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新事

武相也說:「正是。藉著這件不大的案子,先試一試,免得以後有大案子的時候手忙腳亂。」
——————————————
她自己還一堆的事兒呢!
「之前預備辦的都辦好了,您有什麼吩咐?」
「哪兒能啊?」祝纓馬上說,「這不是得先把您吩咐的正事辦了,才好玩笑的嗎?」
老蒼頭道:「小娘子, 娘子念叨你一整天了呢!」
祝纓忍不住笑了:「那也是個大理丞在胡猜大理寺卿想什麼!就好比個窮人說,皇帝拿金斧頭砍柴一樣的。」
排了班,又安排人洒掃。也沒個雜役,就是女卒們自己動手。武、崔二人有心將事做好,又下令把囚犯的被褥從庫里搬出來曬了。忙了個底朝天,直到落衙才算忙完了。
祝纓道:「認不認的,都隨你的意。大姐,她的來歷可不一般吶。」
祝纓道:「您這是……」
武相道:「娘,你想岔了,我現在只是個獄丞。娘可曾聽過女子做獄丞的?這已是犯了天條了,娘還想我跟爹似的往上升嗎?咱們現在先求穩。」
她也是頭一回當這個官兒,新鮮感有的、自豪感也是有的,拿到告身之後給親爹上香,那股子氣概也是足的。現在開始要幹活了,她慢慢冷靜了。開始給母親說崔佳成,說自己手下的八個獄卒。
兩個小吏拿著她寫的條子,讓女監準備出兩種囚室。誥命單間,侍女通鋪。
周父道:「她什麼時候住進來,你叫丫頭到那邊宅子告訴我一聲。有事要你做。」
相較之下,祝纓有能力也為他辦了很多事,卻似乎與他總沒有那麼的親近。鄭熹不想放棄這樣一個好苗子,但是在著重栽培之前,有些話他得說得明白,祝纓也得回答得清楚。
祝纓道:「付小娘子怎麼樣了?」
女丞女卒們頭一回收容囚犯,大家都很緊張。
「呸!」
周娓氣得飯也沒吃好,覺也沒睡好,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兒到了大理寺來應卯。
只有一進,也就無所謂「接」了, 往房門口一站就看到了女兒穿著淺青的官服站在了大門口。武母的眼眶有點濕潤。
祝纓還真不想管,她說:「讓她們自己來。我又不是伺候她們的老媽子!」
周父道:「是你求著說『考上女卒,萬一用得著也可為府里、為家裡打聽些消息,願做顆閑棋冷子』,我才為你找的保人!現在是要過河拆橋嗎?不孝的東西!」
「王大人……」祝纓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誰能說他不好呢?他就算拿了該得的,也是個好人。我就算到現在也沒個房子,也依舊是個俗人。大家氣味兒不對。」
武相道:「唉,大家都是頭一回干這些個事。」
周娓冷冷地道:「我憑本事考進來了!干別人什麼事?!你們為什麼就這麼巴結一個男人?拿他的話當聖旨了嗎?」
祝纓道:「您這是叫我坑您的錢、貪大理寺的公款嗎?還是……」
此人,連同她的侍女要被一同押到京中再審問。
有了祝纓在前面趟雷,王雲鶴這事兒辦得就十分的從容。他的風評之前是比祝纓好,只是沒了祝纓那一筆遣散費,祝纓的風評又上來了一些。
祝纓聳聳肩:「我又不是吃著『忠孝節義』四個字長大的。」
唯有周娓的父親說:「是李老大人的繼室夫人嗎?」
聽到叩門聲, 家裡面就像接武相父親一樣的又熱鬧起來。三年了,武宅又接著官兒了。
武相對老賈點點頭,然後對母親說:「祝大人都沒有帶個小廝,我何必擺這個譜呢?我今天在那裡一看, 據我看,祝大人是個實在人,咱們很不必弄這些虛禮。老賈就在家裡,挺好的。」
不過……哼!他閨女也沒我閨女強!我閨女自己憑本事做的官兒,他閨女還得我閨女招進來,不然就不得做官兒!
