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屏風

因要等朝廷的消息,她不能四處亂跑,吃完早飯就先去冼敬府上拜訪街坊。冼敬上朝去了,他的夫人在家,祝纓也求見夫人,只是要在冼府露一下臉。回來繼續收拾自己的府邸,挨個兒把門鎖又檢查了一遍,再拔起身形、躍到樓頂,居高臨下審視一回地形。
祝纓道:「老宅須得安排一個人守著,告知搬遷的事。新宅也要收拾起來,你們幫同準備,我得設宴。就在這幾日,我須宴請故舊同僚。他們也會有禮物送來。貼子,二郎與阿煉抄寫,往來賬目,三娘先管起來。」
他們又有一兒一女,一家子都在府里了。除了這一家四口,又有兩個廚娘,帶著兩個打下手的燒火丫頭,廚娘也是個離任的京官留下的。兩個園丁,是師徒二人,老的五十歲了,小的才十五歲。府里花園不大,兩人還應付得來,自買了府邸之後,花木都是二人在打理。
祝纓看過了卷宗,向姚臻道謝,出皇城之後一頭扎進了京兆府——此時還未落衙,她得先見了鄭熹再去公主府。
祝纓便哪裡都先不去, 徑自回家。
「是。」
或許是看到祝纓自己蓋的宅子是樓房的緣故, 項大郎特意選後院帶樓的樓局。內部的陳設他也給配齊了, 仿著祝宅的樣子,做些「古拙」的安排。又特意為祝纓布置一處大房書,連練功的寬敞前庭都有。
祝纓道:「先讓廚娘做飯吧。園子看過了,園丁也留下。」十七個人,她就留了六個幹活的。門房她也不打算用外人,指了隨從內兩個男丁暫時充任。
祝纓順著皇帝的目光看去,只見一架雲母屏風後面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從屏風的下緣看,似乎是幾個女子。
一家人正忙著,大門被拍響了——丁貴來了。
多好!
「那不能夠,眼睛放到女人的裙帶上不就成流氓了么?」
鄭熹嚴肅地道:「陛下鍾愛此女,許多人都巴不得與她交好,你要理會得清。」
可皇帝把人召回來了,丞相問,皇帝就說:「他在那裡夠久了,該回來了。」
午飯前,皇城裡果然有人來傳她的任命。
鄭熹只覺得祝纓一回來自己心情就變好了,他虛指了祝纓幾下,放下手來又問:「他們回來說你搬家了,家裡怎麼樣了?忙得過來嗎?」
皇帝一張紙條,丞相就要給他擦屁股。祝纓早早跟政事堂講好了條件,不能給她調成個光桿兒,一個幫手也沒有,要調她,她就要帶著祁泰等人一塊兒走。政事堂不住要管祝纓的任命,還得給祁泰也鴻臚寺給安插了!這一調動靜就大了。
鄭熹笑道:「你總是這樣,什麼樣難的事兒都像耳邊吹陣風,渾不在意。」
她們母女主要管祝纓、祝煉的吃食,順便做祁泰、胡師姐的飯。護衛們另有一個大廚房,護衛們輪流值班做飯。
祝纓道:「拿到這兒和*圖*書來吧。」
三人見禮畢,王雲鶴讓祝纓坐下,問道:「一路可好?」
祝纓笑道:「套我的話呢?」
三兄妹忙說:「但憑大人吩咐。」
項大郎忙也答應了一聲。等到廚房做好了幾桌飯菜,祝纓一樣一樣嘗過了,說:「差不多夠用了。家常不用這麼奢侈。」
然後,將剩下的人粗粗一分,十男十女的護衛,在梧州的時候就有自己的頭兒了。女子里是祝銀,是個曾上跟隨進京的利落女子。男子里是一個叫祝文的。叫他祝文是因為他識字比較快。
祁泰自己還有一個從梧州帶回來的小廝,三十八個。
「家父年輕時受過傷,上了年紀之後病痛纏身,愈發地信神求道,看中梧州山中清凈,執意在梧州山中靜修,家母不得已留下來照顧他。如今家裡只有我。」
「坐。」
這麼大的府邸,僕人也是不能少的。
祝纓謝了座兒,茶上來,兩人寒暄幾句。姚臻笑問:「少卿新任,不去鴻臚寺問事,到我吏部來是什麼道理呀?」
皇帝也沒嫌她煩,將她一打量,給她賜了座。又笑著對屏風後面說:「喏,人來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祝纓向他見禮,姚臻笑吟吟地道:「祝少卿新任,真是恭喜呀!」
僕人房修在一側,並不使主人、僕人雜居,以免混亂。
鄭熹道:「請進來。」
新府花園不在屋后而是位於府邸西側,裏面只有一個小池塘, 但也精心蓋了個臨水的小榭。
皇帝比較高興,又賜了祝纓一些綢緞、文具之類,才放祝纓離開。
祝纓道:「知道了就把差使辦好,明天去送帖子時要有禮貌。」
