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趙蘇接到指令,略一思索,讓信使帶了祝纓的回帖去回復江政,約定了在吉遠府見面。
江政道:「我可等不了太久。」
趙蘇這次親自跑到甘縣,不想在甘縣竟沒有找到祝纓,他只見到了留守的巫仁!
如荊府等,還要送他些禮物,請他捎給祝纓。又要詢問一下祝纓的現狀,讓他帶個問候。
「去吧。」
「幫他?」趙蘇有些疑惑,疑惑的原因是己方現在也騰不出手來啊!江政不像是個好騙的人。
趙蘇依舊咬死了:「應急。」
趙蘇掃過一眼,轉回驛館。
趙蘇都答以:「姥今一切安好,也很想念大家,只因朝廷有法度,地方官員輕易不好離境,才不得親至。我領了姥的令來辦差,倒還能偶爾走動。」
巫雙笑眯眯地說:「這樣有人聽到咱們說話,也會覺得咱們親切些。」
趙蘇換好了衣服,就有府內衙差執帖來請。徐知府也算給他面子,安排了一隊衙差給他充場面。趙蘇自己也帶了人來,呼呼啦啦,好不熱鬧。
想了一陣兒,又覺得不太可能。
「就現在。」
「噤聲。」
巫仁一天天地看著賬本上的數字,沉靜如她,也三天兩頭找祝纓:「姥,又支出若干布,若干米,庫里又調若干鐵……」
只見大帳里一個矮而黑的中年人被胡師姐送出帳外,交給一個隨從:「帶他去安置,一會兒大人要請他吃飯。」這人皮膚、手腳都很粗糙,樣子不好看,衣服也有些破舊。
女兵營的不遠處是林風等人訓的男兵營,他們的訓練方式比女兵要粗糙一些。蓋因能達到祝纓標準的女孩子,多半更聰明堅毅些,篩選出來去燒錢的比例更大一點。可是男兵的食量又非女兵可比,人數也更多。
祝纓笑道:「看到剛才的那個人了嗎?他叫非陽格喜。」
這話得到了老成者的贊同,大理寺是祝纓經營最久的地方,裏面的老油子也不少,聞言點頭:「這話在理。政事堂是不再做什麼,而不是要做什麼。這樣對大人也好。不再對針對大人,也就不會再刻意針對咱們啦。接下來,朝廷要是沒什麼動靜,這一關就算是過了,彼此安靜,各不相干。」
江政臉上淡淡的表情突然消失了:「我知道你們私下的交易,走私,原就是難禁的。鹽利豐厚,百姓卻難獲利,數月食淡,情況也堪憐。我卻不知道,梧州要這麼多糧做什麼?以祝子璋的能耐,不至於讓人餓著。這番積聚,為的什麼?不給我個交待,我就要認真管一管了。」
趙蘇發現她改用了西卡話,微一頓,道:「也沒有三頭六臂,與大家長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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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出一點利落的、戰場上殺敵的武藝,就又要再多花時間。如果再多培養一點複雜的內容,比如射箭,光兵器的開銷就又是一大筆。在此基礎之上,要有騎兵,那花錢就沒個數了。
原因他也知道,並不是因為他的靠山祝纓是個女人,而是他的靠山祝纓失勢了。
「是。」
江政到吉遠府衙的時候,趙蘇正穿一身儒生衣服,混在人群里看著,江政有些乾瘦,個頭在南方顯得鶴立雞群。論年紀比祝纓也大不了多少,但頭髮的銀絲已經很明顯了,蓄鬚,一股老大人的范兒。
不但祝纓沒拿到,由於中路斷絕,南方十幾個州的邸報都被耽誤了。雖然周圍的官府、駐兵反應比較快,及時組織圍剿、反擊,亂民也逃走了,但仍然在附近徘徊,仗還在打。當地一面請求朝廷派出官軍圍剿,一面努力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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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反覆。
