時,往往會更加容易,耗時也更加短暫。
傅士卿緩過神,平靜講述:「賢兄,婉雲已經過世十載了。」
上宗的修行條件得天獨厚。
等傅繼公察覺到他的改變,自然是支持他閉關苦修。
傅士卿越講越來勁:「當時,宋前輩和氣勸告我,他是這麼說的:『士卿你要以修行為重啊,先回家閉關,等你築基有成,再來幫忙也不遲,你要是執意去雪原尋人,萬一不幸遇難,那等你方賢兄回來,豈不是要黯然神傷,讓他平添煩擾?』」
三日時間,轉眼即過。
傅士卿知道方賢輔是尚方城族長,日常事務必定繁忙,他本意不想麻煩,但方獨樹已經做了吩咐,他就答應下來:「愚弟牢記在心。」
說著話,方獨樹忽然發現傅士卿的修為,較之上次見面時精進不少,又奇道:「我觀你法力飽滿,練氣期已經修到頂峰,距離築基只有一步之遙,這些年你想必是下了苦功,這很好。」
方獨樹附和:「他講的在理。」
可謂是人傑地靈。
傅士卿暗自比較,方獨樹的所得所獲,難道真比他在五緣城無憂無慮的生活更痛快嗎?
早先方獨樹見傅士卿面容衰和-圖-書老,以為是不注重駐顏的緣故,此刻聽來,想必與髮妻早逝有關:「她是怎麼過世的?」
當年知弱祖師還在鎮文派時,道場是「九陰峰」,這是源自知弱祖師參悟的九陰真功,她座下門徒也全都修鍊了這一道法。
傅繼公的年壽也已經過百,如果他心緒保持健康,還能再活十幾年,但他老妻已經不在身邊,難免孤獨落寞。
在獨處時,傅士卿偶爾也會幻想一下,像方獨樹那樣在宗門出人頭地,會是什麼樣的精彩光景?萬眾簇擁又是什麼樣的震撼場面?
傅士卿道:「因為難產。」
傅士卿面露愧色:「賢兄你有所不知,當年我去雪祁城時,被一位名叫宋童離的前輩召見,他聽說我與你兄弟相稱,二話不說賞了我一批名貴丹藥。」
方獨樹見了傅繼公的糟糕狀態,在心裏說了一句,繼公的後事已經可以準備了。
修行環境的差異,決定了兩地修士在進階時的選擇。
「玉卿,你是悟道結丹嗎?」他開始打聽。
當年在蒼桑澤內,傅士卿被方獨樹所救,結伴趕赴五緣城,方獨樹在城中得知古硯大比的消息,決然拜入鎮文派,傅士卿留守在家,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唯獨傅士卿是例外,他送的是方獨樹。
傅玉卿指出兩地區別:「河西境的修行靈地太少,進階難度太大,每跨越一個境界,河西修士為了更有把握的沖關,全都優先選擇悟道的方式。」
「你爺爺呢?」方獨樹問起傅繼公:「他是不是在家裡?」
方賢輔可以代表方獨樹。
傅繼公也難逃宿命的魔掌。
只是他躲避不了生離死別,即使修士也要經歷悲歡離合,這是近幾年他所體會到,最多痛苦的地方。
隨即又問:「這次賢兄會在五緣城住多久?」
「我沒有悟道。」傅玉卿回道:「結丹后需要參悟結繩道文,但我至今還沒有執掌一條道繩,我僅僅在九陰綾里煉入了一批結繩文字。」
元嬰修士參悟甲骨道www•hetubook•com.com法與結繩道法,不管品質還是效率,都遠遠超過築基修士與結丹修士。
河西修仙界的規矩呢?
