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七章 沒有國臣,只有家奴。

不高興,自己決定這樣做了,那麼下面人就去干吧,
其實載壦已經都告訴他了,張璁私下裡嚴厲訓斥過姚玉林,要他立即停止。
四川巡撫姚玉林官銀走私一案事發,還有構陷夏言……簡直慘不忍睹。
如果不是他的人,叫他知道了,那能有好果子吃?
他甚至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朱元璋要殺那麼多人。
於是推開門,餘光迅速瞄了一下,發現皇帝正坐在御案之後,然後忙下跪,
朱厚照不管那一套,先用這些『家奴』整頓一下山河再說。
楊一清現在還在新疆呢。這都多少年了還沒動靜。
朱厚照之所以一直認可他,就是看重他這一點。
的確,這樣搞下來,臣子就是事事聽從皇帝吩咐,因為旁人不知道也就不存在什麼議政不議政。
明朝奏疏制更關鍵的地方在於通政使司拿到了奏疏以後,會先謄抄一份。
跑到那千里之外的勞什子滿剌加國,萬一要是死在路上,那就是孤魂野鬼,再一不小心葬身大海餵了魚,那更是連個全屍都沒有。
就這樣說清楚、道明白就行了。
有件事朱厚照已經醞釀了一陣子了,他今天要正式的安排下去。
朱厚照故作嚴厲,「這麼說你知道?!」
朱厚照則繼續,「除了格式,便是上奏之人,從今年開始,朕會擴大擁有密折權的臣子規模,凡各地所上密折,直入宮牆之內,期間任何人不得拆閱,否則,朕重處不饒!」
「是。」
這樣一來時間久了之後,像張璁這樣常常入宮的人便知道他不說話的意思。
即便是朱厚照這樣勤政,他也是批閱一部分重要的奏疏,大部分還是按照票擬,拿過來就是寫個知道了,後來更減省,就是已閱,這兩年就是一個字了:閱。
朱厚照現在算是一個。
這叫什麼話。
他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勝過楊一清?
其實最乾脆還是像朱元璋那樣,所有送進來我的自己看,不要你們票擬,不過那樣人類是辦不到的。
說是去當官,這他媽就是流放啊。
朱厚照也給了他一些時間,並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怒問道:「精彩不精彩?好笑不好笑?這可是代朕牧守一方的二品巡撫!正德一朝到現在,可曾出過這麼可惡的巡撫?!」
再搞下去,他就要已符號代替了。
「若真如此,臣自請革職。」
而這次事情又有新進展,雖說暫時不報可以解釋為奉旨查辦走私一案,準備後面查完了再一併稟報。但姚玉林欺君,這是大事,他怎麼能也不稟報呢?
「革職?讓和_圖_書你回家養老享福?」朱厚照帶著脾氣揮手,「想那種美事,朕要繼續使喚你!京師你不要呆了,回老家你也不要想,到時候你就去滿加剌國的萬里港吧,大明要在那邊開荒,建第二個石塘港,正愁找不到人呢。就你去,什麼時候建好了,什麼時候准你回歸中原,一家團聚!」
說到底,還是在護自己的人。
「臣,臣有罪!」
朱厚照暫時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慢慢蹲了下來,語氣幽幽的說:「張閣老,朕再問你。姚玉林走私官銀一事,你究竟是清楚……還是不清楚?」
「這種改動不到傷筋動骨、天下嘩然的地步,先試試再說。朝廷也不是所有施政都得當的,朕一向反對用這些個框框框住自己,不好,那麼再改回頭就行了。孔子不是也說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朱厚照跟他們要東西的時候就是這樣,是什麼問題?為什麼有這個問題,有什麼歷史原因、現實原因?有什麼影響?建議如何解決。
你要說鋪張浪費,生活豪奢,那張居正比他厲害,可為什麼張居正還是地位高?
即便是有愣頭青,那也只是嘴上罵罵,形成不了真正的抵抗力量。
「去將張璁叫來。」
內閣中還有顧人儀和王廷相二人。
不過張璁有一點確實不錯,就是他自己不拿。
而這的的確確就是使喚家奴的方式。
但再緊張也得進去。
至於謄抄留檔?
