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鏊震驚的微微張大了嘴巴,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太子會有這樣深邃的思考,這樣深切的憂慮。
王鏊如何還能不明白皇太子的心思?
王鏊聽完,心潮再不能平靜。
所這問題的答案是很清楚的,
朱厚照又說:「不過,我也在想……朝廷總歸是不需要那麼多讀書人的,天下再大,官永遠比民少。讀書人是要第一優待,這是應有之義。可那些讀不上書的呢?他們也是大明的子民啊,而且他們應是大多數吧?」
王鏊是當代名士,在天下學子心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朱厚照忽然站起來行了大禮:「王先生大才!此言真叫本宮恍然大悟!原先本宮總是覺得一片混沌,剛剛聽了先生之言,才知癥結所在。若真如先生所說,朝廷、百姓皆有福矣!到那時,學宮出去的人,會種地的種地,會為官的為官,會打仗的打仗,那我大明朝豈不是人才濟濟?哪怕是威震天下,四方來朝亦非美夢!」
「是,殿下。」
「也算是吧。王先生細想,現如今民間一邊缺大夫,一和圖書邊又有許多無力謀生的窮苦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少年登科,狀元及第,自然是人生樂事,不過狀元每三年才一個,剩下的人當如何?況且朝廷不只需要讀書人,天下也不能都是讀書人。」
他有些搞不明白,皇太子到底想說什麼,「殿下,可是有什麼所悟?」
朱厚照點了點頭,「便是如此。再有,王先生你想,讀書有讀得好的,讀得不好的;將軍有當的好的和不好的,大夫也有醫術好的和不好的,豈可知,種田沒有優劣之分?養蠶沒有好壞之別?優秀的、好的,應當整理成冊,形成定例,廣為傳播。就像好文章,鎖起來不讓人讀豈不可惜?」
應該說是他人生最認真的時刻之一了。
「因而殿下才欲置辦醫學宮?!」
王鏊『嚯』的一下來了個非常正式的儒家大禮,然後聲音洪亮吐出一字,「辦!」
楊廷和:「……」
話說到這裏,
「如果父皇都不行,我怎麼行?如果徐大人都不行,王先生,有信心勝過徐大人嗎?」
王鏊也非常認www.hetubook.com.com真起來,
整個人已經開始激動起來,手上的動作也抑制不住,「殿下!臣以為,此事甚重,當辦!且要儘快的辦!」
皇太子說的輕鬆有趣,王鏊也陪著笑笑。反正只是討論討論嘛。
「殿下之言,發人深省。朝廷里……確實有些官員會涉及貪墨。但科舉一道,自隋唐以來就是歷朝歷代的國策,不僅為朝廷選拔天下之才,也給了天下人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
「可是朝廷的俸祿並不高,像是這個掌柜花費許多銀子供四個兒子讀書,即便中了進士,那日子就能好嘛?還是說,當了官,就有辦法拿到銀子?」
是啊,落第秀才要是造反,那可嚇人。
一身青色官袍的王鏊正與皇太子坐而論道。
「繼續剛剛的話……王先生,咱們就說那日我碰到的那個無錢醫病的少年,他若想為母親治病,便必須得找個差事,否則誰會付他銀兩?」
「懵懵懂懂而已。只是覺得那些走不通科舉的人,實在可憐。像這家掌柜的,老子老了,兒子科舉不hetubook.com.com成,往後日子如何好過?」
這話講得擲地有聲。
聽到這裏王鏊總算是有了個概念,
要文章有文章,要道德有道德,要官位有官位,尤其近段時間更是奉旨侍讀皇太子,風頭一時無兩。
朱厚照心說,現實中還有這麼生動的例子,那你不早點說。害得我費盡口舌跟這兒繞彎子。
「不錯。」王鏊眼睛之中已經從剛開始的迷茫到慢慢射出精光:「這麼說來,這醫學宮,不僅要辦,還要大大的辦!把種田之法、帶兵之法,甚至是為官之法都要納進來,由技藝高超的前輩教授,那樣既可為不讀書之人謀得出路,同時也是為朝廷也多了許多專才。由此才叫……」
因為他自己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再說這次我想置辦這醫學宮之事,許多人都告訴我,百姓缺醫少葯,並非因為大夫少,而是因為貧窮。我再問,為何貧窮?朝廷明明有徐大人,還劉、李、謝三位大人,他們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才,本宮看他們廉潔奉公,勤勤懇懇,父皇也每日殫精竭慮,廢寢忘食,和_圖_書這樣的情況下,國家還是有百姓貧窮,那朝廷,又該如何做呢?」
面對這個深刻的問題,王鏊也只能跪了下來,「臣無能,竟叫殿下憂心至此!」
王鏊思索著這些話的重點。
王鏊看了一眼手中的字帖,輕輕捶了兩拳,「由此才叫術業有專攻!!」
王鏊心想,皇太子到底是聰慧。這問題提的……真夠可以。
東宮,擷芳殿。
「哎,王先生不必如此,快起來吧。今日只是你我閑時說說,況且我還沒說完呢,你先起來聽。」
朱厚照和他就這樣絮叨,又或者說是一種引導。
「可他生在窮苦人家,去哪裡學得謀生的技藝呢?」
「那這事兒……?」
「竟如此之急?」朱厚照感覺自己忽悠過了頭,
「……殿下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小民之家總是期盼能有個讀書種子,為國效力,光耀門楣。若是能有些許功名,那再多付出也是值得的。」
王鏊心想,殿下真乃仁厚君子!吾不及矣!
「殿下所言極是。」
「朝廷還需要農民,否則你我吃什麼?需要織布制衣之人,否則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穿什麼?需要大夫,所以有病了才能醫治。需要優秀的將軍和士兵,所以能抵禦外敵。甚至需要專業的官員……便是那楊廷和,叫他當一任知府,本宮還不知他做得怎麼樣呢!」
哪知王鏊像是點通了任督二脈一般,振振有詞的說:「殿下有所不知,弘治九年淮河泛濫,朝廷想選任一任知治水、善治水之能員,王瓊王大人主持治理漕河多年,頗有成效。可恰逢王大人因病休養,於是滿目望去竟無人可選?!真是荒唐至極!若如殿下所說,將治河之法,整理成冊形成定例,朝廷又怎會找不出一任治淮官?」
皇太子的憂慮也很正常:父皇和徐首輔都辦不到的事,你我還不如他們,這以後可怎麼辦?
銀子的事兒,他還沒解決呢……
「殿下的意思是,朝廷要為讀書不成的人尋一個出路。」
這話是將王鏊和徐溥對比,王鏊再心高氣傲怎麼敢自信說自己比當朝首輔還強?
這些問題,還從未有人這樣分析過,尤其又是關乎百姓的切身之利。
「是這個理。若不是科舉,本宮今日還遇不到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