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使者

「鹽州。」來人呲出牙來。
冷雲鄙視地看著她:「出息!我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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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雲看著祝大被人抬出來,驚訝地道:「這是怎麼了?」
祝纓挑挑眉,含笑看了李彥慶一眼,將李彥慶要勸解的話堵了回去。李彥慶別過眼去看冷雲,只見這位祖宗一派坦蕩,好像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似的。
翻譯道:「咱們這兒的規矩與外面的不大一樣,外面的都是午後開市,咱們可不一樣。咱們這兒,就是因這集市興的,外面的客商來,就是為了做買賣,路過就幾天,哪能浪費半天功夫呢?」
幾人邊說,邊以手勢互相讓了座,祝纓與冷雲在上面對坐,祝纓道:「這是自然。」
「那對你不是事兒吧?你應付得來。好, 不說京城, 就說這兒, 你看你這些能人, 你信他們萬眾一心?私下沒有小算盤?不會爭權奪利?這些你不也要應付嗎?你不會那麼天真吧?」
冷雲道:「好!老夫人,我過兩天再來看你,別人說話也聽不懂。」
翻譯道:「就在前邊,請隨我來。」
祝纓指了指自己的隨從:「他們都是從京城帶回來的。」然後指了兩個男性的隨從,分別給冷、李二人做翻譯。並且約定,晚上祝府設宴,請他們二人去喝酒。
李彥慶又看到種種作坊、鋪子,梧州少不了糖、紙之類,李彥慶又看到了鹽鋪,看到水牌上寫的價格,也是大吃一驚:「這般便宜?」
他這話說得倒有理,山地貧瘠,這個城也就是個縣城的大小,看起來並不危險。李彥慶又與冷雲聊了幾句,發現這位祖宗對祝縣是一無所知的。李彥慶自己任過地方,看了祝縣之後便發現這裏的百姓生活得很不錯,雖然是山裡人,街上沒發現有什麼乞丐。
祝纓道:「我先送他們去客館休息。長途跋涉, 正事兒也辦完了, 該休息了。」
張仙姑捨不得鬆開女兒的手,笑道:「老了,愛熱鬧。」
「亂七八糟的,有什麼好?」祝纓說,「不會以為上面說一句話,下面就會完全照著心意來干吧?不會吧?不會吧?」
張仙姑道:「我看著呢。」
祝纓微微抬起另一隻手給他看:「跟我娘逛街呀。」
冷雲欣然同意。
府中裝飾,是因為新年快到了,並不是為了迎接他們。整個縣城,也是如此。
也因此,他很是擔心冷雲會惹怒祝纓。哪怕冷雲曾經是祝纓的上司,但既然能幹出那樣的事,祝纓會不會遵守官場的規則繼續禮敬老上司,可是真說不好。他只好用力看著冷雲。
冷雲道:「你是真會裝,不但會裝男人,還會裝www.hetubook.com.com傻。你弄出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怎麼能當無事發生?朝中先是爭吵,他們儘力彈壓,好容易聲音小了些,你就給他們添一件事,又激起一群酸儒吵鬧,弄得陛下也不高興。政事堂上勸、下訓,安靜一點了,你又來了這一出!」
天擦黑,祝府來人請,二人換了衣服,欣然赴宴。
「哦哦。」冷雲說。轉臉讓店家把一托盤的戒指都包起來:「送到驛館結賬。」
張仙姑看了一眼祝纓, 祝纓點了點頭, 張仙姑笑道:「那好啊!」
祝纓只管笑。
李彥慶念名字,念一個,出來一個在下面站隊。梧州原本是羈縻,升做上州之後,副職的位置也多了一個,祝纓就讓趙蘇做了梧州別駕,從四品,他升了!