鄭熹輕鬆地問:「整天就是忙,自己的僕人雇好了?」
她慢悠悠地走著,到了家裡杜大姐開門,祝纓忽然問道:「家裡來過生人?」
二人互相謙讓,冷不丁吳氏臉上帶點笑的說:「二位大人不必爭執的,小人問過了,大理寺的監里,只要不是重犯,並不需要二位大人值夜。小人們排個番就可以了。這樣的案子,在大理寺不算重案。」
祝纓笑道:「這就巧言令色了?我一個打小靠嘴皮子吃飯的,想說好話不會這麼講的。」
武相叩響了門, 裏面一陣嘈雜之聲:「小娘子回來了!」
武相道:「甭管姑娘家不姑娘家,我現在是官身了,就護得住您。想不回去就不回去唄!怎麼?他們拿https://m.hetubook.com.com走了那麼多的產業,還不知足嗎?我原本只是囿於身份才無法與他們爭執,縱有阿爹的遺書安排,也只能是守著這間房子、幾畝薄田。現在可不一樣了呢。」
因為武母的拜訪,祝纓將眼睛往女監那裡又放了一放。
祝纓道:「大人,我要想弄個自己的宅子去年就差不多能夠的。只是都沒有現在這麼便利了。您還是再容我兩年,兩年我就整治出一處宅子來,這兩年裡絕不誤事。」
杜大姐道:「一個武大娘子來了。」
鄭熹道:「你呀!」
祝纓看著這個案子就想翻白眼,人死了,雖然天冷,但經過一番審理,屍體也得開始腐敗了,屍體恐怕是不能再運到大理寺來驗的了。休致官員已然告老還鄉了,則案發現場也在那裡,那把人押到大理寺還有個屁用?
什麼號脈啦、棄官的懲罰啦等等。
但朝廷不需要收買什麼女子之心。愛乾乾,不幹滾!本來也沒打算給你們準備什麼舞台。
出乎祝纓意料的是,王雲鶴這回揀到寶了!
這就是鄭、王二人的區別,也是「氣味不合」。
武相道:「他一向不收禮的,聽說很是清廉。」
鄭熹嘆道:「你已經升得夠快的啦!還是依舊以大理寺丞的職位權管一管大理寺的諸管事務,也好給我省些力,我也能騰出手去做些旁的事。」
武母笑道:「我只與他家老夫人說話。」
「那是二房!你跟她說!」
——————————————
祝纓「嗯嗯」地點頭,花姐問道:「你不管管?」
花姐道:「又胡說!我哪有那個本事?據說是經史皆通的,我可沒那個本事。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提到了小江,「可得設法謝她一下才好。」
看起來像是「家醜不可外揚」,但是她的丈夫是休致的朝廷官員,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糊塗著過了。當地的刺史判她有罪。
周母罵一回丈夫,罵一回賤人,一邊說孽種「不得好死」,一頭又勸女兒聽話,勸不動時又罵女兒:「翅膀硬了,再硬也不是個兒子,不頂用。你要是個兒子,你爹也不會養小賤人,你現在還擺臉子給我看了?」
吳氏有點小尷尬,崔佳成道:「小吳用心了。這裏的事情你更熟些,以後有什麼事兒還要多問問你哩。只因咱們都是婦人,比他們更艱難些,必得更謹慎,你可一定要多打聽些消息啊!」
然後就顯出了自己作為官眷的優勢來了:「別慌,雖說男女有別,你也不好往他那裡跑門路。我可以呀!這時候就用著家眷了!我收拾收拾,過兩天我去他的府上拜訪一下他的母親。」
周娓道:「什麼兄弟?不用總提醒我你是奴才!自己還是奴才呢,倒姘上外宅養上崽子了!」
「哦?」
「那你兄弟!」周父大怒,「果然是騙我!別以為你進了大理寺,我就管不得你了!正經的官員忤逆不孝也要罷官!何況你個奴才丫頭!」
周母道:「你這孩子,怎麼跟你爹說話呢?」
靠打嗎?
她說:「她今年四十了!跟我一般大了!看著比我還年輕,這怎麼成?這怎麼成?」
祝纓已經明白了鄭熹的意思,她也很坦誠地看著鄭熹的眼睛,說:「大人,一個人除了真的發瘋,做事都得有個譜兒。有人做事為了得到什麼,另一些人做事為什麼不能是為了不失去些什麼呢?
