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明白

而且,至少路果、喜金家是真的不能打。誰打獵也不想帶個射不準還要驚走獵物,最後還要分肉吃的蠢夥伴。
「你阿媽還在操心你舅舅?」
祝纓笑笑:「是有一陣兒沒見啦,春耕都忙,家裡怎麼樣了?」
蘇喆向前跨了一步又收回了腳:「好。」
「是。」項漁把信又接了回信,捏著信跑了。
蘇喆也點頭致意,道:「想姥了,她在府里嗎?」
蘇喆深吸一口氣:「是。」
趙蘇不及回答,項漁卻捏著一封信,親自跑了過來:「姥!出事了!」
趙蘇道:「偏偏在這個時候!姥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項漁深吸了一口氣,對祝纓道:「他們在京城,闖禍了!」
「是。」
懂了,當年她在福祿縣的時候,也沒少在流放犯里找人才。
趙蘇罵道:「廢物!」
「邊境上一直不太平,這山裡也沒有長久的太平過,你來我往而已。」
「她出征了呀。」
「路上見著很多人很忙。」
祝纓點了點頭:「我有準備。」
她不等祝纓再問,就開口說:「突然想您了。」
趙蘇道:「什麼樣子?慌裡慌張的!」不會是戰報,因為這事兒不經項漁的手,只要不是戰場的壞消息,趙蘇就不認為值得這樣慌張。
要麼走新路,得到更多的機會,當然也得失去一些以前穩有的東西。總要付出些代價。」
「在的,我去通報一聲。」
剛才那種難受的感覺,看來並不只是自己立場的問題,是祝纓與五縣也有些疏遠了。
祝纓道:「不忍心?」
去年末,梧州往京城輸送貢賦的時候,祝纓順便給了南士們一點權貴的不法證據以便他們自保。這些東西,現在不用,過個幾年十幾年,當事人死了也就沒用了。祝纓給得並不心疼。
現在祝纓面前就是這一封哭爹喊娘的求救信。
拿到的人一面心中感激,一面覺得也不能總是這樣勞動祝纓——隔著三千里,也太麻煩了。不如好好用一用這hetubook.com•com些東西,最好自己能夠藉此升職。我升上去了,不就能夠少勞動她了么?
如今,蘇喆的心中卻生出了一股無力感,這種無力的感覺迅速地彌散到了全身,她張張口,又覺得好像自己說什麼都會在對方的意料之中。哪怕生氣,對方也只會繼續寬容地笑笑,包容她的壞脾氣,直到她氣不動了安靜下來。
「春耕嘛,我被調過來也是幫忙干這個的。」
祝纓道:「他們要是英明神武了,你阿媽才更要頭疼。」
她說:「幫我約一下小妹吧,有些事兒,我也得跟她聊聊了。」
祝纓也是這麼想的,暗中擴展勢力,又豈是為了從朝廷威壓之下求活呢?即使朝廷不管,她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也要讓自己的勢力與「刺史」相匹配的。
祝纓放下筆,對蘇喆招招手:「來。」
蘇喆道:「我們也想過,您既然開了科考,讓他們選官,可他們能選上的沒幾個。」
「約她吧。」
蘇喆還道她有什麼話要囑咐,正要壓低了聲音,卻聽蘇藺也問:「你怎麼突然過來了?也不說一聲,是家裡有什麼事了嗎?」
蘇藺道:「你有事,快去吧,我要去當差去了,晚上我再找你玩。」
這個問題,祝纓在二十年前曾與王雲鶴等人因為福祿縣、梧州經商的事情討論過。祝纓當時給的理由並非出於搪塞,而是認真思考過的。結論是,得給沒了土地的普通人一條活路,不然就等著人掀桌吧。
那還真可能是件大事,趙蘇道:「他們是誰?什麼禍?」
祝纓道:「先不管了,留意邸報,看看還有什麼後續,隔著三千里,什麼都慢倆月,與其為了他們焦躁,不如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約小妹去。」