祝纓拖著他往裡走,道:「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們是不把我說話當一回事兒,還是忘性大?早說過了,我會向西開拓的,定策二十年,都當我說著玩兒呢?」
冷雲點頭道:「這倒是。不過,呵,深山之中,巴掌大的地方,也不過如此。」
冷雲點了點頭:「那可要好生將養呀!」
祝纓似無所覺,只告訴李彥慶:「山中交通不便,你們來時的驛路都是今年新修的,也只有這一點點路程是好的。想去別處看,恐怕不太方便,城裡倒是無妨。這裡有坊市,也有市集……」
李彥慶發現了,在祝府里的這些人,並不|穿綉紋繁複的衣服,包括祝纓、張仙姑等人,雖著錦衣,也不拖地、寬幅。而府外的百姓,衣服上雖有補丁,但也衣衫完好——他們的面色也不青黑憔悴,大部分人頰上帶點肉,這是平常就能吃上飯的表徵。
他竟語重心長了起來,祝纓想到冷侯,也有些感慨,道:「您的長輩都已凋零,家裡要靠您撐起來了,偏偏又遇到不太平的日子,以後要吃力了。」
李彥慶看到了打鐵鋪,問道:「此間也賣鐵器?我的裁紙刀路上丟失了,這裡能買得到么?」
祝纓道:「我又沒貪贓枉法,也沒有瀆職害民,怎麼就害他們了?」
祝纓認真地對冷雲道:「人心在哪裡都是複雜的。我在京城,無時無刻不要分神掩飾我的真身,現在不用了。哦,還有,在京城面對今上,你不但要揣摩著他的心意,還得把他腦子裡完全想不到的,給補得圓滿了。他說一句冊封後宮,還要隆重,戶部就要擠出錢來。如今我輕鬆極了。」
冷雲道:「是我。老翁怎麼了?」
接著是給張仙姑、祝大的封贈,二人之前因祝纓已是紫袍,才脫下來不到半年,如今又領回了紫https://m.hetubook•com•com袍。
宣旨的儀式簡單而隆重,祝纓下令大開府門,門內聚集的是「官員」,門外圍觀的是百姓。半年的功夫,來了三次使者,祝縣天高皇帝遠,百姓對皇命不感興趣,但都為祝纓歡呼。
李彥慶道:「治理得不錯,可惜女子之身,不能立於朝堂,浪費了才華。在這偏僻蠻荒之地,倒有了用武之處。」
從祝府到客館的距離不長,很快就到了,李彥慶問祝纓:「使君,可有通譯么?」
冷雲招呼李彥慶,與祝纓一同去客館。
冷雲難得正經,換了這麼一句,鼻子也要氣歪了,道:「好心勸你,你卻取笑我,好吧,我不管了!」
冷雲只頒布了對祝家三口的旨意,告身挺多,剩下的都交給李彥慶來。步驟是,李彥慶先念旨意、公文,再頒發告身。
李彥慶發現這個主官可真是不著四六,派冷雲來就是看中冷雲在南方呆過,有經驗,還能與祝纓聯絡一下感情,現在看來這感情聊得敷衍潦草,正事也說得渾不在意。
冷雲鬆了一口氣,苦口婆心:「朝廷里自己還爭著呢,現在沒功夫分神來對付你。你呢,辛苦了三十年,又久與父母分別,也是時候侍奉父母,過幾天團圓日子了。」
從一個縣令,蹭蹭漲到刺史、要紫衣,怎麼看陳枚也都難逃一個「生嫩」的嫌疑。懷疑他被祝纓耍了都是輕的,沒懷疑他勾結外夷都是給面子了。
冷、李聽不懂方言,在座的許多人一不小心就溜出了方言乃至各族的語言。祝大出現,與冷雲喝了兩杯就又走了,張仙姑坐了一陣兒,不大喜歡與官員應酬,慢慢踱到府門口,站在門前看大街上的燈。
冷雲問道:「二老都還好么?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父母,見一面少一面了,多處處。」
李彥慶又與鐵匠攀談,要看他手藝,又贊他手藝不錯:「到外面州里也不錯,京城的鐵匠鋪子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手藝是家傳的嗎?這鐵不錯,哪裡來的?」
祝纓道:「您這話說得,老氣橫秋的。」
冷雲又拿出其他官員的任命,都是按照祝纓提供的名單給的告身。
張仙姑笑眯眯地道:「那敢情好。」