第二天她到了大理寺,處置公務時看到一份公文,上面寫著要押解一名女囚過來。因為是一件比較棘手的案子,這女囚竟也是有來歷的,死的是她的丈夫。她是繼室,元配的子女告她謀害親夫,她又喊冤,奇怪的是元配的長子居然說她是無辜的。
祝纓從鄭府出來,心情十分的奇妙。聽鄭熹那個意思,他是會出手幫自己過那個坎兒——五品。
周娓一聲冷笑:「我就知道,有好事的時候是從來不會想到來這裏的!」
祝纓道:「是。」
「那倒不是!我想過的,以後可不能叫周遊那樣的貨再給治著了。更高的職位我也想做,更好的日子我也想要的。以前我是覺得周圍誰都沒我聰明,到了京城才發現,這裏傻子扎堆,能人也扎堆,您不缺我這一個幹事的。您給我的已經很多了,我要沒遇著您,現在倒是能有個茶鋪了,可也沒有今天。我不能遇著東西都往自己嘴裏塞。」
「咦?」
武相道:「娘怎麼也這樣了?」
似之前吉三娘那樣的竟然不能算是出挑了,她竟再次落選了。
祝纓不知道花姐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種心情,在她看來,這也不是大事,應付得來嘛!此時已是十月末了,她又收到了鄭熹派人捎來的傳話——我不叫你,你就不到府里來了嗎?
武相與與崔佳成商議,等到囚犯住進來,二人就排個班輪流帶隊值夜。武相道:「我家中沒有子女,我先值夜吧。」崔佳成道:「他們也都大了,你家中還有母親,別叫她惦記,我先值吧。」
鄭熹也就等到祝纓把這件大事辦完,才把她叫過來認真地「聊一聊」。
鄭熹對祝纓已是十分寬容了,他對有能力的人一向比較優容。祝纓想要安排個女丞女卒,有道理,還做成了,並且可以看得到處事能力有了進步,跟吏部都搭上線了,還在鍾宜眼皮子底下搭上了一個郎中。
吳氏受到了一點安撫,道:「小人明白的。」
祝纓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是很對,她謝了座,不像是以前那樣的隨意就坐下,而是坐得很端正。
花姐笑道:「也對。只要她們不給你惹事兒就行。真惹了事兒,又何必再縱容呢?」她心裏仍有一點遺憾,以花姐之心,總是希望選出來的女子都能夠踏實刻苦,又能夠感恩寬容,最好能夠給祝纓分憂爭氣。
家人也有擔心的,也有問安全的,也有問要不要多帶條被子的。車小娘子這等沒家人的,就跟誰也不用交代。付小娘子則把兒子託付給相熟的尼姑,約定到時候幫她看看孩子,她給尼姑帶點糖回來吃。
說完,拂袖而去。
然而案子還得接,她只得命人去通知女監:收拾好牢房,要開張了。
我有今天不容易,想拿更多的東西就得先把手裡的這些捧得穩些才好。我原本是個跳大神的,遇到您之前是籌劃著什麼時候能攢夠二十貫錢,開個茶鋪能吃飽了曬太陽。我也不是故意裝窮,是不想太貪了撐死自己,我現在這樣已經夠好了。只想過得舒服些,不想像王大人,為了一些書上的想法去拚命。」
鄭熹道:「你那家裡也未免太簡陋了!我怎麼聽說你還在租房子住?怎麼不置辦個宅子?是我給你的錢少了,還是你經手的賬目不夠多?」
祝纓針對這「棄官」的預防方案又做了改進,以後可再沒有客客氣氣給你張貼子還發路費的好事兒了。考了,排完了名又跑,連保人都一起受罰吧。拿朝廷消遣來了!
但是你確實對你的花姐很好,也為了你那個不成樣子的父親奔波啊!
