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隱隱猜到了真相，立刻抬頭看著莫里斯的眼睛：「您看到一些不該看的，對嗎？」
隨後這位成天跟歷史打交道的老人沉默了片刻，才謹慎地組織著措辭開口：「我剛才的表現是不是很失態？」
莫里斯揉著額頭。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鄧肯，後者則帶著歉意點了點頭：「抱歉，我還真沒想到一個人類會有這種『好眼神』——以前我只是嚇唬過一個幽邃惡魔，但幽邃惡魔的神經可比人類結實。」
鄧肯低沉溫和的聲音從旁響起，讓莫里斯驚醒過來。
他在飛快地思考著，思考眼前這情況該怎麼收場。
天氣？
鄧肯謹慎地觀察著眼前老人的表情，怪異的感覺從剛才開始便不曾散去，他能明顯看出莫里斯現在的狀態不太對勁，然而遺憾的是，他並不是醫生。
這是海蒂上次給妮娜做過催眠治療之後總結的東西，她之前確實說過要專門寫一封信送來的，鄧肯還記得這件事情。
他失敗了，真實之眼已經張開，短時間無法關閉——而且即便閉上又有什麼用呢？陷入瘋狂臨界的心智並不會在閉上眼睛之後就自動恢復……
「不必這麼客氣，當時那種情況下，出手相救是我的本能反應，」鄧肯收好信函，一臉認真地對莫里斯說道，「另外代我感謝海蒂小姐——妮娜在上次的催眠治療之後情況就好多hｔｔps://ｍ.ｈetｕｂook•coｍ.cｏｍ了，這些天也一直沒有做過那個怪夢。」
「我？我很好啊，」鄧肯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他覺得老先生今天開啟話題的方式怪怪的，「身體健康，精神飽滿，心情也不錯——除了今天糟糕的天氣讓人有點壓抑之外，沒什麼不好的。」
老人摸索著，從衣服口袋中取出了一個被仔細封好的信封，遞給鄧肯，後者接過之後當面打開，看到上面除了一開頭的寒暄之外就是關於妮娜身心健康的報告以及「醫生建議」。
「我很好奇，」他在思索中突然說道，「你為什麼能看到？」
鄧肯沒有在意莫里斯後面的嘀嘀咕咕。
雪莉身邊那隻幽邃獵犬，那個擁有特殊「真實視野」的幽邃惡魔！阿狗在看到自己的時候也是如此惶恐緊張——因為它能夠看到自己這副人類軀體之下的一些「真實情況」，但不同之處在於，阿狗是個對污染有極高抗性的幽邃惡魔，莫里斯則是個脆弱的人類，所以後者的反應會更強烈，也就是說……
而與此同時，他也在嘗試，看能不能主動關閉自己剛才下車時睜開的「真實之眼」——這一神賜的能力是智慧之神的追隨者們探尋世界時的倚仗，然而現在看來……它的代價也果然無愧於四神賜福的危險性之首。
「好點了么？」
https://m.hetubook.com.com莫里斯感覺自己的頭腦比剛才好受了一點，在聽到鄧肯的話之後甚至有心情在心裏嘀咕，而與此同時，他又聽到妮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叔叔！我把自行車放好了，店門也關上啦！外面風越來越大了……莫里斯先生怎麼樣？」
「他好多了，但也沒跟我說剛才有哪不舒服，」鄧肯回頭看著正向這邊走來的妮娜，「要不待會你陪著老先生，我去給海蒂小姐發一份『迅件』或電報，讓她來接一下……」
他想試試看這樣是否能讓莫里斯好受一點。
女孩輕快地跑上了樓梯，蹬蹬蹬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鄧肯被老先生突然有點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他上下打量莫里斯兩眼，確認了對方的狀態和態度之後才點點頭：「好吧，那我就不去了。妮娜，你上樓做點湯吧，熱騰騰的飯菜可能會讓莫里斯先生好受一點。」
他只是想試探一下，想試試眼前這位始終對外表現的十分和善，住在這裏也沒有搞過什麼事情的「亞空間存在」到底是怎樣的態度。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練習」，他即便在遙控的情況下也可以如常指揮遠方的軀體，感知這副軀體周圍的環境，唯一的影響也只不過是調用的力量會弱一些罷了——但反正這裏也沒什麼敵人。
莫里斯沉默了兩三秒，才嗓音低沉又謹慎和_圖_書地開口：「我這種經常跟歷史和知識打交道的職業，精神偶爾會比較敏感。」