不過現如今大明朝的官員是不會的,他們非得來一段沒有用的、展示文採的前綴,實際上朱厚照是辦事的,又不是批改作文的老師,
「照理來說,你是當朝首輔,朕也並非不懂得禮賢下士的君主,大明更不會容不下一個為國盡忠的一代儒臣,所以無論如何,也該給你留幾分面子,但是你自己睜開眼睛瞧瞧!瞧瞧你都用了些什麼人!
朱厚照要改動這裏,他繼續說道:「從今日後,內閣設尚書處,專門負責接收不以密折上呈的奏本,之後由內閣票擬並送呈朕閱覽。通政使司仍然保留,但不再負責臣子奏疏流通之職,只朝堂之外、凡四方陳情建言,仍由通政使司受理。」
君前露餡兒?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當然,具體是為了什麼不高興,那是不知道的。
以此類推,張璁不為自己貪財,甚至名聲也不要,那是因為他心中有一個理想,他要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也就是革除弊政、興盛國家。
「是,那……微臣明白了。」
朱厚照不再提剛剛和張璁發火的事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只是平靜的陳述了一下姚玉林欺君之事,隨後藉此開展,「朕尚在幼齡之時,就曾聽說過官官相護四字,初時不覺有害,但二十年看下來,其害頗深。本朝奏疏規矩,是以天家無私事、臣子無私事的出發點構建了奏疏制,但實踐下來發現其實並不一定合適。姚玉林欺君一事,你們都看到了,可你們誰和朕稟報了?」
而且這種流放,就是像楊一清一樣,很難很難再回來。
張璁知道自己不能再模稜兩可了,「請陛下准臣三個月的時間,官銀走私一案,臣必定一一辦妥。」
「不要討價還價!這是小事嗎?」碰到事情,皇帝可就不那麼好講話了,「還有這個姚玉林,他的事情你也清楚,載壦沒有冤枉他,既然罪證屬實,那麼從嚴從重快速處置!他都不珍惜自己的腦袋,朕還幫他留著?」
所以哪怕他是首輔,這個架勢擺出來,也是有些緊張的。
「陛下與臣說直話,臣自當以誠心直面陛下。陛下這樣做……以後就沒有國臣,只有家奴了。」
而即便是張璁,面對這樣的場景也得帶著幾分小心,而且片刻不敢耽擱,馬上就從內閣值房往宮裡趕。
「罪臣更不敢。」
有的時候皇帝就要有個氣魄,就要有這個流氓勁,否則震不住這幫渾身心眼的文人。
「朕知道你是四方君子,你也是天天叫著要朕做四方君子,但做不做君子和怎麼處理國事沒有關係,朕按照老規矩給這幫混蛋哄騙了多少次了,二十年了,總該換一換。」
簡單的說,以後國家的事走內閣,信訪的事走通政使司。
不錯,朱厚照就是動了真火了,他是暫時沒想過要收拾張璁,這件事他有被寬恕得理由,但官銀走私這事也不能就看他的面子黑不提白不提的這麼過去了。
「張閣老,陛下有旨,奴婢們皆不準入內。張閣老請吧。」
「陛下……」
「罪臣不敢。」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奏本,臉上則帶著寒霜。
皇帝怕熱,避暑行宮建成以後,每年夏天都是要離開皇宮,到那邊辦公的。
「你雖然沒有裝自己口袋,但是你明知不報,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朕也不說其他的,你自己講,到期案情不辦結、或是辦結的不徹底,要怎麼辦?」
其後果,也顯而易見。
「這些錢,與其拿去給這幫人揮霍,還是收繳起來,不論是多賑一處災民,還是多拓一寸國土,這都是你我君臣的功勞,可不能便宜了他們。」
皇帝面前,他有什麼面和*圖*書子?