祝纓道:「哦!」
「我就是說說……」武母一時手足無措。
王雲鶴年紀比他大得多,這麼直呼其名其實有點不禮貌,祝纓也只當沒聽到。祝纓聽王雲鶴話里的意思,乃是有意推廣至各州府了,她也願意把自己的經驗寫出來。鄭熹一點不禮貌的話,她聽了跟沒聽到一樣。
「去吧。」
武母一面吩咐廚娘去做飯,一面跟進了正房,說:「京城說他的口風一好一差的,也說不準。」
鄭熹也是有趣,還要提前跟她這樣講,也不知道他跟老王談休致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武相道:「都過去了,以後咱們娘兒倆好好過就得啦。您還跟以前似的,該怎麼過怎麼過,現在有我。」
周母氣苦,她也是個精明的婦人,然而不幸的是沒有養住兒子。丈夫要兒子,她倒想抱養個侄子,架不住丈夫想要「親生」的。丈夫要她教訓女兒,她只好低聲對女兒說:「別在這個上頭說這個話!快答應下來,咱們回頭細商量!」
鄭熹生氣地說:「你就這麼點兒出息?」
現在看來,付小娘子這樣的,不生是非想把這活計幹下去,已然不錯了。至如爭強好勝者,花姐很不希望她們的慪氣影響到祝纓。
所以鄭熹也不覺得祝纓寫的這個預防條款嚴苛,只說她:「就是愛操心!王雲鶴這下可高興啦!省得他自己掉坑裡!」
武母也姓張,跟張仙姑聊了兩句之後就要認個姑母。張仙姑以前跟班頭叫「大兄弟」,現在卻不敢認個比她品級還高的命婦做侄女了。
寫完了先給鄭熹看。
武相道:「您先緩緩,我先把這裏面的事兒理會清楚再說。」
這事兒他已經問過一次了,祝纓道:「還沒有。家父也在催促,他一催,我就越發不敢輕率了。您知道的,我家裡……」
武母道:「你這孩子,偏不肯叫老賈陪著你!」
鄭熹問道:「手上的事兒都辦完了?」
鄭熹問道:「那要怎麼講?」
「哎。」
武母道:「那咱們倆兵分兩路!你弄你那頭的,我弄我這頭的,兩不耽誤!可別和圖書叫旁人搶了先。再有,那些個刺兒頭,不收伏不了,就該遠遠打發……哎喲……既是祝大人招了來的,你就不能擅自打發了……」
武相道:「風評也是錯不了的。」
周娓本來沒有看著他,話是對母親說的。聞言轉身:「你怎麼知道的?」
————————————
武相等她哭完,給她遞了個手帕,丫環們倒上茶來,武母潤了潤嗓子,說:「你說,現有什麼謀划呢?你一個姑娘家……」
武母喝了半盞茶,氣兒也順了,說:「老家是回不去啦,在京城就要好好過了。你現在的上司……」
武母是個官眷,六品的,不但比張仙姑的品級高,也比張仙姑更熟悉官面上的事兒。她今年四十歲了,丈夫比她還小三歲,夫婦二人到京城的時候也是互相扶持的。武母不敢說有多少精明強幹,在六品命婦里至少不算是差的。
武母忙打發她回房去換衣服, 忙上忙下的, 又說:「米券也換好了, 家裡我都收拾好啦。要不叫小玲兒扮作個書僮陪著你?你才去大理寺,哪裡就能知道祝大人是個什麼樣子的呢?」
為了女丞女卒的事兒,她最近很忙,現在終於落幕了,她又要寫個總結給鄭熹看,還有得給王雲鶴寫個總結。還得寫個奏本給皇帝。皇帝看不看的另說,但她得寫。她也想寫,既是總結,又是留個痕迹,將自己在執行這兩項選拔之中遇到的一些問題都給打上補丁。
「她四十?武相的父親如果還活著,今年也才三十七,你想想,武相能考試,就是已經出孝了。他死的時候才多年輕?已經是正六品了。只要不死,極有可能不到四十歲就到五品了!要麼,是被這老婆累死的,要麼,就是夫婦二人都很厲害,只是天不假年命里註定。她能到咱們家來,找著我娘做交際,至少不是個傻子。」
鄭熹看完了之後,說:「怎麼跟這個較起真來了?哪有這麼多的女官要選的?不過想得倒是周到。」
祝纓問道:「怎麼說?」
