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說的是甘縣一些舊俗,梧州移風易俗十余年,這些小孩子們都沒見過舊有儀式的殘暴,現在聽起來像聽天書一樣。
無論法統還是忠誠,抑或『文明開化』梧州與山外比,還是差著些的。
信兒還是報得晚了,徐知府直撲了另一家客棧,從牆上揭下了那個招賢文榜,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耐她何?看朝廷的吧。哎喲……這朝廷,看不透吶!也不知道相公們怎麼想的。她一次一次的挑釁,如何竟不理會?」
趙蘇聽了就先搖頭:「宜粗不宜細,目今山中簡樸,太細的律條恐不合適。再者又有許多大事要做,騰不出手來。咱們如今可用的人手確實太少!」
項漁道:「四郎與我同住。阿撲……」
梧州地方沒有像樣的法律,還是當年祝纓與頭人們約定的盟約,條文也很粗疏。
趙蘇失笑:「您還不會教?自福祿縣學起哪個沒有青雲直上?」
花姐道:「已經在咱們祝大人的治下了,當然改過來啦。」
這個事兒,他也想了很久了。自打下定決心跟著祝纓舉家南下,他就開始思考。
趙蘇又問了一句:「如果,一時兵力不湊手,用到了各縣的兵,可否因功賞賜田宅?」
祝纓對林風道:「你且留下,不也曾隨軍征戰么?留下來試著領兵吧,阿撲先與你同住。哎,你不是成婚了?」
但是朝廷的課業,成百上千年來已自成一體,想自己另設一套,並非一時之功。兩人不得不探討一番教什麼、要教成什麼樣子。
祝纓她們在席間也不說什麼正事,更不提遇刺之類,說些花姐又救治了幾個病人、祝纓在甘縣見到了些以前沒有見過的風俗等。小孩子們聽得入神,江珍忍不住插言問了句:「他們還沒改過來嗎?」
便是有人來了,也要考察心意、行跡。有不合的地方,也須改正,不能為我所用又或者想反客為主的,不能要。
阿撲雖然有個舅舅,可這個舅舅是林風,林風自己也是客居,還沒在梧州官場上領上實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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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趙蘇說,「教出孝子還罷了,給朝廷教出些忠臣來,可就得不償失啦。」
雖然開科考是要招徠外面的www.hetubook.com.com人才,可也不能只靠著那個。他們讀的聖賢書,想法未必可心。我已經能夠猜到,天下大才肯過來恐怕沒有,正經讀書人願意過來的也會很少。女子或許會有一些,但能不能走到這裏還是未知。
這個倒是很好的辦法,也方便記憶。趙蘇道:「這個好。」
一句話說得祁娘子等人都曖昧地笑了起來,祝纓見她這麼說,也就順水推舟。阿撲身份不同,他雖不是塔朗家的繼承人,郎錕鋙卻是拿了將要分給阿撲的戰利品——幾個寨子,湊進了甘縣裡。阿撲長大,無論如何也得給個交待。
「實用就好。」趙蘇說。在朝廷里干過的人,是再明白不過彼此實力的差距了。
祝纓另有一種想法,她完全可以藉著這個機會,能過判例影響更多。
今天這一下,一道驚雷就這麼炸在了她的頭上!扳著指頭一數,不好!自己這個后宅的管事真是大大的失職!如今滿家三個正經的自家主人,有兩個她沒照顧到!
不但緊急給花姐配了兩個侍女,就專管花姐起居,又特意找了倆利索的來放到祝纓房裡。
衙役摸摸鼻子:「小人也是聽說。」
趙蘇的眉頭舒展了開來,道:「那我就沒有疑問了。我去擬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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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可以。」祝纓毫不猶豫地說。
徐知府起初不知,過了三天聽衙役議論才知道了這麼一件事,下令去把布告繳來。衙役去了客棧,半天空手回來:「大人,小人不曾看見有什麼求賢布告。」
,恨不得第二天就調離這個地方!
大人們是寬容且有耐心的,與小孩子們一遞一遞地聊天,很快就看出這些小孩子的情況了。,官話就說得不怎麼樣。江珍江寶官話極流暢,與趙霽以官話交流毫無障礙。(郎睿:郎錕鋙的長子,小名阿發)
「祝大人」三個字說得不無戲謔之意,被祝纓翻了個白眼,花姐抿著嘴直樂。
「胡說!明明是你說有的!」
趙蘇洗耳恭聽。昨天祝纓只對他說了個大概,而向西開拓、設節度本就是祝纓說過的,細節,他們確實沒有討論清楚。
次日一早,祝纓按時整來。時已入夏,日出得早,祝纓穿衣的時和*圖*書候天已經亮了,兩個年輕姑娘拿了水盆之類來敲門:「大人,起了?」
祝纓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你說得不錯。怎麼樹,還是有講究的。學校里既缺老師、也缺時間,梧州也就咱們有數的幾個人懂得略多一些。依我看,不能叫大姐一個人忙,她于醫學生盯得緊些,其他的,還是小江他們教些識字歌。外頭看著梧州,百姓識字,好於別處,再往上,就差別人一大截了,可用之人得練、要精進。咱們幾個人,也要兼做老師,尤其是你!我不會教學生。」
也不帶這些衙役了,就帶自己的家丁親隨!