「好,」趙蘇說,「制錢范的匠人,尋著好的了。」
又有幾個人從外面向府里來,蘇喆扭頭看過去,與其中一個年輕的姑娘對上了眼,那人露出一點驚喜來:「小和*圖*書妹!」
蘇喆認真地說:「那需要很多的兵馬和糧草。藝甘家與我舅公他們都是花帕,花帕一向羸弱,可是他們與一些家族聯姻,西卡、尤其是吉瑪族中有大寨,恐怕不會如之前進兵那麼順利。」
蘇喆不說話,祝纓也不催促,等著蘇喆的呼吸舒緩。
「土地一共就這麼多,你也要、他也要,子又有子、子又有孫,你舅舅們的孫子加起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都要安排?兼并的結果是什麼?」
這姑娘名叫蘇藺,是之前阿蘇縣送來考試而考中的,如今正在江舟那裡幫忙。山城秩序較好,她比較清閑,遇著祝纓要調人手做些抄寫文字,江舟就把她給派了過來。蘇喆有許多的話想要問她,一對上蘇藺那雙好奇的眼睛,就把據有的話都咽下了。
「幫著造□□,被拿了,因不是主謀,故而只被流放了三千里,就放到了福祿縣。」
蘇喆張了張口,她倒不是不忍心,而是:「大舅舅也有寨子,他說不能不管的,要與阿媽一同分擔。阿公阿婆已經過世了,阿媽說,至親沒幾個了……」
祝纓已經聽到他們在門口低語,說的什麼沒聽清,但能夠猜個幾分。
「也是忙,不過事情沒有您這兒的多,也快忙完了,」蘇喆恢復了從容,「姥,我路上見著些人來回忙碌,是……打仗了?」
「連信原樣送走,不要再理會了!」
此外一個很大的擔憂就是,祝纓的繼承人問題。祝纓可以做到公平、公道,下一個人會不會好大喜功?上來就要把所有權柄收回?那到時候她們母女就血本無歸了!
趙蘇道:「機靈鬼,又聞著味兒了?」
蘇喆卻又想明白了:我又不要站她對面!我干站她對面呢?!我來幹嘛來了?我想要的是什麼?
祝纓卻拒絕了她的要求:「眼下還應付得來。眼下時候不對,各家都要忙春耕呢,不要分神。」
「怎麼說?」
項漁道:「正在府外哭著呢。」
「打仗hetubook•com.com?是打呀,不過……應該應付得來,」蘇藺說,「不算大事。」
蘇喆心中主意定了,話也敢說,直言道:「我看這次不比以前。」
但是現在,這事兒不由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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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在,她更有一種想法:接下來,連土地也是不想只「分封」給少數的一些人。對這些人,可以給錢、給糧,那些都是細枝末節,土地、人口是有「出息」的,是「根本」,是能生出錢來的東西,不能給。
祝纓笑道:「確實,一年二年的總被騷擾,正經日子也不讓人過好,煩得很,趁這機會,將他們趕得遠遠的,咱們才好認真過日子。」
對著空氣揮拳頭一樣。
「是。」蘇喆小心地告辭了。
「您的城池是新建, 平地起樓, 隨著心意規劃。阿媽和我接手的是舊房子, 改建還要不傷著舊樑柱, 種種麻煩不敢直言。舅舅們老資歷,哥哥們也不大頂用,阿媽很是頭疼。」蘇喆說的「哥哥」都是舅家表哥。
蘇藺對小夥伴說了一句:「你們先進去吧,我隨後就來。」
此時,去通報的人也回來:「大人請您去書房呢。」
蘇喆卻不是個知難而退的人,哪怕不帶別人,自己也不能被拋下吧?林風也沒瞧見在府里,沿途也不曾見,憑什麼他能跟著呢?