「不，不不，我沒事，」鄧肯話沒說完，莫里斯便突然提高了聲音連連擺手，「不用讓她接，我只是有點老毛病，休息這一會就好了。」
錯亂的光影消失了，雜訊在漸漸止息，撕裂的房屋、流淌的火焰和蠕行畸變的黑暗之物盡數消失在眼中——自己的心智正在快速恢復，危險的瘋狂臨界狀態竟有了好轉的跡象。
「需要我找個大夫么？」他帶著關心問道，「您現在感覺怎樣？有沒有頭暈噁心？還是說精神恍惚？」
而在妮娜離開之後，莫里斯也感覺自己的精神壓力再次減少了一點點——雖然和鄧肯帶來的龐大壓力比起來這點舒緩幾乎微不足道，他仍然輕輕舒了口氣。
莫里斯混混沌沌地思考著，緩了一會才慢慢開口：「我……只是過來看看，致謝……哦，對，致謝，為我女兒，再次感謝上次您在博物館中的出手相助，她讓我……」
「我……」莫里斯張了張嘴，略微猶豫之後才誠實相告，「我是智慧之神拉赫姆的追隨者。」
這小小的天氣變化還能讓一個邪神感覺「壓抑」——這是亞空間里最近流行的新笑話么？
鄧肯的眼睛始終關注著莫里斯的變化，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只覺得對方今天言行分外古怪，但慢慢地，他似乎從這m.hetubook.com.com位老人的反應中看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他一邊回憶著這種熟悉感來自何方，一邊隨口回應：「是有點古怪，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里斯這古怪的反應也曾出現在另一個熟「人」身上……是阿狗！
但下一秒，預想中的末日卻未降臨——恰恰相反，他再次感到自己承受的精神壓力在迅速減弱，甚至減弱到了哪怕沒有拉赫姆的加護，他作為人類都能勉強承受的程度！
眼前這個……不知道本體是什麼的「存在」對自己表露了關心之情，然而現在莫里斯根本不敢想這種關心的表象之下到底是怎樣的「真實情況」，或許是一千雙正在盯著自己的眼睛？抑或者密集蠕動的牙齒和舌頭？那關心的話語是亞空間中的呢喃，還是來自幽邃深海的呼嘯聲？感謝拉赫姆賜予自己這片刻的愚鈍，他不用去過度關注那真相。
莫里斯點了點頭，用手指按著太陽穴，一邊引導著自己不要盯著鄧肯的眼睛一邊組織語言：「您……這些日子還好么？」
畢竟這位大歷史學家可不是阿狗……後者嚇唬一番就能搞定，老先生卻不能用這種粗暴的手段。
在他耳中，鄧肯的聲音里彷彿夾雜著一萬個重疊在一起的嘶吼雜訊，而在音波傳入耳朵的同時竟還有斑斕刺眼的「色彩」一併迎面撲來，這些「信息」中彷彿塞滿了人類無法理解的www.hetubook.com.com知識，每分每秒都在考驗著他的頭腦，但在瘋狂臨界的狀態下，他仍然勉強維持了自己的理智，並慢慢搖了搖頭：「我沒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老人趕緊抬起頭，看到的是鄧肯那副穩固、清晰、無害的人類形體，而在眼角的余光中，他則注意到周圍的環境都已經穩定下來。
鄧肯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主意識」轉移到了失鄉號上，僅通過靈界行走的「遙控」技巧控制著古董店中的軀殼。
他只是在「人」的層面上，盡量保持正常地作出回應。
他突然有點卡殼，遲疑了好幾秒才把思維接續起來：「她讓我捎一封信過來，在我口袋裡。」
莫里斯輕輕吸了口冷氣。
「我……我好多了，」莫里斯咽了口口水，精神逐漸複原的過程其實也不好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動的像是要炸裂一樣，但不管怎樣，這讓他恢復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也讓他能夠從鄧肯的話語中分析出有用的情報，「我……唉，我也沒想到自己會看到您的真實模樣，太大意了，這些年背離信仰的生活讓我變得鬆懈下來……」
而鄧肯在聽到對方這似有深意的一句話之後立刻便皺了皺眉，突然間，他知道那種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了！
妮娜眨眨眼，有點困惑地在鄧肯和老師之間掃了兩眼，不知為何覺得這裏的氣氛有些怪異，但很快她便乖巧地點了點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