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去驚動大教堂的人……雖然他們出手可能是更有效一些,但他們過於雷厲風行的風格也可能讓我的學生受到傷害——對教會的守衛者們而言,鎮壓異端剷除邪惡的優先順序太高了,而且……」
「嗯,在我的提醒下,海蒂看到了手串上缺失的部分,問題就在這兒——她認為那顆紅瑪瑙一開始就不存在,」莫里斯點了點頭,「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可能源自她的直覺,也可能源自智慧之神的『啟迪』,但無論如何,這份保護在阻擋她繼續去了解某些事情……
凡娜當時在車上異常嚴肅的表情她記憶猶新,這件事背後可能涉及到了危險的隱秘力量,而且說不定已經嚴重到只要說出口就會引來窺探的地步——父親雖然和自己一樣也是侍奉智慧之神拉赫姆的真理信徒,姑且能算半個超凡者,但就像大多數真理信徒一樣,他也更近似一位純粹的學者,而不擅長直接跟那些危險的東西打交道。
「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就再陪我一陣子吧。」
「額……那倒不是,」海蒂臉上頓時有點尷尬,「只是……對妮娜進行催眠治療的時候耽誤了一點時間。」
莫里斯突然停了下來,聆聽著灰燼傳來的低聲呢喃。
莫里斯搖了搖頭:「可能會有一點風險,所以我會提前進行禱告和-圖-書
和占卜,但我必須得去一趟——其實那個地方我去過一次的,它看上去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古董店而已,裏面住著一位勤懇的店主和一個好學的孩子,當時我不曾感知到任何惡意或邪惡的力量盤踞在那裡……
注視著她留在塵世間的影子。
「我多希望自己跟海蒂一樣一無所知啊,那樣我就能看清你的另一副模樣了……我已經十一年沒見過你了。」
「所以如果危險因素是在今天海蒂過去拜訪的時候才出現在那店中,那麼那間店鋪的主人也可能會受到威脅——我的學生住在那,我得去看看才行。
「現在還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那是吾主拉赫姆的一次庇護生效,就說明海蒂今天遇上了一次足以穿透她理智屏障的危險,但海蒂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我在她身上也沒有察覺到任何帶有惡意的意念,」莫里斯慢慢說著,「看上去更像是她在全無知覺的情況下跟『某種東西』擦身而過,被動激發了手串的庇護……」
莫里斯輕聲說著,隨後聽到床上的灰燼堆發出了若有若無的低語,他側耳聆聽許久,才慢慢搖了搖頭。
「啊哈,這陣子可能有點過於疲憊了,」海蒂帶著尷尬乾笑兩聲,「給她催眠之後我自己也睡著了,一口氣睡到傍晚……」
「我?我想去調查一下https://m•hetubook•com•com,我自己去。」
床上那團灰燼突然靜止下來,傳出一聲低沉的咕噥。
莫里斯轉身仔細鎖好房門,慢慢踱步來到了床頭。
「是的,」莫里斯已經站在卧房門口,旁邊走廊牆壁上的壁燈灑下昏黃的燈光,在他蒼老的面容上投下了斑駁的陰影,「有什麼事嗎?」
他嗓音低沉,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床上的那團灰燼,注視著……他那在十一年前的大火中便已經死去的妻子。
「我知道……我知道……」莫里斯低下頭,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向某個無形的存在告解著,「我是個信仰動搖的人,又懦弱到不肯完全墮落……智慧之神在那天賜予了我能夠看破虛妄的眼睛,我卻軟弱地閉上了它,去許下不切實際的願望,我想把你留在這個世界,卻又無法完全欺騙自己……反而把自己卡在這個最尷尬的境地……」
「你在給妮娜催眠的過程中自己陷入了沉睡?」莫里斯的表情終於微微變化了一下,但他很快便重新控制住,「這可不像你。」
說到這莫里斯頓了頓,他發出一聲輕嘆,才繼續說道:「而且其實我不太想引起大教堂的關注,畢竟……我是一個已經動搖了的異端藏匿者。」