貪財!構陷!好色!欺君!張秉用,這件事你無論如何要給朕一個交代!否則朕就交代了你!」
這麼說起來,就是一個多月的時間。
張璁心裏一頓。
以前朝堂上誰彈劾了你,你還知道。
「臣不敢。」
不會有人再在小問題上,同他死扛到底。
大明朝除了太祖、太宗,也就是一個憲宗皇帝掌權超過二十年,其他的皇帝都沒有達到、或者說是堪堪能與太祖太宗相比的程度。
尤址微微彎腰,隨後退了出去。
「三個月太久了,過幾日,朕就要去避暑行宮了,在那邊稍加安頓個一個月,你就要給朕一個事實真相、一份官員名單、還有把朝廷的銀子還回來。」
「民間有句話,叫先做小人,后做君子。顧人儀。」
天子就是這個脾氣,真的較真的時候哪怕是楊一清、楊廷和,全都給你干倒。
紫禁城,乾清宮。
朱厚照不怪他們剩餘的五個,張璁的作風,其他人一般是不願意得罪他們的。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從前面扔過來兩三份奏疏。
若非是他這個態度,朱厚照連問都懶得問。
「等等,侍從室的那三個人也叫進來。」
「是,陛下可稱聖人所說的節儉二字。」
張璁則速速趕到乾清宮外,在太監的引導之下準備入暖閣跪拜。
對他來說,寫的明白就是寫的好。
嘩啦!
張璁是沒有任何辦法的,「是。」
這樣一來,朱厚照對重要的大臣、重要的事情以密折的形式收權,剩餘大部分的常規事務仍然依賴內閣票擬,但接觸的人少了很多,這樣就有一個約束。
「臣張璁……」
「旨意很簡單,從此以後大明朝上上下下的奏疏全都給朕換一套做法,首先是格式,這一點侍從室來明確,按照平時朕要求你們的扔掉那些繁文縟節,各地官員不會寫的,你們將格式發下去。」
張璁發抖起來,「臣,不敢欺瞞皇上。月余前,姚玉林因事情有變,心生畏懼,因而已密會臣知曉,是以要臣為其轉圜脫罪。臣先前所想,是先行查辦此案,擇機向陛下稟明,未曾想,姚玉林竟以欺君之疏直面陛下,膽大妄為,實令臣也深感震驚。」
「臣明白了。」
結果他剛踏出去,暖閣里就傳來一聲『砰』的巨響。
朱厚照猛得拍了一下桌子,「不要拿這些話忽悠朕,朕是當了二十年的皇帝,辦過無數樁案子,戳破過多少居心不軌臣子的陰謀的真帝王!朕今日就是要下聖旨,你們是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得照旨辦事,聖旨要是說了不算,和_圖_書這皇帝你們來當好了!」
張璁一下子臉色就苦了,
皇帝輕輕一句怪罪,
「罪臣謝陛下不殺之恩!」
「臣在。」
「那就行,你下去以後親自收拾了他,還有犯了官銀走私案的一眾官員,把他們違法所得盡數收繳國庫。辦好這件事,你起身就不算大胆。行了,起來。」
不多久,暖閣里六個人齊聚。
「明白就好。先去傳旨,賜姚玉林,死罪。」
因為信息不對稱,你不知道天子究竟掌握到什麼程度,所以他們面對皇帝不能胡說八道,否則很容易露餡兒,
「其實朕很懂你,你也很懂朕。」朱厚照語重心長的說,「都說你是個不貪財的人,朕其實也不貪財。」
張璁擦了擦額頭的汗,眼睛也努力眨了兩下,隨後說:「陛下,這件事是臣的罪過,臣識人不明,又私心袒護,一味縱容致使其做出欺君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所想無他,請陛下暫留臣烏紗,將此案交予臣辦理,臣必定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結果,給百官一個警訓,給百姓一個交代,更無需陛下動手。事後,臣再向陛下請罪!」
張璁知道自己賭對了,「臣沒有想過退路,臣只是覺得得遇明主,此乃千古難逢之機遇,因而便只想著輔佐陛下,略盡忠心而已。」
可這樣改了以後,誰在背後捅你刀子只有皇帝知道。
朱厚照面諭侍從室,「侍從室再下設一機構,人數不等,無具體事務,只負責對朕硃批后的奏疏進行謄抄。地方也不需要多刻意另尋,就在內閣邊上找兩間屋子。」
張璁聽到這個問題心頭一動,正德天子聰明絕頂,如果是說出實話、誠心認錯,還有一絲機會,但若想瞞天過海,則絕無可能,朝中上下,京師內外,天子眼線到處都是,誰又能保證自己真的是密不透風?