項大郎掃了個眼風過去,他們才拖拖拉拉回房收拾包袱去了。
最後才是放在老宅的一部分行李搬取至新府。命丁貴四人分作兩班在老宅先守著,但凡有人過來,便告知新府的位置。
今天,祝纓就新模新樣地到了他們的面前了。
祁泰、胡師姐住在前面客房,項安、項樂也在客院有自己的住處。項安帶著她很喜歡的那個阿金,項樂也有自己的一個小廝。其餘多的房子也都鎖起來。
鄭熹聽到祝大就腦殼疼,這破神棍真真初心不改,毀了兒子婚姻之後還想修仙?真想問祝大有個好兒子,讓他養尊處優二十年身體怎麼反而養不好了,突然想起來,哦!祝大犯過案子,他受過刑。
祝纓又對項大郎說:「會館那裡,你也要做好安排。那個,我就不細問了。」
祝纓笑道:「是不是能人見仁見智,我用著順手就是好人,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他一口氣報了許多家,他們都派人回了帖子,都是貴人,丁貴報名字都報麻木了。
這府邸位置不錯,離皇城也更近一些。同坊里有幾個數得上號的街坊,其中一個就是冼敬。
祝纓猜度,屏風後面和_圖_書的人可能就是永平公主。她也不點破,又轉到政事堂去見王雲鶴和施鯤領訓。
又購置新鎖,后宅現只有她和祝煉兩處院落有人居住,用不了這許多屋子,將項大郎為祝大等人準備的房舍內的陳設之類一收,關窗鎖門。
「什麼事用一個求字呢?」
此外又有兩個門房。餘下五人三男兩女,就是各處房裡洒掃、粗使的人了。項大郎知道祝家本來就有自己的心腹僕人,也不想去與侯五又或者杜大姐起衝突。
一時語塞。
如果所料不差,今天上午,皇城裡的人就都該知道她是鴻臚少卿了。
「都告知來人了。」
她沒給永平公主府上送過帖子,這位公主的消息可謂靈通了。她依次將帖子看過,看永平公主的帖子時,見上面還寫了駱晟的名字,卻是公主攜駙馬請祝纓明天到公主府去赴宴,一起吃個晚飯。
面聖的事情不能問得太直白,施鯤便說:「你是陛下親自調回來的,不要辜負了聖恩。」
兩個丞相都不太高興,祝纓是他們放到京外的,歷練得不錯。二人看祝纓,不免有一種看自己傑作的親近之感。有感情就不想這「作品」在完工之前受到意外的損傷,給她挪個地方,到一個比較大的州去是二人有默契的想法。
祝纓忙答了一個「是」字。
項大郎道:「是!」他對這些人擺了擺手,趙吉等人眼中仍有留戀。
到了皇城,重新備案了門籍,祝纓先去見皇帝。
祝纓也都應了下來。見丞相沒說到細務,祝纓主要提起了祁泰:「相公,總不能叫我獨個兒去鴻臚吧?」
「哦?」
祝纓道:「還好,走的陸路。順便回了趟老家,拜祭了一下先祖。」
祝纓道:「她得留著幫大姐,你莫打她的主意。」
堂下站的僕人們的心提了起來。做僕人,當然是主人門第越高越好,其次是主人家和氣、人口簡單。這裏,「新貴」府邸,攏共四、五個主人,再好不過的地方了。看向祝纓的眼神個個可憐。
看完了宅子,項大郎奉祝纓往堂上坐了, 下面男一起、女一起,僕人都來磕頭。項大郎拿著花名冊給祝纓看:「男女一共十七口。人都在這裏了,大人看他們哪個好,就留下哪個。」這些僕人里本來也有頭兒,項大郎並不提自己之前給他們安排的職務。而是指其中一個男子說他識字、會算賬。
祝纓掌心向上:「大人,給張條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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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里不少人認得她,見她便笑著說:「恭喜。」
祝文引他到了祝纓的書房,丁貴上前先一禮,麻利地說:「大人,有鄭侯府上、王相公府上、施相公府上、廣寧王府上、永平公主府上……」
她從別業帶出來二十個人,十男十女,都是跟著她姓祝的,在自己的府里這些人當然是靠前的。項大郎https://m.hetubook•com.com尋的這些人,看著都還可以,但如此一來一個府里,她一個主人家,加一個學生祝煉,倆人。一個祁泰寄居在她家,就算再添胡師姐一個「門客」,攏共配三十七個僕人?
