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疑心

「你想要什麼?收錢的。」
他這話說得極巧妙,周遊卻沒有去品其中的深意,順口說:「我也覺得眼熟。」
「好。」
金良本來想打趣兩句的,對上祝纓認真的眼睛,不由想起自己的兒子,說:「好!好男兒就是要弓馬嫻熟!我帶你去取弓箭!好好乾,從軍也可以的!咱們府里也是軍功起家的!我就是跟老侯爺出征攢下的軍功!」
陳萌也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看東西都重新布置齊了,地上散落的箭矢也收了起來,說:「周郎,請!」
陸超就是個莊家,耐著性子聽她叨叨一回,心道:跟我娘一樣話多!虧得祝三能面不改色地聽下去。他連忙打斷了張仙姑的話頭:「祝叔呢?」
這話說得太對了!周遊雖然被慣縱長大,倒也不至於人厭狗嫌,只要不遇到鄭熹,他的應對甚至好過一般人。
「收錢的。」
周遊!
「嗯!」
金良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
「什麼?」
抓賭把自己的後路給斷了,現在如果自己又打牌,鄭熹一定會用一種似笑非笑的奸相面對自己。這個周遊一準兒受不了!
鄭熹對金良道:「那就教他。」
金良噴笑出聲!
張仙姑又提起花姐:「咱們好歹還是一家人在一起,大娘子在家鄉人熟地熟。只有她,獨個一個人,周圍說是親戚,都是生人。咱去看看她?」
鄭熹順口問道:「周遊為難你了?」
祝纓見機溜了,周遊趁僕人收拾場地的時候問陳萌:「你認識那個小貨郎?」
祝纓道:「我要幹壞事,能那麼窮嗎?」
張仙姑很擔心,問祝纓:「老三,怎麼回事兒?我不是說錯話了吧?」
鄭熹笑罵一句:「就你懂得多!叫嚷起來也不算錯,悄悄的找人把事情辦了?你悄悄的時候犯人要是都跑了呢?他的腦袋不夠砍的!在我這裏,有事不許瞞我!犯了錯,老實認了,或有改正的機會,天大的事兒,有我決斷!欺上瞞下妄圖蒙蔽,都給我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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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道:「沒有。」
祝纓道:「別認,沒那回事兒。」
周遊道:「沒說都跑,就跑一、二無關緊要的……」
鍾宜道:「你也長大了,要懂事。去,睡吧,明天早上起來,不許再與鄭熹起爭執了,這一路咱們還要與他同行,你也不許鬧了,明白么?」
祝纓見沒人留自己, 心裏也不失落,沖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件事情,鄭熹就是丟了個大臉。犯人沒跑掉, 所以事情還算有得解釋,而且是自己人先發現的並不是別的什麼人抓到了逃犯給送回的。
祝纓道:「他的牌壞了一張,我就把這些都出手給他了。省得娘擔心我玩這些個。」
鄭熹一看祝纓在旁,當老師的癮就犯了,問道:「知道什麼是投壺么?」
金良就講這弓也有幾鍾,弦也分出不同,不用的時候弓弦要麼不上、要麼松著,防止綳壞了。又講上弓弦一定記得不要上反了云云。祝纓一一記下。
這下戳到了周遊的肺管子了,當時鄭熹大出風頭,周遊和鍾宜被知府兒子弄得十分狼狽!周遊恨恨地一甩袖:「哼!你們等著!」氣咻咻地走了。
鍾宜一訓,他就忘了對鍾宜說祝纓這回事兒,悶悶地回到房裡,看鄭熹出醜得到的好心情就這麼飛了!生著氣又睡不著,就想鄭熹的樣子,覺得鄭熹一定是很難堪了!由鄭熹就想到了那個眼熟的小子——奇怪,真的眼熟的!