當然,一般地方官迎接京城使者、上峰的時候,都會將本地比較體面的人堆到前面,把貧苦的、不上相的、亂七八糟的隱藏起來,街面也要打掃好。不過祝纓這人,她現在也不討好朝廷,倒用不著這樣。
李彥慶心道:他們猜祝纓父母已逝、隱瞞訃聞,卻是猜錯了。
冷雲道:「誰問你這些螟蛉?我說親的,親的。」
他的口氣裡帶了一絲絲的羡慕和-圖-書和佩服。祝纓從幾個月前在朝會上炸雷開始,就沒停了是非,但是每生一事,她就往上跨一個台階。好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嘭地一聲從高台上跳下,你要捉她的時候,她又騰騰騰三連跳,跳到另一邊的高台上了。
祝纓已經答應了:「都依您。」
剩下的給李彥慶的就是不斷的驚嚇了。李彥慶有心理準備的,他知道每地都有女監,比如二江。但是當名字念出來,項安、巫仁、周娓、祝文等女子過一會兒冒一個站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受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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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也不催他,由著他站在那裡發獃,只盯著自己的貨,別讓他偷走了就好。
二人來了,祝纓又是一番歡迎。
祝纓道:「別算我的。」
冷雲道:「這就對了嘛!哎,快著些,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你父母了。」
這與陳萌的判斷是相符的。
另外,又有路丹青這樣的,去甘縣了,她也是女的,只是不在跟前罷了。
冷、李二人都認識趙蘇,都感慨:此子機敏!懂鑽營。
周娓正說:「在京城過年也裝飾,不過與咱們府里不太一樣,更精緻些。不過我看府里的更順眼。」
花姐與周娓正在一處說話,付娘子、慈惠庵都是花姐在京城掛心的,周娓又從京城來,花姐常與她說話。花姐素來溫柔,周娓畢竟是離鄉,心中也與花姐親近。
冷雲放下碗,打了個哈欠:「那好吧,在這兒過完了年咱們就走。語言不通,能問出個屁來!」
集市是別業最先建成的地方,佔地也大,臨近新年,裏面的人也多。冷雲道:「怎麼上午也開市?」
冷雲笑著對張仙姑,道:「這下好了,正事兒辦完了,咱們也鬆快鬆快啦!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嗎?」
冷、李二人是帶著任務來的,也是聯絡一下感情,也是打探一下虛實。
兩人換了衣服、帶上僕人,又叫來翻譯,李彥慶問翻譯:「集市在哪裡?」
陳枚回去之後說得委婉,意思卻是帶到了——臉是互相給的,祝纓做足了姿態,承認朝廷認命才是正統,為的是換朝廷名份上的認可。如果朝廷拿喬,那她就不認了。
那就沒有辦法了,李彥慶嘆息,只好靠自己去看了。
李彥慶啞然。
祝府里張燈結綵,冷雲很滿意。
李彥慶道:「聽你口音,像是北方人?」
冷雲又換了口氣,好奇地問:「你,好好的,為什麼要從京城走?我找他們打聽過了,你什麼破綻也沒有呀。」
冷雲後退一步,見祝纓正站在他的面前,戴戒指的手懸在空中握成了拳,冷雲反問:「你又做甚?」
冷雲道:「你與他說什麼呢?」
冷雲渾身抽和-圖-書了一下,此時一行人已經走到了正堂,冷雲受驚之下差點被門檻絆倒。祝纓伸手提起了他的小臂,李彥慶自己吃驚完了,也趕緊幫著扶住冷雲。冷雲警惕地道:「你要幹嘛?」
離祝府不到一箭之地,正看到十幾輛大車在往府里進,李彥慶看他們的皮膚黑紅,帶點皴裂,問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冷雲雖然是個老紈絝,李彥慶可是個踏實的好人!