武母更加不知道怎麼好了。
那就這樣吧,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胡說八道!」
祝纓挑眉,看花姐走了過來。花姐道:「說是武獄丞的母親,用她自己的帖子來求見乾娘的。」
她開始擔憂。暗下決心,要通過付小娘子幫祝纓盯一盯這些人,不能因為她們倒害得祝纓受牽連。
祝纓不需要她們做什麼。獄丞,還是女監,只要把她們放在那裡,她們能定得住、不闖禍就成。她也就放任兩個新官與八個已經到崗有些日子的手下磨合去了。
武、崔二人道:「是這樣么?」
張仙姑也出來了,說:「哎喲喲,嚇我一跳!怎麼跟咱們先前見的官娘子不太一樣呢?」
「是。」
「孝的東西在您那外宅呢?」周娓冷冷地說。
武相道:「我才到大理寺,還兩眼一抹黑呢。女監兩個獄丞,還有一個都三十歲了,比我人情世故更懂些,我們兩個分管八個獄卒,雖都是女子,內里也有刺兒頭。上司也不好說,從九品,能見著幾個人?倒是祝大人定的規矩,看著是為了護著這些人的,我只怕有些人不識好人心。」
周父不耐煩了,說:「你跟她說,說得通時老實做事。不為府里辦事,要她做甚?趁早回來說個人家,免得在家裡興風作浪!」
鄭熹點頭了,祝纓就把這份總結謄抄了上表,再把一份流程寫給王雲鶴。京兆府的選拔也要開始了。
「長官倒比下屬到得晚,好比先納了個妾又后娶了個妻,能不出事兒嗎?且你選的那些個女卒,好幾個都很有心氣的。」她比祝纓熱心多了,一個一個扳著指頭數著付小娘子那些個同僚,結論是,車小娘子只是有點衝動,那位周小娘子可是很能爭強好勝的。
沒有比這個更順手也更知根底的人了,鄭熹決意大力栽培她之前,必然是要確定她是否可靠的。今天的談話讓鄭熹還是比較滿意的,祝纓一向之「不可控」,與其說是「不忠」,不如說是鄭熹一直以來對她的培養計劃總是跟不上她的進步。現在這個,總不能再跟不上了吧?
花姐說:「你是從六品,又是才升沒多久的,到正六品的實職還要熬些日子。還是因為遇著了大案,你出仕又早,又有鄭大人栽培。他要是二十來歲才開始做官,晉陞不比你差呢。那武相……」
祝纓道:「那也得有個由頭、有個機會才好。總不能就這麼過去,說『你告密告得對,給你獎勵』吧?對別人興許可以,對她不行。」
武、崔二人又檢查一和*圖*書回囚室,看來是打算在囚犯抵達之前每天都監督打掃一次了。女卒們被支使得團團轉,車小娘子倒不在乎,她在這裏過得很好,她家房子已經修好了,也租出去了幾間,銅錢落袋,心情美得很。
家裡武母帶著三個女僕翹首以盼。
「怎麼?是同僚還是?」
「收拾一處宅子去。」
「是。」
「是。」
武相對侍侯自己的丫環說:「把我帶回來的東西收拾一下。」又讓母親的丫環去幫忙,然後拉著母親坐下,說:「您別這樣,我都知道了。」
鄭熹又彷彿是在沉思,略過了一小會兒,才說:「職位雖照舊,但是你要有個數兒。我給你的散官品階攢著,攢到了從五品的時候記得提醒我,你頂好是謀一任地方上的外任。你還年輕,有的是時候多歷練歷練,再看看有什麼更合適你的位置。從現在開始,你要更加用心。」
祝纓與花姐看她又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相視一笑,花姐低聲道:「那禮物我看了,不好不壞,十分恰當,掐著叫人不好不收。」
「嗯。父母厲害的,子女可能平庸。但是武相似乎不在此列,大理寺的女監,她應該能看得住一半兒。或許缺點經驗,女監的事也不複雜,應該可以。」
他說:「要戒驕戒躁。」
鄭熹道:「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不為錢,是為權嗎?記著,清廉過於外露,倒要叫人覺得虛偽了。就是王雲鶴,該他得的,他也不會推辭!」