少卿是從四品上,她現在的行頭不太用換,稍作修整就要進皇城去。祝纓先給來人封了紅包,來的是中書的官員,遇這種事就不客氣地收了。
鄭熹一笑:「小滑頭!這樣想就對了,陛下雖然鍾愛這個女兒,朝廷大事,可也未必就是她一句話能夠求來的。還是要陛下覺得可行。不要本末倒置,將前眼睛放到女人的裙帶上。」
丁貴小聲地問:「大人,小人和牛金他們三個,我們……就、就守老宅嗎?什麼時候到新府當差?」
除了從梧州帶來的一部分,項大郎放在府里的也有不少,兩人開始做賬。
項大郎沒有料到張仙姑和祝大以及花姐這次沒有回京,他把這三人的房舍也都布置好了。更因祝宅里有鞦韆架,他于新府的花園裡也架了一個。
他們建議了給祝纓的新職位,皇帝說:「我自有安排。」
「是。」
祝纓不動聲色地道:「帖子拿來我看。」
王雲鶴本想囑咐的,一想祝纓這些年乾的事又將所有的囑咐都咽了,只說了一些官樣文章。
吃完了飯,祝纓先不休息,帶著祝煉、項樂繼續寫帖子。有些人的帖子,得她親筆去寫。祁泰閑來無事,便幫著項安清點祝纓的家產。
「就我一個人,已經搬完了。」
祝纓詫異地道:「安仁公主嗎?不是永平公主?」
他一離開,祝纓就發了幾道命令:「關門!」
只是用略帶一點遺憾的口吻對項安說:「要是巫家丫頭在,咱們就能更省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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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安排呢?
祝纓以前沒有見過姚臻,姚臻看著比實際的年齡年輕一點,但有一個大肚子,蓄美髯,很合傳說中的大臣形象。
鄭熹在後衙見祝纓,這次見面不同以往倉促相見。祝纓有了鴻臚寺的官職,此番回京就是長駐,鄭熹將她仔仔細細從頭看到腳,嘆道:「可算是回來了。」
京兆府的布局沒有大變,鄭熹家眷不住在這裏,后衙只作小憩之所。陸超陪同祝纓往裡走,邊走邊說恭喜。祝纓道:「同喜同喜。」
祝纓看過去,這人姓趙,叫趙吉,四十歲上下,衣著乾淨體面,看祝纓的眼神有些殷切。他的妻子是女僕的頭兒,也略識幾個字。
丁貴才進新府,心道:這才像是個大人的樣子呢!老宅太小啦!
祝纓笑道:「無論什麼事,都是人的事。只要是人的事,都在尚書囊中。晚輩這就求到您了。」
丁貴忙說:「小人這點兒道行在大人眼裡算什麼?大人向來有計較,都比小人們周全。」
鄭熹詫異地問:「祝纓?他到這裏來做什麼?」
鄭熹道:「https://m•hetubook.com•com只有能幹的人才有底氣說這樣的話,怪不得安仁公主特特地跑到家裡來,要我囑咐你好好幫一幫駱駙馬。」
她全家都習慣自己動手,祝紅也不覺有異,放下了之後說:「大人在哪裡吃早飯?」
祝纓道:「臣豈敢懈怠?」
「是!」
次日,京城的大鐘響起,祝纓猛地睜開了眼——這聲音委實熟悉。
皇帝又不說。直到給他們寫了張紙條。
祝纓道:「旁的不知道,昨天居然收到了永平殿下的帖子,叫我今晚去她府上赴宴。」
「尚書客氣了。」
一問一答之間,祝煉也起來過來給老師問早安。祝纓道:「你也早點吃,一會兒咱們還有得忙。」
「是、是。」
「殿下是我上司的妻子。」
祝纓道:「您這口氣,說得像經過了千難萬險似的。」
項大郎見她尚算滿意,這才將鑰匙等都留下,帶著祝纓沒要的僕人離開了。
政事堂里王雲鶴與施鯤前天就收到了祝纓的帖子,收到的時候天已不早了,兩人當天的日程都排滿了,又想祝纓身上沒有任何緊要事務,就沒有連夜加急叫她過去囑咐任何事情。
項大郎答應一聲,項安將其他人的身契揀了出來了,祝纓道:「餘下的人你妥善安排吧。」
然後又派人將鴻臚寺的卷宗搬了來給祝纓看。
過於奢侈了。
王雲鶴沒好氣地說:「忘不了!不就那個祁泰么?!」
姚臻一挑眉:「少卿如此看重此人,想必是個能人了?」
這天不是休沐日, 要緊的幾個人都各有自己的職事, 並不在家。祝纓且不忙著交際,她帶上祝煉等人,先去看新府邸。
姚臻道:「原來如此,這倒容易。」
面聖的時間不算長, 沒多會兒祝纓就從殿內退了出來。出來的時候身上多了一個鴻臚寺少卿的銜,但她現在還不能馬上就去鴻臚寺,因為她還沒有拿到上任的文書。