張仙姑早幾年就已經有蔣寡婦及兩個小丫頭照顧起居了,花姐、祝纓從來都是能夠自己動手就自己動手,家裡也漸漸習慣。花姐有學生在跟前,也不大支使學生伺候,有眼力見兒的學生如青君幫著杜大姐拿飯、打水的另算。有小丫頭洒掃院子,花姐也不好叫人幫著穿衣、捶腿、抬著走路。
難道是要先縱容,待時機成熟再?徐知府胡思亂想了起來。
祝纓伸出兩根手指,道:「兩樣,一樣招徠賢才,一樣自己教,哪個都不能丟松。
「哎!」林風樂呵呵地答應了,又去跟阿撲逗著說笑。
「去吧。」
祝纓道:「就是這個意思。」
祝纓指著椅子讓他坐,並且說:「不但這個,還有其他。」
他們一走,衙役們就開始互相埋怨:「又闖禍了吧?」
祝纓道:「那不過是安排仕途。我對小鬼是沒辦法的。而且,教什麼、怎麼教也要有講究。若是以後有會教學生的人來,也請她做個先生,咱們就能騰出手來了。」
龐司馬也心煩意亂的:「她這是要做什麼?既是羈縻,就也是朝廷官員了,如何自作主張?倒像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了!這也太張狂了!況且,這男男女女的都能考試?這、這還了得?」
林風嘿嘿一笑,手掌在大腿上來回抹著:「是,那個,阿爸說,叫我先來,再接她來。」
徐知府很是疑心他們心中還惦記著前不知多少任的上司,故意隱瞞,氣得要打,衙役們又互相求情。龐司馬對徐知府使了個眼色,又假意相勸,徐知府才斂了怒容與龐司馬二人退到後面密議——二人索性親和_圖_書自去查繳!
「是。」
趙蘇問道:「如果是阿蘇縣的人,也可以考試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與那位做鄰居就是我前世不修的報應!」
另一邊,告示也以奇怪的方式傳播了出去。
祝纓看了,道:「不錯。」開始蓋印,分發。
只有趙蘇在散會後沒有離開,跟著祝纓到了書房,彙報一下情況。在她離開的這一個月里,並無大事發生,山下也很太平。趙蘇想要詢問的是「開科考」:「總要有個細節章程。」
杜大姐理直氣壯地道:「您出遠門回來,累嘛!」而且,該說不說的,年歲也一年一年的漸長了。今天,花姐起床動作稍有遲緩,杜大姐才驚覺——主人家年紀都不小了!
祝纓照例要練一會兒功,然後去張仙姑那兒蹭個飯。今天人多,就大家一起吃,連林風、阿撲和花姐一起,都在張仙姑面前吃。吃過了就是晨會,她有許多規劃,但都不必在今天說,於是各司其職,一筆帶過。
另一邊,趙蘇擬了草稿,他知道這其中內容的驚世駭俗,再三斟酌,到午飯時也沒寫好。吃了午飯繼續寫,寫了兩天,才把草稿拿給祝纓看。
的官話介於二者之間,帶口音,但仍大致能沾邊。
不能照著他們的道理來,照著他們的道理,咱們是女子、是蠻夷,是永遠也不配上桌的的。」
祝纓道:「他是給『我的別業』調|教護衛,吃了主人家的飯,忠於主人家就在情理之中了,至於主人家是什麼樣的人,倒在其次了。咱們接下來要教的,可不是一家的護衛。如果只關注在我身上,我終有死的那一天,接下來呢?