祝纓在家裡聽花姐閑說才知道王雲鶴竟得了一位能幹的女丞。她也沒有去與之結交的心思,只是對花姐說:「你要考,也一定能成的。」
「哼!」鄭熹斜眼看她,「巧言令色。」
武母壓抑許久,終於放聲哭了出來:「這都算怎麼回事兒呀?」
花姐道:「她也是可惜了。」
祝纓站到鄭熹的書房裡,鄭熹看著她,表情十分的慎重。端午宴,祝纓排最末一座,那是因為在鄭熹這裏,最吃不準的就是她。對祝纓,鄭熹曾經有過幾次安排最後都沒照安排的路走,先是想讓她做吏,然後想讓她考進士,不想最後還是拗不過她考了明法科。
鍾宜是什麼特別優秀的人才么?不,他資質平平,僅僅不蠢而已。可是陛下三不五時就還是會把他撈到高位上,就是因為鍾宜這是特別聽皇帝的話,甭管順不順手,皇帝用著放心。
鄭熹點頭表示理解。張仙姑有點衝動,而祝大的腦子確實不是很夠用,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人出點差錯,是得謹慎。
——————————————
武相道:「同僚還看不出來,可是那些個獄卒比我早到好些時日呢,又有爭強好勝的,又有地頭蛇。」
「是。」
武母怔了一下:「唉,是我沒想到這個。你先穩住才好。我只與他家老夫人先見一面。咱們打聽一下,他家住哪兒。我好去打探一下,他想叫你做什麼。你那兒,不就攏共八個獄卒么?咱們也打聽個底細才好收攏。哪怕為了求穩,這事兒啊,還是在掌握中的好。」
五品是做官的一道分水嶺,多少人磕死在這裏。不過現在,她還得給鄭熹把犁給拉了!她估計,大理寺這兩年又得再來一波事情呢……
鄭熹道:「有功夫胡說八道,看來你還是太閑!大理寺的事情,不許丟松!」
「嗯?」
鄭熹道:「坐吧。」
武相的父親在世的時候,老蒼頭老賈是不管跟著出門的,另有一個機靈的小廝陪著。武父去世之後, 這個小廝就另謀他處去了。
武相的父親生前是個六品官,為官數載卻沒留下太多的家資。一處小院子、城外二十畝地、家裡的一點陳設用具、三個女僕一個門房老蒼頭。老蒼頭陪著武相奔波了數日,今天武相不再讓他相陪, 就依舊看守門房。
花姐高興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又聽女兒說了大理寺的補貼,更加說:「唉,做官兒的,自己有本事不算本事,還得有個好的上官。像鄭大人那樣的你又搭不上,你又是祝大人招的官兒,這不是現成的恩師嗎?」
女監頓時安靜得像死了一樣。
「什、什麼?你也沒當過官兒,怎麼知道怎麼做官呢?」
祝纓又麻溜地跑到了鄭府。
大理寺里,男吏們現在冷著她們,車小娘子也是不在乎的,吃得也好、睡得也好。心中更是十分感念祝纓,武、崔二人要求嚴格,她想著是為大理寺爭臉,幹得分外賣力。看著周娓在一旁打盹兒,忍不住說:「別睡啦!咱們能有這份差可不容易哩!沒有祝大人咱們也得不到這樣的差事,可別辜負了祝大hetubook•com.com人!祝大人說,咱們頭回監看女囚,一定要仔細再仔細,不能叫人挑出錯兒來……」
武相換下了官服,穿上家常的衣服,說:「給老家寫個信吧,告訴他們,咱們不回去了。」
花姐道:「正要說呢!大理寺的女監彷彿有點熱鬧。」
周母在他背後啐了一口,卻仍然勸女兒:「光棍不吃眼前虧!你就應下來。不為這個殺千刀的,咱們也不能不聽府里的話呀。如今說是放良,仍是要靠著府里才能過得好些哩。那個、那個賤人不算什麼,你也確實得要個娘家兄弟……」
這一天,囚犯還沒住進來,她們依舊是各自回家。回家后都跟家人說了:「要來囚犯,要值夜了。」