「我記得你要教我武藝的,還教不?」
金良知道她記性好,講什麼都是一遍而過,但是這一次卻是很嚴肅地讓她又複述了一遍才放她回去:「去換身兒像樣的衣裳見你娘子吧,這麼短打扮像什麼話?」
祝纓道:「啊?」
祝纓飛快地說:「我瞎說的。」
周遊的小廝盡職地www•hetubook•com•com說:「問你呢!回話。」
祝纓道:「得了吧,你自己個兒眼花手抖的,又能看出什麼來了?」
金良說了周遊查問祝纓、陳萌又與周遊玩耍等事,鄭熹道:「無妨。」陳萌是丞相元配所出的長子,周遊也是京中貴胄子弟,兩家不是仇家就有交際的必要。至於祝纓,反正他會回來交功課,到時候再問就行。
也許是他們的運氣到了,也許是這場雨下夠了,隨著書頁緩緩翻過,太陽漸漸露出了臉。張仙姑喜道:「出太陽了!能走了!」
張仙姑常年裝神弄鬼的也被嚇了一跳:「什麼東西?!」
金良道:「我教你些怎麼攜帶弓箭的訣竅,兵器家什,你都得知道它是怎麼回事兒,不然要使的時候壞了,就真的要命了!」
「這還用說?」
祝纓急忙推辭:「不了。」
祝纓道:「她說你,又不是說我,為什麼聽不下去?」
金良猶豫了一下,道:「周郎今天又惹事了。」
祝纓道:「這就很好了!」啥趁手不趁手啊!她從小到大,雖然張仙姑儘力張羅,衣服鞋子都還有不合身的時候呢,一副弓箭不趁手又算得了什麼?
想干就干,周遊呼朋引伴佔了大廳,將桌子清到兩邊,當地立一隻壺。再取些箭來,自己說:「雨天無事,我便做個東,拿酒食來。」又拿出十兩銀子做個彩頭給頭名,第二名給五兩,第三名給二兩。
祝纓道:「娘,有件事兒得跟你說,那個周將軍也在這裏,剛才我跟他打了照面了。」
祝纓心道:我當然敢想,我還想開個小鋪子,下雨天就煮個茶,看人在街上走呢。
陸超哭笑不得:「嬸子,您瞅我就是個賭棍吶?三郎有主意得很,帶不動!」
周遊擺擺手:「沒事了。」
擱家裡,他這一天非得睡到午飯時不可,但是在鍾宜面前,他不敢!第二天一大早,哈欠連天地爬了起來,拉開房門就看到鍾宜就在檐下慢騰騰地打拳,完了,起晚了。
「好孩子」吃完了飯,看雨勢轉小,跑去巡了一回自家的囚犯。委實無聊,對小廝說:「我那副骰子呢?」
周遊跳到了兩人面前,伸手一攔:「站住!」
「當然不能!」
陸超忙說:「嬸子怎麼說話的呢?那能怪我們嗎?還不是……」他壓低了聲音,「那個周將軍來找晦氣的?既然嬸子不叫你拿那些,你擔子里還有什麼?都給我。」
他娘的!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倒有點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那種不服管教的樣子,顯然得鮮活了些,陸超追上她:「哎,別走,你那兒還有別的東西沒有?」
「更加胡說八道了!」鍾宜苦口婆心地說,「他也是在為朝廷辦事, 你無論與他有什麼瑜亮之意,也不能誤了正事的。回京之後我或許要歸隱一陣子,你孫伯伯他們近來行事也都小心,我們難以事事護你周全,你自己就要當心,明白嗎?」
祝纓道:「是他,咱們那會的事兒,你沒跟人說過吧?」
祝纓翻完書,早早地去向鄭熹交功課。
「知道投壺的來歷么?」
祝纓背著弓,眼睛又瞟向了一柄長刀,這刀可比她自己尋找的好多了,哪裡好她說不上來,可一比就比出來了。金良笑罵:「怎麼貪心起來了?這些都是出行有數的,回京我給你找好的。」
祝纓覺得自己倒霉極了,她今天應該繼續讀書的,但是一大清早被喊了過去回話。鄭熹的情緒不像周遊那樣,昨天晚上他就正常地吩咐處理善後了,今天一早把祝纓叫過去詢問。他昨天就從金良那裡得知祝纓就住在柴房隔壁所以才聽到的動靜,今天想聽些細節。
祝纓倒也不慌,周遊見的是個逆來順受的丫環小啞巴,跟一個會說話的小貨郎還是不一樣的。
和_圖_書張仙姑又有點後悔:「當時在牌坊下頭,我跟好些人說話看手相來著。」
「哎。」
周遊蔫了:「哦。」
跳出來的人影不樂意了:「這老婆子好生無禮!你是誰呀?」
周遊道:「我還是覺得你眼熟!」可看看張仙姑,他又覺得不像,這個婆子他沒見過!
