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海與霧
第850章 深度0·賦值

而後,駕駛台上的甲板再一次收縮、崩塌,失鄉號殘餘的部分在星光火焰中進一步解體,在一陣逐漸低沉下來的轟鳴聲中,桅杆的幻影徹底消失了,緊接著是與舵輪連接的結構。
“不害怕吗?”虽然早就知道答案,周铭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篡火者。
「再——見——」
周銘走向山羊頭,他身後瀰漫著繁星的幻象,失鄉號的最後結構則在那幻象中一步步崩潰消失著。
周銘疑惑地皺了皺眉。
在可計算又不可計算的信息尺度上,Ta開始為那些應得應許的安排它們應有的位置。
周銘-鄧肯睜開了眼睛。
不论是那些来自脑海中的声音,还是通过各个“节点”感知到的环境,不论是妮娜的轻声叮嘱,还是凡娜与莫里斯冷静的报告,都已随着繁星的合拢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世界本身,也同样归于虚无。
“你们在想什么?”周铭突然问道。
“什么也没想!”爱丽丝立刻高兴地说道,但紧接着又挠了挠脑壳,似乎觉得这有点不对,简单思考了一下之后笑着补充了一句,“在感觉很有意思——原来世界之创的背面是这个样子的。”
周銘有些愣神地看著這一幕,過了許久,他才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般低聲咕噥著:「我還以為至少這傢伙能陪到最後。」
[//蕾·诺拉.???==>^……%¥遷移至新數據*&*%¥保存完成]
Ta仍然在思考,仍然在計算。
「……你還真是放心我的承諾。」
輝煌的星光從失鄉號僅存的結構深處噴薄而出,瀰漫星光的火焰無聲無息地吞沒了薩斯洛卡的脊椎幻影和它的頭顱,僅僅是一瞬間,整艘船便在星光中歸於虛無,只餘下幾星殘存的光點緩緩飄散。
那猛烈的「照耀」將星輝映入了世界之創的裂隙——這同樣是無限短的一剎那。
「到這裏就差不多了,」他對自己的大副說道,「失鄉號該休息了——席蘭蒂斯也在等你。」
“谢谢,”蕾·诺拉微笑着,向后退了半步,“那我们新世界再见。”
“我知道,但我现在要让‘漂流屋’脱离这里,”蕾·诺拉笑了起来,“那末日的风景,我已经看到了,在新世界www.hetubook•com•com,我还是希望能继续我的旅行。”
周銘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環視著周圍的火海,突然間……一個單詞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就連那扇「失鄉者之門」,也已經變成了一道近乎透明的幻影,靜靜地佇立在它曾經的位置上,透過那透明的門扉,周銘可以看到失鄉號上殘留的最後一部分——
周铭又转过头,看向仍然留在自己身边的人偶。
「船長,新世界見。」
而黑太阳便高悬在那道漆黑的裂隙上空,在一片广阔无边的混沌黑暗深处,那辉煌壮丽的日轮仍旧在按照规律明灭变化着,释放出强烈而清晰的导航信号——哪怕现在的失乡号已经不需要它继续导航。
然後,鴿子就鴿了。
「當然——」
在這一剎那之後,時間終於真正地失去了意義。
這火焰就是黑太陽留給周銘最後的「禮物」。
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華麗木箱,正無聲無息地漂浮在黑暗中。
愛麗絲愣了一下,回過頭。
於是,最後的篡火開始了。
「我把它單獨保留了下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周銘在旁邊說道。
「周銘。」
這個過程又用了無限久的一瞬間。
周銘笑了起來,伸手按了按愛麗絲的頭髮,抬手指著人偶身後。
這裏只有一具仍舊在按照特定規律燃燒的屍骸,維持著航標燈一般的、在末日之後依然能照亮航路的閃光。
虛無的黑暗映在他眼中。
山羊頭輕輕呼了口氣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它眯起眼睛,終於再次問出了那個最初的,也是最終的問題——
愛麗絲抓起了漂浮在一旁的木箱蓋子,但緊接著她又有點遲疑,不太自信地看了周銘一眼:「船長,真的能劃過去嗎?這裏沒有水……」
这座由远古诸王打造的、小小的庇护所,在持续运行了一万年之后,终于悄无声息地湮灭在新世界的繁星中。
在瀰漫的星輝中,艾伊的身影時隱時現。
「辛苦了。」他輕聲對這艘船說道。
漆黑的木雕山羊頭漂浮在那裡,漂浮在一片曾經是海圖桌的虛影上方,它正在轉過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愛麗絲與周www.hetubook.com.com銘。
在無限漫長又無限短暫的「時間」里,Ta為一切進行初始賦值。
愛麗絲沒有詢問船長為什麼安靜那麼長時間,她好像什麼都明白,在船長回答之後,她便很認真地將木箱的蓋子靠放在一旁,又抬起頭看著周銘的眼睛。
周铭笑了笑,又抬头看向蕾·诺拉:“你呢?”