逛到昔日番學,見裏面也有些人,但他進不去,詢問街上小販得知,那裡面多的是已定居在吉遠府的各路番人的子弟。
巫雙到甘縣的時間雖然短,竟適應得不錯,開始還安靜,很快話也多了起來,與巫仁性格並不相似。她笑盈盈地問趙蘇:「大人,您會西卡話嗎?這路上會遇到西卡人呢?」
這事兒趙蘇還真做不了主,他起身一拱手,道:「您這是給我下了通牒了,我可不敢接這個話。既然如此,我這就回去請示!」
祝纓擺一擺手:「繼續。」
「使君才到,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歇息一晚,明天……」
林風才要高興,又不免想起來家中兄弟的爭執麻煩,道:「哎,又要與他們吵架了!他們死守著家裡,有什麼好?哪如外面的廣闊天地?姥,要是我另幾個哥哥肯聽話,能不能捎上他們?」
林風從台上跳下來,跑了過來:「姥!您又來了?他們比昨天更有點樣子了。」他一看到祝纓就樂,因為祝纓也不算不管男營,不時也過來指點一二。祝纓心又細,安排比林風更周到,于林風固然有「老師查作業了」的恐慌,也有「老師來幫我收拾爛攤子了」的安心。
走了兩天,巫雙指著前面:「到了!我上次來的時候,江珍她們還在呢。您說不定能見到她們。」
然而信使本人也提供不出什麼消息,只將一封信交給了趙蘇:「煩請轉交祝府君,小人立等回信。」
待將吉遠府逛遍,江政也到了。
挺好的。
正月末,趙蘇將府中事務託付給項樂等人,自己動身下山。項樂如今的職位有些奇怪,說他是任職甘縣,但是現在不得回去和*圖*書,說他是任職府中,沒有府中頭銜。整個梧州、包括項樂自己卻又都沒有異議,祝纓安排什麼,他就幹什麼。
那一邊,江政聽說只來了一個趙蘇,心中有些詫異,又有一絲不快:「祝子璋沒有親自來?」
祝青葉道:「喲,你的吉瑪話變好了呢。」
趙蘇心裏嘀咕,依然進帳,祝纓面色不變,先笑著問他們路上辛苦不辛苦,給巫雙一顆糖吃,接了巫雙的公文,讓她去休息。再問趙蘇:「如何?」
江政坐在堂上,也打量趙蘇,他來之前也早了解過這些人,一則為趙蘇惋惜,一則又有些欣賞他對「恩師」不離不棄,因此對趙蘇也還算和氣,抬抬手,示意趙蘇坐下。
趙蘇與巫雙聽隨從通報了,裏面說了一句:「進來吧。」
自祝纓走後,他們的日子就過得不很如意。這種「不如意」並不一定體現在每時每刻,趙振人緣兒好,平素與他接觸的人也就待他客氣。但是報功、晉陞、優等考評之類就輪不到他了,這才是最大的「不如意」。
「什麼?!」
哦,那倒是。趙蘇緩了一口氣,問道:「為什麼要親自去?」
一路上,她與趙蘇說話就說吉瑪話,趙蘇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也是傷亡堆出來的。早點受傷吃到教訓,以後能少死點兒人。新兵,本來就是最容易死的。
祝纓道:「你大哥的敕封下來了,我走不開,你帶回去,賀一賀。」
祝纓對女孩子們說:「你們先練著。青葉,你看著她們。」匆匆去往大帳,胡師姐一步也不離地跟著。
巫雙叫了一聲:「阿姐。還有我!我領的路,對了,我姑叫我拿了公文來,要請姥批示的。」
她又死氣沉沉地出去,依舊給各處分派統計,再順手兼一下甘縣本地的倉儲管理,還要安置東來西去的遷徙人口,只好扭頭給江珍、江寶、巫雙等人分派任務。每天看著都像要死了一樣,第二天又吊著半口氣準時出現。
「嘿嘿。」
祝纓訓女兵也是層層篩選,教學生她確實不太在行,但是根據女孩子的身體條件去制定一個標準,訓練她們達標,對她而言卻是極容易的。