冷雲正想著,忽然一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上恰戴著一枚銀戒指。
朝廷的習慣還沒改過來,告身上不寫性別。
冷雲有點感動,卻又故作不經意地道:「有鄭七在前面頂著,我只管在後面看著就是。冼敬他們想動我,可也沒那麼容易。」
李彥慶上一次見祝纓的時候,祝纓是丞相,官階比他高,折騰了一圈兒,幾個月下來,再次見面,祝纓又要換上紫袍,還是比他高。
李彥慶念完了所有的名單,頒發告身的時候,給男子頒發時,雙手握實遞到手裡。從項安開始,他雙手只出食指、拇指,攏共四根指頭捏著告身,遞到項安面前,以免有什麼不該有的接觸。
冷雲對一個銀鋪很感興趣,裏面的飾品都別有風味,冷雲捏起一個戒指,總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卻總也想不起來。
祝纓道:「我喝酒會鬧事,你會出事的。」
祝纓道:「我煩了行不行?」
李彥慶也不知道要如何貼切地評述這整件事,只得告訴自己:仙凡人別,凡人想不通神仙事就不要想了,腳踏實地地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盡人事、聽天命。
李彥慶道:「我去城中看看,您來嗎?」
冷雲與她碰了一杯,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就是想得太多,他的江山、他的錢,花光了,你就直說與他。為他操這些心做甚?哎?你這不是酒啊。」
祝纓笑笑:「是朝廷厚愛。」
一個掌柜模樣的笑道:「是。咱們自己有鹽,大人定的價,不許賣貴。」
冷雲縮了縮脖子,扭頭找李彥慶說話了。
冷雲似乎以過個並不留心。
不想來人聽懂了他的話:「鹽場。」
「那您得問店家了。」
就是它!冷雲想起來了,他看過的就是這隻戒指,他伸手要攥那隻手,那隻手靈活地縮了回去:「幹嘛呢?」
祝纓道:「那是她家閨女。」
祝纓看了他一眼,冷雲道:「看我幹什麼?」
冷雲只好與祝纓聊天,又看到小江席上出現兩個少女正在與小江撒嬌,瞪大了眼睛驚愕地聲音都劈了,問道:「那是在幹嘛?」
是夜,宴會很晚才結束,李、冷二人都喝了不少。次日起得就晚,冷雲抱著腦袋喝醒酒湯,一面對李彥慶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看出什麼了嗎?」
張仙姑道:「老了,老病。」
「沒什麼,走吧。」
「也行。」
客館不大,五臟俱全,李彥慶對冷雲道:「這不像是半年經營出來的,十余年前就有這樣的後手,祝子璋城府之深,令人不寒而慄。」
張仙姑道:「快過年了,有廟會哩!也有雜耍,也有酬神,各個寨子里都有,小寨子里的人也要到咱們這兒來,熱鬧!家家都拿出酒來,還要殺豬呢!」
張仙姑道:「冷大人?」
李彥慶只好自己來說些客套話:「恭喜使君。」
冷雲道:「我現在回去過年也在路上了,就在您這兒過年,成不成?」
兩次,都是陳家與祝纓接觸,皇帝、鄭熹都想再另派一個人,印證一下。祝纓太能搞事情了,陳枚還年輕,被騙了怎麼辦?
冷雲還是大大咧咧的,對祝纓道:「你可把政事堂給害苦了。」
「說話怎麼開始帶刺了。」冷雲嘀咕一聲,抬腳與祝纓一同走入了府內。
兩人正拌嘴,府里有人來找祝纓:「大人,山下來人了,說是,呃,拜年。」
翻譯笑罵一句:「你又弄鬼!」然後向李彥慶解釋,這個就是個官營賣鹽的。
祝纓道:「那好,以後我再開拓疆土就不告訴朝廷了,免得叫他們煩惱,我自己給安排了,您看怎麼樣?」
祝纓道:「您要不耐煩管朝上的事兒,多看看家裡,與兄弟們聊聊天也是好的。」
冷雲眨眨眼,笑道:「知道啦!你可真是操心的命!哎,怎麼著?咱們先把正事兒辦了吧?」
「嗯?京城有什麼不好?你已經是丞相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權柄,有什麼報負不能實現?哪怕開疆拓土、青史留名,一國,比你這窮山惡水的一州,也強得多。」
冷雲好奇地問:「誰呀?」
「喏,兒女。」祝纓下巴往下面一揚。
「以後這一片基業,要交給誰?都編戶了?朝廷派人來接管?那你可得小心,別為朝廷忙了一輩子,自己沒個下場。有個好兒子,早些帶出來,好好栽培,才能守住你的身後名。」
冷雲道:「那就好,你……真沒有兒女嗎?不叫出來見一見我嗎?」
出了祝府,冷雲就開始東張西望,李彥慶則說:「不知本地有什麼特色?」然後解釋說,家裡有一個小女兒,十分好奇,他想看看,回去講給女兒聽。
頒布完,累出一身汗來。
李彥慶剛才與趙蘇攀談,沒套出什麼話來,正與項漁聊天,冷不丁被冷雲打斷,只好陪這個上司。
鐵匠也不疑有他,樂呵呵地回答:「家傳的手藝不太好,後跟著師傅學的。鐵?也有商人帶來的,那邊的吉瑪家就有鐵……」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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