“不怕啊,”人偶果然摇了摇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怕……”
在某一剎那,黑太陽殘留下來的火焰被轉化成了星光的載體,這顆耀眼的、由扭曲的信息和錯亂的信仰堆積而成的「天體」被星光浸潤,就彷彿被二度點燃一般迅猛地爆發開來,它化作了一道強烈的閃光,在無限短的一瞬便照亮了這裏的一切。
沒有任何人回應他的自言自語。
數學機器的第一個參數生成了,隨後過了無限久的歲月,第二個參數才被謹慎地定下——這個過程在時間尺度上長到無法計量,短到無法察覺。
“现在离开?”周铭挑了挑眉毛,“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別忘了我的小平底鍋~」
“但事实是,末日如此安静,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在最后一刻,这个世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论是勇敢者的怒吼还是懦弱者的哀号……都没有,安静到甚至有一种不真实感,让我以为世界还在,如果从这里‘下去’,还是会看到那蔚蓝无尽的大海,以及洒在海面的阳光。”
她飄到那木箱旁邊,彎下腰撫摸著箱子,彷彿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樣輕輕摩挲著它的表面:「你好呀……我們又要出發啦!」
周銘抬起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陽光」,隨後垂下視線,看著自己手中最後剩下的一點舵輪殘影——片刻后,他鬆開了手。
而那曾經屬於黑太陽,如今卻已然無主的火焰則仍舊在他身邊熊熊燃燒著,彷彿在等待著……「接管」。
大湮滅,完成了。
致新世界——模型已注入]
「姓名?」
周銘靜靜地站在黑太陽的火海上空,過了不知多久他才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肩膀。
周铭没有说话,蕾·诺拉则在安静了几秒钟后轻轻呼了口气:“我该离开了。”
……
那些光點消失了,人偶m.hetubook.com.com小姐也終於慢慢停下揮舞的手臂,她在黑暗中思考了一會,抬頭看向周銘:「船長,那接下來呢?是不是……還有一小段路啊?我看黑太陽還在前面,咱們怎麼過去?」
已重定向
[調用
周铭站在失乡号的舵轮旁,现在世界已经毁灭,无需再担心自己的观察会毁灭掉无垠海,因此他睁开了眼睛——透过已经快要被焚烧殆尽的船身甲板与船壳缝隙向下看去,他看到漆黑的裂隙近乎无限地延伸向远方,它不发出任何光芒,甚至仿佛在主动吸收所有光线一般,呈现出一种令人几乎能产生“无限坠落感”的极致深黑,而那黑暗深处尽管看不清细节,却又隐隐透露着一种好像“凹陷下去”一般的感觉,就好像……它内部有着广阔的空间一样。
Ta開始決定那個萬物運行的節點,在這台尚未啟動的數學機器中,節點以前的,歸於「設計」,節點以後的,歸於「可能性的未來」。
然而就在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艾伊的身影卻已經在星輝中快速暗淡下去,它最後一次拍了拍翅膀,那雙平常看著不怎麼聰明的綠豆眼中好像忽然有了思考,緊接著它便轉過頭,好像很認真地看著自己的主人。
黑太陽已經「死」了,在愛麗絲划著木箱靠近這片火海的時候,周銘就發現了這一點。
「嗯,新世界見。」
黑太陽,這舊世界的最後殘存,萬千世界撞擊之後留到這一刻的最後碎片,在星光中被徹底分解。
她离开了船上仅剩的驾驶台,穿过支离破碎的楼梯和仅剩下几片残影的甲板,走进那扇仍旧静静伫立在虚无中的“失乡者之门”,片刻之后,有一道流光出现在失乡号的火光边缘,并在繁星的光辉中一闪而……
周銘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他的身影在火海上緩緩下降,直到被火焰吞沒,直到他感覺自己踏在了一層堅實的表面上。
他邁步向駕駛台的邊緣走去,在近乎一片透明的光影殘片中穿過了曾經的樓梯與甲板,愛麗絲則一路緊跟在他身後——他們來到船尾的船長室門前,而「船長室」此刻幾乎已蕩然無存了。
這鴿子平常說話一向抽象,但多少他還能聽懂,可這一次它實在是www.hetubook.com.com有點抽象過頭了……這鳥在BB啥?