金良老老實實地陪個笑:「周郎?投壺的彩頭。嘿,還是周郎會玩。小子,回去做功課去!」
鄭熹微笑道:「不錯,看來你旁聽是聽進去了。玩得怎麼樣?」
周遊向來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他以為,他看那小子眼熟,那小子就一定有什麼古怪!則如果從這小子身上的古怪能夠牽扯出鄭熹,就更值了!
「知道。」
「知道了。」張仙姑緊張地說。
周遊關切地問:「您要避避風頭,我也就忍了,怎麼孫伯伯他們也……」
張仙姑道:「我看你長能耐了,你以前上縣城的時候,是不是幹什麼壞事的呢?」
張仙姑將腰一叉,就要開罵,祝纓站到了她的身前,問道:「周將軍?您到這兒來做什麼?」
天放晴了,鄭熹心情也好了不少,大廳的吵鬧聲隱隱傳來也不能破壞他的好心情。金良從外面巡了一圈,回來向他稟告:「叫他們查檢一下車輛馬匹、壞的病的趕緊換。天一放晴,那邊該修路了,路一修好就能啟程。」
祝纓卻放鬆下來,慢悠悠地看書,還有心情說張仙姑:「娘現在怎麼怕事了?以前不也這麼過來的?」
「奇奇怪怪的!」金良伸手要打她,祝纓往一邊跳開,扮了個鬼臉兒。
金良道:「胡說!兵器就是命!」
祝纓道:「看到那麼多的手下,你怕嗎?」
沈瑛就不再對祝纓說話,而是對鄭熹道:「我看天晴,咱們也該準備啟程了,七郎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真的想學射箭?」
周遊與陳萌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陳萌他爹陳丞相也不教訓周遊,周遊同情陳萌被弟弟陳蔚謀害,對他說話都透著幾分安慰照顧:「沒什麼,下雨無聊,找點事情解解悶兒。」
「昨天壞了一張。」
鍾宜又說了他一句:「年輕人,光陰珍貴。」
兩人走了幾步,陸超道:「嬸子這張嘴,與我娘好相似,你竟然聽得下去。」
陸超指著祝纓說:「站住,你,現在開始,攢話。」
周遊回到自己那邊兒,先跟鍾宜說了事情:「他們假好心,把犯人放柴房, 結果犯人打洞要跑。可惜了, 被抓了回來。」
「你個財迷!少不了你的!」
鄭熹滿意地道:「不錯。」
她只好說:「貨郎,跟著賣貨的。」因為官員出行是不收任何的稅的,所以官員出行、赴任、返鄉時常會有商賈跟隨隊伍,繳些孝敬之後賺一點免稅的錢。官員自己、官員家屬、隨從也經常占這個便利補貼家用。
鄭熹上下打量了她兩眼:「你?」
又低頭看起手上的書來了。
祝纓拖長了調子,道:「謝謝啦——我回去啦!」
祝纓道:「沒有,不礙的。他就那樣,咱們見花姐去吧。」
鄭熹又順口問她自學的進度之類,祝纓道:「還有一些沒看完,本來今晚能還功課的。」
「哎。」
他猶如困獸一般在屋子裡踱步,瘋轉了八圈之後讓他想到了:「去!叫人上,去廳里,咱們玩投壺!」
祝纓道:「嗯。」
祝纓是一點也不想跟周遊打照面的,這個人既不討喜,也沒什麼用處,還見過她女裝。哪知周遊這廝昨晚就多看了她一眼,今天乾脆叫住她了!