下一件是祝纓深思熟慮過的——律法。
祝纓「哦」了一聲,打算抽空問問花姐,再作安排。杜大姐見她沒有再說話,以為此關已過,打發了她洗漱。
張仙姑高興極了,她與祝纓坐在上首,下面兩排的席面,都是認識的人,有大人有孩子,小孩子們雖然有禮卻又不失天性地發出些奇怪的小聲音,熱熱鬧鬧。
趙蘇走後,祝纓將寬大的書桌清理乾淨,在上面鋪上了一張大大的素帛,開始畫地圖。將這一個月來自己探知的路徑,先打個草稿,更精細的,還需要接下來再上心。
祝纓道:「我知道m.hetubook•com•com。不是要現在就拿出一本律法來,朝廷定律的時候,多少明白輕重的大臣、多少博學之士聚集,才能定。我的意思,將判例彙集成冊,先依著判例仿著來斷案,先適應一下。」
唯有趙蘇,有幾分叛逆在身上,人也是在朝廷地里歷練過了的,很是精明能幹。
趙蘇道:「我看老侯調|教新兵就不賴,您回來,別業里的親兵沒有疑慮就乖乖聽話了。雖然有青君從中出力,老侯打下的底子委實不錯。可以借鑒。」
祝纓道:「擱那兒我自個兒來就成啦。」
祝纓道:「這樣啊……你是新婚,該給你準備新屋子,新娘子來之前,你們舅甥倆先住我這兒,外頭給你把屋子收拾出來了,你再親自把新娘子接過來,看屋子滿意了,再搬過去。」
祝纓心裏給幾人分了個類,當面不提,心中卻已將他們與學校的「改制」與整個梧州的人才規劃、開拓布局勾連了起來。口上還要問:「都住哪兒呀?怎麼安頓的?」
趙蘇道:「是。」
終究是要落到自己教,不能都指望外面的給。」
「掌柜的平日沒少照顧咱們,能攔就攔,哎喲,快點兒!去報個信兒!」
吃過了飯,祁娘子、二江等都很關切地對祝纓和花姐說:「才回來,好好歇息。」帶著孩子回家去了。
寫完奏本,兩人又忐忑地等著,也不去收繳其他的布告,只當整個吉遠府只有這一份。
就算都留下來當學生,阿撲同學也得比別人低兩級先學點語言文字,至少也有個老師補習。
「應有之義。」
「那怎麼行?」杜大姐應聲而至,手裡抱著疊衣服,「以往還道您是不慣別人在眼前伺候,白叫您受那麼多累。如今回家了,咱們就得給您伺候得妥妥貼貼的,您只管操心大事兒。」
祝纓戲言道:「我回來好久啦,你才想起來?」
整個祝府彷彿怕驚著祝纓一樣,很快也都沉睡了過去。
趙蘇也嚴肅了起來,輕聲道:「眼下就很好,您能讓梧州安寧,梧州百姓就擁戴您。」
道路的關係,訊息傳播得也慢,祝纓沉下心來在府里畫圖、處理庶務,陪張仙姑,抽空去學校教教課、到街上瞎蹓躂。給學校分了班,花姐、二江乃至周娓等都被拖來教與阿撲水平相仿的,以及入門和-圖-書的學問,巫仁、趙蘇教更深奧一些的,巫仁主教一個算術之類,其水平堪與祝纓教學生相提並論,枯燥且乏味。趙蘇好些,聽課的人更喜歡上他的課。
他爹娘也是精明人物,派了家丁先到吉遠府,往客棧等處張貼分發。吉遠府自祝纓經營以來,往來客商便絡驛不絕,見到這麼一份奇特的招賢布告,也都議論紛紛。
趙蘇想了一下,道:「小妹,恐怕也是願意出力的。」
梧州境內的還好,頭子就是個女人,大家日子過得也挺美。
要了親命了!怎麼能把這個事兒給忘了呢?想當年,自己剛到祝家的時候,老夫人的年紀還沒有現在的大娘子大呢。
接著,兩人又討論了一下西拓的方略,主要是一個時間進度,
梧州之外,告示就散布得不那麼名正言順了。趙蘇派人,先給進山貿易的商人塞了幾張,由商人帶下山往遠處去。再派人送了一些到福祿縣,讓自己的父親分發。
花姐嗔道:「就算新娘子滿意了,阿撲也還是在咱家住下吧,人家新婚燕爾呢。」
杜大姐的這些想法祝纓全然不知,她還跳得上房頂、打得了流氓,實在不明白杜大姐一副心虛的樣子所為何來。隨口問了一句,杜大姐卻硬說:「咱們府里後頭也太冷清了。既叫我管,我就要管!」
祝纓一看,條理清晰,要求明確,日期也對,甚至寫了「某月某日至某月某日期間,趕到福祿縣某處集市,向某人報到,即可被引入山中考察」以及「如被選中留下,包食宿,未被選中,有一技之長,願意留下,也與房舍安置。願意回鄉,發路引、盤纏。」
那不行!
祝纓道:「先把文書發遍梧州,再往外傳消息吧。時間就定在明春。考的科目么……不必會寫詩詞歌賦,但要讀一點史,會寫會算……」她也不要求什麼君子六藝了,好用就行。主要就還是寫算等比較實用的技能。
則養在府中就是很合適的了。
二人飛快回府,寫了個聯署的奏本,連同告示,一道遞入京城,請政事堂決斷。這事兒,他們是管不了的。再請相公們快點拿個主意,不然,以客商流轉的情況來看,要不了久,消息就會傳出去了。哪怕是現在,保不齊已經有進完貨的商旅把這樁離奇的傳聞帶離吉遠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