蘇喆道:「我明白的。」
「坐下來慢慢說。」
趙蘇道:「怎麼想不明白呢?魚與熊掌,什麼時候能夠兼得了?既要又要,你拿得住?要麼,走老路,別眼饞其他的。羈縻本就是各自為戰,除非生死大事,姥以後做什麼,不是非得帶上幾個祖宗。
蘇喆想,當初在京城,站在祝纓對面的人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憑你有千般的心思,對面不動如山,什麼都知道,出什麼招都能接住、化解,不反手抽回來是她不與你計較。她不說,你永遠不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什麼、謀划什麼,然而有時候她又會與一些其他的人有來有回、談笑和*圖*書風生,突然就鮮活了起來。
祝纓道:「你不能讓事情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再想著改弦易張,你既然來了,就先住下歇息。你阿媽那裡,我會給她去信的。」
出門就遇到趙蘇挾著一疊公文過來,蘇喆急急地叫了一聲:「舅。」
項漁將信往祝纓案頭一放,抬起袖子邊擦汗邊說:「他們要挾吏部侍郎……」
蘇喆下了個決心,道:「姥,我來不見丹青,是她是也出征了吧?我也想去。以往在北地、在西陲,總恨沒機會,回來之後也只有與藝甘家那一戰,也不過癮。我以後是要做頭你人的,不能畏事,我願意帶著家裡的兵馬與您一同對敵。」
「不是打仗嗎?」
「丹青呢?」
蘇喆只得去見祝纓,越近書房她的步速越慢,到了書房門口正好停下了腳步。祝青葉看到了她,說一聲:「小妹來了。」
趙蘇道:「是。姥,小妹一向聰明,您要約見她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她將一些猜測告訴了其他幾家。那幾家雖然也有蠢人,也確實有勢力。我的私心,小妹與咱們一路最好,不能的話,還請您保全她。她一向識時務,只要第一戰咱們打贏了,能再設兩縣,勢力就能勉強抗衡其他幾縣。到時候挾大勝之勢、人口眾多、地域廣闊,他們便是有些小心思也都自然而然地熄了。」
蘇喆在山城可謂輕車熟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祝纓多半在府里,因此直接進府求見。刺史府至今還有她的住房,門上的人都向她打招呼:「小妹,怎麼突然就來了?」
蘇喆仍不放棄地說:「姥,我願意出力,阿媽和我也需要再多一兩個寨子安置舅舅們。我願意憑力氣掙這一份。」
蘇喆沒有動,祝纓還是一如既往在坐在那裡,平和、寬容,好像你說什麼、做什麼都不能激起她一絲不理智的反應,以往,在這樣的人身邊,感覺是極安全、極放心的。
沒滋沒味。
蘇喆心中有難過,也有些想責問,委屈的情緒頂了上來,m•hetubook•com.com想張口卻組織不出合適的語言來。要說恩義,祝纓以往委實沒有虧待過他們。但是之前合作得好好的,突然就不一起玩了,還是很委屈。
趙蘇知道她的難處,說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就轉進了書房。
蘇喆更明白了,祝纓是不願意再過多的分出利益了。梧州如今的態勢,蘇喆也是明白的,祝纓這個刺史,手上握有的東西並不多,政令不能約束各縣。在這個前提下,祝纓只要自己能應付得來的事、獨自吞併的敵人,就不會再招呼各縣一起動手,然後還要再助長各縣的實力。
蘇喆提著裙子跑了過去,在案前站定。祝纓道:「有心事?」
這個代價,就是得聽刺史府的,興許還得交出阿蘇縣的治理之權。以祝纓的作風,可能不會收回阿蘇縣,而是任命蘇喆母女繼續做縣令,即在人事任命上設卡拿捏。接下來必然是逐步的收權,這個過程可能快也可能慢。
蘇喆語塞。出征?路丹青之前領的什麼任務不清楚嗎?路丹青是練兵的,現在練兵的都帶兵走了,還不算大事?
蘇喆承認了:「我與阿媽,血脈親人之中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頂多加上以後我自己生的孩子。」
不想現任的吏部侍郎卻是個硬骨頭,直接掀了桌!先跟陳萌一通哭訴,再自己跑到大理二寺獄里獃著去了!事情一鬧大,就不好收場了。政事堂快刀斬亂麻,先把吏部侍郎貶出京做刺史,接著,將顧同等人也罷職了!
祝纓道:「養著他!先不要動!等到銅礦到手,再說。」
蘇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像是很長又像是很短,祝青葉看著她已經有點擔心了——蘇喆的身體以很小的幅度前後搖晃著,祝青葉知道,這是人長時間站立之後必然會有的反應。
蘇喆苦笑道:「越聞越餓。」
蘇喆問道:「我有些心神不寧的,就想來見一見姥,府里有什麼事發生了嗎?」
「也沒什麼事呀。」
祝纓道:「要出事啊——送信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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