就被鍾宜給訓了:「胡說!犯人越獄被抓回來怎麼能算可惜?你呀,就那點小心思, 怎麼能為自己慪那一點氣,置朝廷法度于不顧?」
「他?」哪天不惹事哦。
周遊道:「貨郎怎麼能住驛站的?他住哪兒?」
祝纓和-圖-書一一說了,又說:「我當時好奇,家母擔心我就跟過去,一嚇,就叫起來了。本該悄悄的找人,把事情辦了的。現在鬧太大了,不好。」
祝纓慢吞吞地:「哦。」
鄭熹也笑了,因為囚犯險些逃掉的事積鬱的內心舒暢了不少,道:「他能與別人玩到一處我可真是謝天謝地,有人與他一道玩,也省得他總找我的麻煩!阿萌與他玩什麼呢?他是陳相長子,十幾年在外剛回京,多少雙眼睛看著,要有人緣,也別玩得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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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良笑罵一句:「臭小子!」與祝纓分開,接著忙啟程的事兒。
祝纓無奈地問:「周將軍,有什麼事兒?」
祝纓想了一下,悠悠地問道:「你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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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爹也沒說?」
張仙姑被這一聲「周將軍」嚇得啞了火,伸手拽著祝纓的胳膊就要走。周遊微有得意,心下鄙薄這個聽到自己身份就縮了的婆子。他哪裡知道,張仙姑縮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擔心他認出祝纓來。
「怎麼?學不過來?」
「哦哦,那也離京城近了些!早些回去,什麼時候你爹的案子結了,我心裏這塊石頭才能落地呢。」
周遊苦哈哈地道:「是。還不是昨晚鬧的么?好好好,我不找他的晦氣,我就說原因扣麻!世叔,您不吃早飯嗎?」又催人給鍾宜上早飯,因為鍾宜講究個「食不語」,只要吃飯就不太會教訓他了!
她這麼想的,周遊卻不這麼想。
到了一看,周遊在投壺。
他好奇地問:「這是怎麼了?這麼熱鬧?」
張仙姑啞然,覺得好像是有道理。
守夜的小廝已睡著了,周遊足尖踢了踢他:「起來,問你個事兒。」小廝猛然驚醒,腦子都嚇得不轉了,懵了一下才聽清周遊問的什麼。忙答道:「哦,那個呀,那個是跟在後頭的貨郎,聽說鄭大人那邊兒想收來當個隨從,他家裡只有一個老娘一個瘸爹,都跟著上京的。您問這個幹什麼?還有什麼要打聽的,我都給您打聽了來。」
「我連夢話都不敢說!」
陳萌上前抱住周遊的胳膊:「怎麼說?」看到投壺的遊戲就說也想玩,問周遊可不可以加入,又加了彩頭。又叫自己的隨從來,與周遊的隨從分作兩隊,兩邊對戰起來。
「行,跟我回去拿。都怪你們,我娘現在看我都像賭鬼,要把擔子里的賭具都燒了呢!」
鄭熹放下筆:「你是最周到細心的人,哪裡用別人囑咐呢?只是剩下的路要與那個亂神一道走了。」
可被周遊這麼一弄, 鄭熹就折了面子了。敲鍋喊人的是她祝纓, 祝纓以為,頂好所有人都忘了自己。
祝纓心道,你這規矩還真是清楚明白,可惜了,我只對你坦誠下屬辦事該報的那些事兒,我自家旁的事兒你可管不著。什麼都叫你捏著了,我的日子不過了嗎?
周遊大怒:「金良!什麼叫賭上了?!投壺,投壺懂不懂?」
「不行?那就算了,我還接著看書去。」
沈瑛道:「是啊,是該小心。他們今天投壺作戲,倒沒出格。」
金良的出現又替她解了圍,祝纓正準備回去,冷不丁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一位也是祝纓認識的——陳萌。
張仙姑忙說:「鄭欽差斷案的時候,府衙前頭,我們看到過你哩!」
祝纓對鄭熹一揖,又對沈瑛一揖,沈瑛道:「且慢。」
得趁早把官司結了!清清白白的才好見花姐!