幾人嘰喳一陣,將一些人的興奮勁兒給壓了下去,各自約定依舊要夾起尾巴做人,靜觀其變。
「朝廷,怕也沒功夫對付大人吧?」
趙蘇先開口,代祝纓致意,江政順勢問起:「不知使君因何不至?」
陳萌的這點子冤實在不算什麼,江政這兒接到了邸報,一面知會了邵書新,一面下令允許邸報信使通過立卡入山,並且讓信使捎過去一封信給祝纓——出來見一面吧,你們私下貿易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祝纓到了帳內,給趙www.hetubook.com•com蘇寫了個回信——你與江政接觸,可便宜行事。再給江政寫了個客氣的回帖,寫久仰大名,期待見面之類。
「您不是會西卡話嗎?」
「也會一點。」
「姥說,接下來,越往後遇到的對手越硬,吉瑪比西卡凶。不從現在就開始讓她們見識真正的戰場,以後拉過去直接對上普生頭人他們,就是送菜。咱們的心血也就白費了。強兵,不但是錢糧堆出來,更是鐵和血堆出來的。」
「是。」
巫仁每天到祝纓面前都是一副隨時要昏厥的樣子,祝纓說一句:「只要不是浪費,就支出去。」
走在街上,也不時有人問候一聲,問他是假,藉機問一問祝纓是真。他也都以「輕易不好離境」的理由說了。
「我本可不問過你們,直接下令。但我知祝子璋曾經的本領,也不願意生事。你將話帶到,如今有民亂,朝廷或要徵購糧草,我必須保證我自己境內的百姓有飯吃。少吃點兒鹽,死不了人!我已容你們買糧許久,以後,這裏,賣不得你們多少了!請她好自為之!」
趙蘇微笑道:「是為體貼,姥要親自出山,只怕許多人要不安了。今日我權充使者,使君有話,我必帶到。」
林風搔了搔後腦勺:「我一直都很明白的。」
回信送出,祝纓又踱到了男營。林風正在高台上監督操練。兵士們見到祝纓,也都叫:「姥!」
「很快!五日內必有答覆!」
「我的存糧也不多了。你是福祿人,福祿縣除了自己賣,還從周圍買糧輸入梧州,她有多少錢買糧?梧州又能吃掉多少糧食?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
「哎!」
趙振匆匆地踏進宮門,守門的禁軍笑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
政事堂就沒有那麼不安了,他們也就是求個「相安無事」而已。可老天偏偏不讓他們安,就在邸報恢復之後沒兩天,政事堂就接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又有民發生,暫時阻礙了交通,這一封代表「和好」的邸報到底沒到祝纓手裡。
首先是統一口令,將同一語言的簡單口令確定為指示,讓她們記住口令代表的意義。然後才是訓練動作。在訓練動作的同時,整頓紀律。根據表現,給她們分派不同的角色。有長矛兵、有弓兵、有騎兵。當然也有分去學個醫,或者是干點別的。
此時,祝纓手底下才攢了五百人,離她定的目標還差三百。
過不兩日,果然見邸報發抄有往梧州去的份兒了,趙振等人也漸漸放下心來。放心之餘又有一絲絲難言的期盼——萬一這是那位大人要回來的信號呢?
趙振也笑答:「今天不用當值。」
「是!我這便回去。」
祝青葉對趙蘇道:「www.hetubook.com.com
姥在裏面,我們才打了勝仗,有些損傷,我拿葯給她們去。對了,姥面前正有人,你們先通報一聲再進。」說著,給他們揪來一個侍從,領他們進去通報。
「那這裏?」
趙蘇走得竟也十分安心。
趙蘇道:「既然如此,你給我個嚮導,我去見姥。哎,阿煉與姥在一處嗎?」
轅門,祝青葉提著一隻籃子、帶著一些抬著擔子的人正往外走,見到他們有點驚訝:「趙大人?您怎麼來了?有急事?」
那可真是太冤了!