「在意也沒用,反而弄得心情不好。有事辦事,無事睡覺,多大點事兒?」
祝纓道:「都是很好的人,但我不用這麼多。」
祝纓道:「告訴他們我搬家了么?」
項大郎給祝纓置辦的府邸是照著四品的規格來的, 與動輒佔地十幾畝、家中可以泛舟的豪邸固不能比, 但也比祝纓自己蓋的房子大了許多。
祝纓將所有帖子看完,對丁貴道:「明天你跑一趟公主府。」得回個帖子告訴公主,她會去。
祁泰也不擔心自己的前程,祝纓讓他一起回京,他連自己回京之後幹什麼都沒問就收拾包袱跟過來了。現在也不見驚惶,只要一看祝纓還在上面坐著,他就什麼也都懶得去想了。
祝纓也笑著說:「同喜同喜。」
祝纓忙向他道謝,又說了祁泰的事情。
最後從舊宅里捎了個籃子出來,往裡鋪了塊花布,將狸花貓往裡一放,提著放到自己睡房裡。
祝纓這一天的安排有幾樣,和_圖_書一是等朝廷給她的正式任命,二是繼續巡視自己的新府,最後是準備禮物。到了晚間,她得再去公主府上。
三進大宅。前宅後院、僕人房間、馬廄、倉房、庫房、廚房之類布局規整, 亭台樓閣俱全。馬廄里已有兩匹馬, 看著還不錯。倉房裡有米面,庫房裡也堆了一些絲綢、銅錢、當季不用的擺設。
「未識同僚。」祝纓說,她要向吏部借看鴻臚寺的人員履歷卷宗。
祝纓親自安排,條理清晰,府里事務並不複雜,當天幾個來回,夜色降臨的時候,她就已經在新府里,吃上廚娘李大娘母女做的晚飯了。
祝纓當場寫了兩張帖子,一張給了丁貴,讓他明天送到公主府上,另一張給了祝文,讓他送丁貴出門的時候順便送到冼敬府上。冼府現在與她同坊而居,值得再多送一張帖子表示親近。
接著,她親自搜檢全府,檢查府內有無漏洞。再給護衛、僕人們排班,安排日夜看守警戒等事務。重申府內禁令。各人各安其職,內宅、外宅有別,不得引外人入府。
「去去去。」
陸超笑道:「想是等不及到府里拜見您?」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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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原本也是給官宦人家做廚娘的,手藝雖比不上鄭府,比巧兒強出八百個杜大姐。唯一的毛病就是略費食材,凡做飯,都要用好料,米要當年最新的,肉要當天現宰的,菜蔬要買生的時候就長得好看的。
丁貴答應了,像要說話,又忍住了。祝纓問道:「還有事?」
到外面宵禁的鼓聲開始響起,鄭熹道:「不是要去永平家么?該動身了。」
姚臻道:「這倒是了。」又說政事堂已下了文,吏部也給祁泰辦好了手續,但是一時找不到祁泰的人了,正好遇到了祝纓,這事兒今天就能辦妥。
哪知昨天皇帝突然把祝纓給召進宮裡來了,召見祝纓的時候丞相們並不知情。等他們知道了,就是皇帝寫了張紙條告訴他們已經決定讓祝纓做鴻臚寺少卿,催他們趕緊發文。
藉此將之前的鎖鑰都換了新的,項大郎交出來的鑰匙便都沒了用處。
鄭熹道:「原來還有她!」
項大郎上前問祝纓:「大人的意思是?」
二人都是老人精,鄭熹做了京兆,祝纓就算不回京,也已經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境地了。正好,北地這個鬼樣子,把她扔過去,給一個上州,好好整頓一下。
她起身穿衣時,女僕祝紅端了水進來。祝纓道:「放在那裡吧,我自己來。」
祝纓挨了一句,笑容不改:「他寄住在我那裡,沒見著告身,那我就去吏部問一問了?」
祝纓又對項大郎,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接下來我會忙一些。二郎、三娘我要留下來幫忙。」
屏風被叩了兩響,後面不聞人聲,皇帝又笑了,對祝纓道:「你到了鴻臚寺可要好好地襄助駙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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