鄭熹哭笑不得,對著金良擺擺手:「帶他走,帶他走!我倒要看看他能學成個什麼樣子來!」
「我還耽誤你的正事兒了是嗎?」鄭熹沒好氣的說,「去吧。」
祝纓說:「是。」
玩了一陣之後,鄭熹、沈瑛那邊的隨從也被吸引了來。周遊就這性子,他討厭鄭熹卻不會針對m.hetubook•com•com沈瑛,鄭熹的隨從們只要不是心腹如金良這等「走狗」,他也會依心情給點好臉,抬手就招呼:「來,一起來!」
祝纓就去送他,陸超說:「下雨,別送了,看你的書吧!」
陸超笑罵:「你鑽錢眼兒里去啦!骨牌,有沒有?」
祝纓道:「還得等兩天吧,說路壞了,還得修。」
「怎麼回事?!」金良的聲音又冒了出來,「你小子,功課做完了嗎?就跑到這裏來賭錢了?昨天周將軍才抓過賭呢!你們現在就敢賭上了?」
沈瑛輕笑一聲,顯然知道「亂神」指的就是周遊,道:「其實比一般紈絝子弟還強些,待人接物也看得過去。對別人也都講理,我看他與阿萌還能一處玩耍。可是只要跟您沾上邊兒,他就發昏。」
祝纓老實地搖頭:「不會。」她見過縣城富戶玩,讓她自己往瓶子里扔樹枝也有準備頭,但是投壺那個壺,樣式就是特別的,再來用的箭她也玩不起。這不像妙手空空,蹲街邊她就能遇著材料。也不像骰子,不值幾個錢。
周遊一腳踢開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
陸超道:「你想埋汰我的時候能不能把話攢一攢,等埋汰別人的時候使到他們身上?好心當成驢肝肺了我!」
金良給祝纓挑了副弓箭,祝纓力氣在同齡人里不算小,較之成年男子還是稍有不足,出行在外,金良等人帶的弓箭也不齊全,勉強挑了一個合適的,說:「先用著,回京我給你尋副趁手的。」
這玩兒如果押個小注,應該也不算賭博……吧?
陸超道:「難道還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局?走,先看看去!」他倒要看看有誰嗆他的行。
「她舅舅是欽差副官,知道咱們身份不明,案子又沒結,這會兒湊上去,也是下她的臉,也是給咱們自己找麻煩。」祝纓很冷靜地分析。她們給花姐撐不了門面,她能做的,就是不給花姐惹麻煩。見面,花姐或許能有一點見到熟人的慰藉,但是沈瑛如果因此訓導花姐,就是又給花姐添堵了。
周遊自己其實也會賭兩把,他沒什麼癮頭,悶在這破驛站里太難受了又想起來這茬兒。
張仙姑在屋裡等著女兒,祝纓一回來,張仙姑就問:「怎麼回事兒?」
祝纓很無奈,她不想跟周遊扯上什麼關係的,不管喜歡不喜歡,這都是個有權勢的人,還跟鄭熹不大對付,她現在惹不起。又不能不說話,她有擔心周遊問一句「你是啞巴嗎?」再有無端的聯想。
「哦。」
周遊仔細想了一下,他的印象里,辦差的時候沒遇著這麼個人,那他是怎麼有印象的呢?真是奇怪!
周遊嘴一歪,將手裡的箭支一扔,跳了過來,摸著下巴圍著祝纓轉了幾圈,邊轉邊問:「你,幹什麼的?從哪兒來的?怎麼到鄭七跟前的?之前做什麼的?」
想要讓官司利落,一不能得罪沈瑛,二是要奉承好鄭熹。
祝纓則回去對張仙姑一說,娘兒倆趕緊換了身衣服,去看花姐。她們住的地方離柴房近,離花姐住的地方遠。還沒見著花姐,半道殺出個人影來!