趙蘇的笑容微僵了一下,又恢復了從容:「不瞞您說,梧州這些年人民安樂,人口滋繁,山中開荒,總要慢兩年才能見效,應急而已。」
「喲,長大了。」
剩在京城的同鄉已經不多了,但是京城相熟的同僚倒有幾個,大家湊在一起,不免有人說:「邸報又發過去了,繼任縣令的敕封也下來了,朝廷這是不是有點兒別的意思了?」
這個名字在吉瑪語里是生鐵的意思,趙蘇喜道:「拿下鐵礦了?」
邸報到達祝纓行轅的時候,祝纓正在看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娘練習。訓練她們的成本對於梧州來說是比較高昂的,如果只是普通的大頭兵,就很簡單,能拿根長矛走個齊步就差不離了——走齊,對於許多兵來說都是需要訓練的,能走齊都算有點模樣了的。
不像祝纓,至今活蹦亂跳,還能靈活地躲張仙姑的笤帚。
只要是能幹事的人,祝纓向來不挑剔,巫仁頂著這麼大的壓力,表情倒霉點兒怎麼了?能幹活就成。她每天見巫仁的時候都笑得很親切,親切地繼續給巫仁加壓力,親切地看著巫仁又挺過了一天。
趙蘇只好改了西卡話:「為什麼用西卡話說話?」
趙蘇收了信,將他安置在客館,暗中吩咐:「不許走漏風聲,不許叫他知道姥不在家。」恢復邸報是他們有預料的,江政的再次約見實屬意料之外。趙蘇打開邸報,卻見上面又寫了一條民亂的消息,匆匆派人快馬給祝纓傳遞消息。
趙振輕輕地搖了搖頭:「可也說不好,總不能讓咱們那位大人再回政事堂來吧?只是恢復了邸報,我等不可張狂,還照舊用心國事才好。」
山城,趙蘇聽到「邸報到了」的消息,會心一笑。再聽說信使要見祝纓,微訝道:「信使?邸報來就來了,要信使做甚?請來一見。」
到了府里,趙蘇在庭院里略站了一下,才抬腳入內。徐知府先迎,趙蘇與他見禮,徐知府道:「使君就在內堂,請。」
「應該是駐紮在一片地方,我讓小雙領你去。」
徐知府道:「沒有。您見趙蘇么?」
兩人大眼瞪小眼,巫仁一副才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樣子,對著熟人趙蘇話也多了一點hetubook.com.com:「姥帶著一群新兵蛋子西進了。」
祝纓道:「真能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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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講解,趙蘇的信差到了,既有邸報,又有敕封到了的消息,還有江政要求見面的事兒。祝纓掃了兩眼手上的內容,邸報與邵書新那兒抄錄來的沒有出入,看來有民亂是真的,這朝廷也夠倒霉的。
江政想了一下,道:「此人是祝子璋的死黨心腹,必有話說,讓他來吧。」
但今天,情況似乎有了一點改變,有相熟的書吏告訴他,南邊有好消息,趙振聽了之後便警惕起來,謝了來人,匆匆跑出宮去約見同鄉、好友。
「對,準備好鐵匠吧。兵器短缺,可以緩解一二了。」
巫仁捂了捂耳朵:「她會帶新兵去太危險的地方嗎?!」
巫雙高興地說:「我只見過很少的西卡人,他們是什麼樣子的?」
趙蘇如此這般一說,祝纓道:「你辛苦了,他也算實在。既然如此,你就與他談,能談下來多少是多少。告訴他,如果有用得著的地方,也不要客氣。早些平息風波,百姓日子也能好過些。」
「那吉瑪話呢?聽說,他們前線與吉瑪人遇到了。」
「知道一些。」趙蘇自謙地說。
胡師姐將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有疑問卻仍然安靜地不說來,眼見著祝纓依舊穩坐釣魚台繼續練兵,胡師姐不由在想:家裡,怎麼樣了呢?
信使再次回來,帶來了一個肯定的答覆:江政同意了,時間就約在了二月初六。
他先到福祿縣看望了一下父母,再去吉遠府,趕在二月初一到吉遠府的驛館里住下,彼時江政還未到。趙蘇在吉遠府的街道上行走,又拜會了一些昔日的熟人。士紳們多半認得他,雖不好大擺宴席地請他,也不曾將他拒之門外。
他看到吉遠府之街道較之先前少了一些生動活潑,但也還不算蕭索。路上,見「梧州會館」的匾額,卻發現這裏明面上已經不賣貨了,只作個客棧的樣子。往裡走,又見到了自家熟人,到了後院倉庫,打開地窖,裏面裝了半窖的粗鹽。
原本扯謊的「道路斷絕」竟然成了真的,可謂世事無常。政事堂只得一面平亂,一面下令邸報繞遠重新發放,新的邸報里便添上了向南方各州通報匪情的內容。下令重新發抄的時候,陳萌不期然地想起來:她別再以為這是我們編的事由好配合她的借口吧?
林風小聲說:「阿爸都升天了,他們不聽話又能怎麼樣呢?他們也是我的哥哥,還是要管一管的。實在不成,再說沒辦法的話唄。放在家裡,與大哥爭吵,沒有好結果的。」
祝纓心情愉悅地對一個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兒說:「莫急,越急越不得,你站穩了,胳膊端平……」
「我來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