「是啊,真漂亮,你的手藝一向是很好的,」莫里斯在那細微和-圖-書的呢喃聲中聽到了答覆,他臉上露出笑容,一邊稱讚著妻子的編織手藝一邊說道,「你給我編的那條我現在還掛在書房呢。」
那堆擁有人類模糊輪廓,不斷漂浮蠕動的灰燼中傳來了細微的呢喃聲,彷彿是在溫柔地回應,而在灰燼之間,那條快要編完的繩結綬帶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絢麗的絲繩在灰燼牽引下慢慢穿梭,緩慢而又堅定地編織著一個個繩結。
他嗓音輕柔地對床上那堆維持著人類輪廓的蠕動灰燼說道。
莫里斯只是靜靜地看了自己的女兒幾秒鐘,隨後臉上露出了如往常一樣的溫和表情,笑著搖了搖頭:「好吧,那我不問了——廚房還有飯菜,你熱一下就行,我去看看你母親。」
海蒂離開了,頭髮花白的老歷史學家卻仍舊靜靜地站在卧房門口,他似乎正在沉思,將近十幾秒后,他才終於輕輕呼了口氣,推開那扇顏色暗沉的木門。
莫里斯發出好奇的聲音:「哦?」
他抬起頭,輕輕握住那一縷飄動的灰燼,手指卻直接從塵埃中穿過。
「是啊,」她很坦然地點了點頭,「我就跟凡娜一起去了鄧肯先生的古董店一趟,在那裡和鄧肯先生聊了幾句,隨後便為妮娜進行了催眠治療,接著就跟凡娜一起回來了。」
在說到最後的時候她短暫猶豫了一瞬間,思考著是否要把從妮娜口中https://m.hetubook.com.com
聽來的有關火災的事情以及凡娜聽到這件事之後的古怪反應告訴父親,但最後還是止住了這個念頭。
「對妮娜催眠的時候?」莫里斯聽到自己學生的名字,揚了揚眉毛,「不順利?她的精神狀態很糟嗎?是受了之前博物館火災的影響?」
灰燼慢慢升騰起來,有一道灰燼彷彿凝聚成了手臂的樣子,輕輕拂過莫里斯的臉龐。
「好,」海蒂點點頭,向父親道別之後便向廚房走去,但剛走幾步又突然回過頭來,「對了,您之後還打算去那間古董店登門拜訪對嗎?」
「人總有疏忽嘛,更何況我都多久沒休假了,」海蒂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哎您就別問了,我都這麼大人了,晚回來一會您和母親就都緊張成這樣,問題一個接一個的……」
「畢竟,我是她的老師,也是智慧之神的侍奉者……」
「親愛的,你還好嗎?」
「我明白,我明白……這一切會結束的,舞台總有落幕的時候,不管那一天是什麼回應了我的願望,它都總有一日要來收走命定的代價,我其實早已經準備好了,在它收取代價的時候,我會讓自己乾乾淨淨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這個世界,哪怕亞空間的陰影,也休想通過這一個『願望』去染指現實世界,但是……」
「沒問題,」莫里斯點了點頭,接著又彷彿是說給自己聽一般和*圖*書,輕聲咕噥著,「我是要再去一趟……」
海蒂一聽父親這一連串問題就忍不住想翻眼睛:「您還真是關心您那個學生啊——放心吧,她情況好著呢,本來就只是有點焦慮而已,經過我的放鬆疏導,她已經完全沒問題了,也不會影響期末考試。我說的耽誤時間……是因為別的。」
灰燼中傳來了輕柔的聲音,彷彿沙塵在摩擦,又彷彿一簇溫暖的小火在劈啪作響,莫里斯聽著這聲音,心緒在一點點平復。
卧室中燈光仍舊昏暗,裝修風格考究的卧室中只亮著一盞很小的壁燈,昏黃的燈光灑下來,隱約照亮了卧床上的輪廓。
房間中安靜下來,在昏暗的燈光中,時光彷彿被欺騙般凝固在此刻,但過了半分鐘后,莫里斯還是打破了沉默:「海蒂今天出門一趟,回來的時候手串上有一顆紅瑪瑙不見了。」
海蒂並沒有察覺自己父親的語氣有什麼異常。
莫里斯臉上仍然帶著溫和平靜的表情,他輕輕點了點頭,彷彿不經意般說道:「那你在那邊可待了不短的時間……是和鄧肯先生聊天忘記時間了么?他倒確實是個求知慾旺盛的人。」
「我今天離開匆忙,沒有跟鄧肯先生好好談談妮娜的情況,回頭我要寫一封信,您過去的時候可以捎帶上。」
莫里斯抬起頭,注視著昏暗燈光中的那一團灰燼輪廓。
床上的灰燼堆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