鄭熹安心作畫,畫的是驛路雨景,之前有了個大致的稿子,正在上細,題跋還沒寫祝纓就來還功課了。
「那就行,咬死咱們那會兒跟乾娘分開以後就是當貨郎賺錢的。」
「就住柴房邊兒上,今晚才能叫他發現犯人逃了呢。哎喲,這回可要立功了。」
兩人約定了明天一早出行前出來練功,金良要祝纓學著刷馬、喂馬,早起騎馬,休息時練習射箭,祝纓歡快地答應了。金良看雀躍的樣子,心情也輕鬆了不少,說:「去吧,七郎吩咐的功課不能落下,功課不好,什麼我也不教你了!」
「你不是有嗎?前兩天還打牌呢。」
「我沒弓箭。」祝纓馬上說。
祝纓疑惑地看著他,沈瑛道:hetubook•com•com「三郎,冠群離鄉遠行,一路很沉默,不知道有什麼心事,你與令堂得閑時來看一看她,給她開解開解。我怕她悶病了。」
說起自己擅長又得意的事,金良的話愈發多了起來。他從自己衝鋒陷陣,講到自己成為軍官:「校場台上一站,下面烏壓壓一片,都是人頭!都聽你的!威風極了!你想想,那是什麼滋味兒?」
鄭熹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這時沈瑛又過來了。他與鄭熹住得很近,走動也很方便,看到祝纓也沒有故作不識,對祝纓點點頭,道:「又還功課了?」
陸超知道他們家的來歷,道:「叔也是個善心人。嬸兒,我走了。」
陳萌道:「啊,見過,跟著咱們上京的。」
平白挨了鄭熹一頓,祝纓也沒放在心上,倒是陸超蒙她的人情,跟她說:「七郎雖然和氣,等閑也不愛跟人說這麼多這樣的話的,更不會問什麼功課,他心裏待你跟別人不一樣。」
「哦哦。」
「必也射乎?」
正經的飲宴投壺還要有點禮數,周遊這裏就不用那麼多,只管離壺若干尺畫一條線,站在線後來投壺。輸贏的規則還是照著習慣的來,並沒有更改。
「行!」
祝纓知道他坐莊開局必有抽頭,也就要了他一個高價,陸超與她一同去取。路過大廳的時候聽到裏面熱鬧得緊,不少人往那邊去,間或聽到一聲:「贏了!」
祝纓微張了口:「大姐?好!」她沒了說笑的心情,又是一揖,看看鄭熹,鄭熹微微點頭,祝纓與金良沉默地辭出。
金良道:「怎麼能怕?你不是沒膽子的人呀!」
祝纓道:「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不過白白浪費功夫的事兒我不幹。投壺從射禮來,我幹嘛不直接學射箭呢?」
周遊此人, 生來富貴, 萬事不上心,只有一件事令他耿耿於懷——鄭熹。他不想把鄭熹放在心上的, 架不住有無數對他寄予厚望的長輩盼著他也能成為鄭熹那樣的人, 得空就念叨, 想忘都難。
金良笑嘻嘻地:「你自己走還是我拎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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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仙姑道:「你怎麼不知道怕呢?以前是什麼樣,現在是什麼樣?現在風不打頭雨不打臉的,以前敢想?」
祝纓笑著搖頭,慢慢退回了房裡。
與鄭熹有關的事情,周遊也不免上心。比如,祝纓。周遊就是覺得祝纓眼熟, 一定有古怪。
走得遠了些,金良問道:「想學射箭?」
鍾宜一眼就識破了他的圖謀,但不揭穿,輕笑一聲就去吃飯了。知道畏懼就好。這孩子能得這麼些叔伯的照顧,除了亡父的情面,大約也是因為他知道叔伯對他好,雖然長進不大卻並不怨恨叔伯。除了不如鄭熹上進,實在是個好孩子。
張仙姑嘆了口氣:「看徐道士去了。」徐道士因為沒有參与越獄,又發燒,依舊在柴房裡躺著,祝大窮極無聊跑去給徐道士送點熱水、捎點好些的吃食。
「郎君?」
祝纓道:「我要是看到那麼多的手下,是會怕的。金大哥,你得學著害怕一下。」
小廝又苦勸他回去睡,周遊倒騰了好一陣兒才勉強睡了一會兒。
口上卻說:「哦。」
招完了才發現人群邊上竟然有昨天晚上看著眼熟的那個小子,衣裳都沒換。
鄭熹道:「那就練練,金良,你教他。」
那一邊,陸超跟著祝纓去取了賭具,張仙姑見陸超拿走了所有的賭具,忍不住說:「癮頭別太大啊!也別帶著我們老三玩,我們沒錢。」
小廝委婉地提醒他:「您才抓的賭呢……」
張仙姑都笑了:「十賭九輸、輸與莊家,你留點兒錢回家給媳婦兒買花布吧!你出來,她在家裡不容易的。」
「什麼?!那個……王八羔子……」張仙姑低聲咬牙。
說話間雨竟然停了。祝纓笑道:「大主顧,我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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