那年方獨樹修為突破到了築基中期。
真正意志堅決,心性似鋼鐵一樣強悍,直至壽元耗空的最後一天,仍舊在不惜代價沖關的世家修士,畢竟是少數。
譬如,如果讓元嬰修士參悟鐘鼎道法,普遍是數月就能完成,但如果讓練氣期修士參悟鐘鼎道法,至少也需要數年,還未必能成功。
方獨樹道:「三日後我會離城。」
說遊刃有餘,這是因為壽元足夠多,不管參悟任何道法都不必操之過急,完全可以反覆推敲,直至把己道打磨的完美圓滿。
方獨樹希望傅士卿能走出自己的道,就不加干涉,干涉過多反而會讓傅士卿縮手縮腳。
他正盤坐在絲綢般滑順的白綾上,朝著黎山飛赴。
「見了好幾次呢!」
於是上宗訂立了這樣的規矩,先結嬰,后悟道。
方獨樹並不嫌啰嗦,反而聽的很有趣味:「你見過宋師兄?」
他心有傷感,卻沒有表現出來,今天是方獨樹來訪的大日子,他不想掃興。
雖然沒有幫上忙,這份心意實屬難得。
前幾天方獨樹初見傅玉卿時,他就好奇過傅玉卿的進階速度。
方獨樹問他:「繼公對你的婚事很看重,希望你早些讓家裡開枝散葉,婉雲去世后,你沒有再娶嗎?」
超過半甲子的歲月,傅士卿幾乎足不出城,整日油鹽醬醋,以市井為伍,平淡而又閑逸。
方獨樹前去探望時,傅繼公強撐著虛弱身子,應付了幾句話后,就又昏睡了過去。
但他每次看到方獨樹天南海北奔波的匆忙身影,就不禁長嘆,方獨樹的所追所求,俱是要艱辛奮戰,不能有絲毫粗疏與懈怠,不管方獨樹有多風光顯赫,也難免會身心疲憊。
這麼做可以最大程度的節省時間,節省時間就是節省壽命。
這是讓傅士卿跟隨傅貫宗一起送行。
當初傅繼公之所以讓他娶妻,是認為他在和-圖-書道途上沒有進取心,與其空耗歲月,不如成家立室。
似傅士卿這樣看去平庸的修士,在修行前期就像是榆木疙瘩,怎麼也不開竅,可一旦茅塞頓開,往往會大徹大悟,成就斐然。
起初,他對這樣的生活已經足夠滿意,不需要像凡人那樣為生計奔波,也不必擔憂病入膏肓的折磨,平凡一些沒有什麼不好。
婉雲是他的結髮妻子,方獨樹築基那年,傅繼公給他說的親事。
傅士卿的奶奶是凡人,並沒有練氣修行,先一步終老離世。
方獨樹與傅挽君敘舊時。
他所講的這些瑣事。
其實自從方獨樹拜入鎮文派后,傅士卿與方獨樹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方獨樹喜歡在外遊歷,往往是時隔一二十年才會造訪五緣城。
他沒有深談這個話題,旋即又說:「那年我曾報信給尚方城,賢輔前輩說你在雪原失蹤,我打理完婉雲後事,去雪祁城投奔了賢德前輩,在城內住過一些時日,但我修為太低,幫不上一點忙,被賢德前輩勸了回來。」
「賢兄這邊請!」傅士卿在前引路,邊說:「其實並非什麼大病,他就是憂鬱成疾,前些年奶奶去世后,他思憂過度,整日沒精打采,漸漸頹廢下來,怎麼安慰都沒有用!」
那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
出行時,傅家長老與嫡系子弟悉數到場,傅玉卿是五緣城自建城以來第一位結丹的族人,大家都希望多挽留她一些日子,但她有差事在身,不能久住,即使大家心有不舍,也無可奈何。
方獨樹聽到這個消息,想起十余年前途徑五緣城的經歷,那年傅士卿夫婦一起接待他,雖然成親多年,始終膝下無子,卻不影響夫婦倆的和美生活。
等他離開時,特別叮囑傅士卿:「如果繼公出現什麼意外,你送信去尚方城,我會交待賢輔,讓他親自過來一趟。」
「他身體有恙,抱病在床,最近總是嗜睡不醒,偶爾醒來,神智狀態也很差,我就沒有讓他出門。」傅士卿抱拳道:「賢兄勿怪。」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