祝纓進屋換衣服,她倆也跟著進來了,說著武母到了家裡,送了四色禮物。張仙姑就說:「一身的貴人味兒。差點要認我做姑媽,我哪裡敢再隨便認親呢?」花姐道:「是為她女兒來通關節的。」
又琢磨祝纓需要自己做什麼。
武母忙問:「怎麼?」又補了一句,「我雖然是個婦道人家,但陪你父親多年,好歹也聽過一些事兒。」
鄭熹搖搖頭,說:「沒事就不能跟你說說話了?怎麼現在想見你這麼難了?」
周母心中也不痛快,還要說女兒:「不許跟你爹瞪眼。」
她聽著女兒說了祝纓定下的大理寺的規矩,就說:「這是個明白人呢!還不到二十歲,是個厲害人物呀!」
「把一件事情做好並不難,難的是事事周全。一天周全不難,難的是經年累月,日久見人心。根基不牢而長得太快,是要出事的。在大理寺,不要只看著手上的庶務,眼睛也往外面看一看,外面也不要只盯著京兆府!皇城這許多衙司,你與他們打交道,難道就只是打交道嗎?」鄭熹苦口婆心,「想事情的時候,要站在我這樣的位置上想一想。」
張仙姑道:「哎喲,聽你們這麼說,這京城厲害的人可真不少呀!」她是越來越覺得自己閨女無人能比,猛地聽女兒說武相的父親也很厲害,著實吃驚不小。
武家的宅子是自己的,卻也只有一進的院子,跟祝家現在住的差不多。武相的告身一下來,武母就自動搬到了西廂里去, 女僕們住在東廂,把武相給挪到了正房裡去。武相想抗議的時候, 武母已經完成了整個搬家的工作了。
朝廷取士,考中了進士而不做官的還是有的,朝廷也不很處罰他們。只處罰那些候補做官,授官又挑肥揀瘦不赴任的。因為朝廷要「取士」,要仕林之心。
祝纓道:「你斟酌就好。」
武家母女倆是熟悉官場套路的,崔佳成回家就只能自己琢磨。她也沒個別人商量,統統是自己拿主意,不好跟祝纓多接觸,她就讓自己的兒子,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你去打聽打聽,祝大人家住哪兒。還有,那個車小娘子是京城人氏,也探一探。」
鄭熹在父親面前,聽鄭侯說他運氣好收到了祝纓,又聽陳相等人誇他「得人」時,于得意之外更有一點憂慮——人才優秀不優秀並不是關鍵,關鍵是能聽他的話、受他的控制。
武相無奈地道:「您有前夫,是我大伯。所以咱家就離了家鄉到京城來,爹走了,您也不想回去,也不讓我扶靈回去,爹至今還寄在廟裡。我都知道的。你們總不拿小孩兒當回事兒,說話的時候我都聽到了。」
「會讓您聽不出來的,」祝纓面上非常老實地說,「現在就說點叫您聽起來不太相信的話吧,您那些親戚,都是您的添頭。您聽,是不是跟要哄人似的?」
祝纓與陰郎中發了文書公告天下時,尚且有人觀望。等到大理寺這裏正式確定了人員,祝纓又把善後做完。京兆府再出公文時態,整個京兆想參加的人竟多了起來!
鄭熹想,祝纓其實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不過,穩。
祝纓也沒打算跟鄭熹散夥,只要鄭熹還是這樣,她也沒打算下船。王雲鶴是個好人、好官,祝纓卻不打算跟他穿一條褲子。祝纓看得很明白,她給付小娘子出「互助」的主意,一旦敗露了,鄭熹不會把她怎麼樣,王雲鶴非生吃了她不可!
他原本以為,祝纓不經進士科這仕途有點不妙。但是看了她近來,尤其是這一年來的表現,又覺得祝纓這樣的能力,只要栽培得當或許可以不受這個出仕的前提的限制。祝纓比他要小上十幾歲呢……
她們都沒有經驗,是有些半信半疑的。崔佳成道:「雖如此,我們畢竟第一次辦這樣的案子,再小,也是大事。寧願上心些,累一點,這件事不能出紕漏呢。」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