“……我明白了,”周铭轻轻点了点头便对这位“寒霜女王”露出一丝笑容,“那先预祝你一路平安——失乡号上永远会为你的‘漂流屋’留一扇门的,即使到了新世界也是一样。”
他說——
周銘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停止思維活動的,或許是在失鄉號進入世界之創背面的那個時刻,也或許是在愛麗絲划著木箱抵達火海的時候,黑太陽在這個過程中靜靜地停止了思考,並沒有告別,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Ta開始思考,以及計算。
她頓時高興起來,開始揮舞著手中的木箱蓋子,賣力地在黑暗中划動——就像最初的那天,就像她在無垠海的波濤中追逐遠方的失鄉號,木箱在黑暗中漸漸加速,載著人偶和她的船長,一同駛向遠方的陽光。
现在,在这片由诸多世界残骸堆积而成的、原始混沌的信息之海中,只有最后一艘船,还航行在它最终的旅程中。
周銘笑了起來,抬腿走進了木箱中,緊接著是愛麗絲——人偶的木箱並不算太大,就像一艘很小的獨木舟,但也足以容納兩人站立了。
Ta仍然在思考,仍然在計算。
只有一個意識,這意識漂浮在虛無中,行走在這永恆的一瞬間里。
……
愛麗絲終於反應過來,緊接著臉上便浮現出了開心的笑容。
「回頭在新世界的失鄉號上也給我留個位置,」山羊頭仰起脖子,那硬邦邦的木頭臉上彷彿帶著笑容,「具體是怎麼個形式,您決定。」
萬物消失在大湮滅空洞的迴響中,時間與空間皆化作空值,那近乎永恆的,卻又無限短暫的「瞬間」……開始了。
人偶心滿意足地消失在繁星的光輝中。
愛麗絲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探著頭向下方看了一眼,轉頭看向周銘,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我們到啦!」
愛麗絲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她在黑暗中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觸碰那些正在飄散的光點,當一粒微光落在她指尖的時候,她才彷彿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努力綻放出笑容,用力揮舞著手:「再見,大副先生,再見——新世界再見!」
失乡号航行在世界之创的背面,“船身”下方便是那道曾经横亘在整m.hetubook.com.com片无垠海上空一万年的“裂口”,世人从未想象过,这道“裂口”的背面与它的正面其实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愛麗絲眨了眨眼睛,嘗試著用手中的箱蓋在周圍的黑暗中划動了一下——木箱移動了。
「可以了。」他對人偶說道。
於是,永恆的第一秒鐘過去了。
時間彷彿失去了意義,空間的距離似乎也失去了意義,木箱如一艘小小的獨木舟,在黑暗的裂隙上空向著遠方的陽光一路航行,愛麗絲不知道自己劃了多久,她只知道船長一直跟自己在一起,而遠方的那輪太陽似乎永遠都在同樣的距離上——但突然間,那陽光就到了很近很近的位置,遙遠的日輪變成了一片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四處延伸的火海,就在木箱下方,巨大的火焰噴射物就像驚人的風暴般洶湧著——卻又寂靜且冰冷。
它歪著腦袋,似乎正在好奇地觀察著自己的主人——在視線相交的時候,它才突然拍了拍翅膀,發出一陣怪異尖銳的、彷彿正在遭受干擾的聲音:「致新世界,致新世界,致新世界!全新UR限時UP,鄧肯-周銘概率提升!SSR卡『愛麗絲』限時復刻!致新世界!致新世界!」
「好。」周銘點了點頭。
周銘卻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過了許久,他才輕輕呼了口氣:「對,我們到了。」
“我在想……世界毁灭的时候,原来是这么安静,”蕾·诺拉表情恬淡,慢慢说道,“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总是听到和看到那些从深海中传递过来的东西,那些扭曲撕裂的景象和混沌的嘶吼低鸣曾带给我巨大的恐惧,我曾以为,末日就是那样子的,在巨大的恐惧和天翻地覆的剧变中,万物悲鸣着被撕成碎片。
「要有光。」
爱丽丝现在已经不坐在木桶上了,因为就连那个木桶,在几分钟前也已经被星光火焰焚尽,她现在站在周铭身边的最后一小块甲板上——蕾·诺拉则站在人偶身旁。
周銘卻只是笑了笑,他的目光掃過周圍的虛無與黑暗,於是在這片被世界之創遮蔽起來的流放維度中,黑暗泛起了漣漪。
现在,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包括他腳下熊熊燃燒的「太陽」。
自舊世界——賦值——已完成
燦爛的笑容漸漸化作了一個恬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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