張璁倒也不是求情,只是合理分析了一下,「陛下,這案子剛查個頭,若是這個時候就將姚玉林處死,其他案犯見了,必定不加配合,致使人人為求保命,刻意隱瞞。」
六個人全都受不了,立馬屁股離開凳子,作勢欲跪下。
張璁渾身難受,果然天子動怒,不會輕易得就饒過了他。
天子高興,覺得可以集思廣益,那就議,
皇帝的這番用意,當然不難猜測。
用在帝王身上,這叫成王敗寇,譬如李世民、譬如朱棣。
張璁迅速的把奏本拿出來看一下,之後便一下子了解了大概,
所謂落葉歸根,人老了、死了,就是回到自己原來的地方,這是很多人非常非常在乎的。
在其身旁伺候多年的尤址已經能和圖書憑直覺感受到某種氣場了,所以每當這個時候他的尾巴就會夾的分外的緊。
不殺,不足以泄憤!
所以大明朝的一些大規矩不提,其他一些小規矩,他改起來是很順手的。
說到底,中國人就是認一件事:你得幹事。
「臣等有罪。」
顧人儀道:「陛下之言,臣不敢苟同,君臣互信方能政治清明,君臣互疑,此乃……此乃……」
因為人少好查,到底誰走漏了,他們自己心裡有數。
這幫人的鼻子都跟狗似的,靈敏異常,一個照面,大致就能看得清了。
作為一個處處以一代明君的要求約束自身的人,朱厚照歷經二十年嘔心瀝血,心無旁騖的就是要將大明從黑暗之中帶出來。可這些人呢?在幹什麼?
一般而言,外間的臣子在接受傳召的時候,都要在進去之前先打聽打聽皇上的心情如何,尤址是看情況的,如果天子心情很好,那麼他就說了,賣人一個人情,如果天子心情不好,他就一句話都不說,免得惹禍上身。
「你要替這個姚玉林求情嗎?」
「你先等會兒。尤址,尤址,」朱厚照衝著外面喊了一聲,「把顧人儀、王廷相兩個人全都宣進來。」
侍從室現在是何廷仁負責,他老實領旨。
先前皇長子載垨當面彈劾他,張璁也是承認官銀走私的,不過他只承認自己用人不當。
朱厚照眼皮一閃,古人還是聰明,眼光獨到啊。
朱厚照則不耐煩的指著他,「這是你要解決的問題。你當初要是防微杜漸,又何來今日這般局面?朕已經寬宏大量了,犯下走私大罪,朕都想貶其一家為賤籍!」
即便是硬氣的顧人儀這個時候也只能低頭。
「此乃什麼?亡國之相?」
看他講了實話,朱厚照心中稍有安慰,「朕看你的將來,就是拼盡全力站在干岸上,也會被這些人拉下水去。」
他所面對的皇帝,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幼皇帝,更不是凡事都要講一句『先生教我』的弱皇帝,他面對的是一個已經登基二十年,全面掌握國家權力的成年強勢君主。
張璁身子一抖,立馬磕頭,「陛下恕罪!」
尤址面容緊肅起來,不敢再有半分分神。
「有罪無罪的另說,但這奏疏的制度是要改一改了。奏疏所載若是一般民情倒還事小,若是國家大事,朕還未知,外朝臣子則個個先知,像什麼話?朕今日心裏有火,便直接說了——臣子先知聯合起來先做準備,朕呢,有時反應不及,說不定就給誆騙過去了。」
「起來吧。」
這一抄,那真是皇帝成最後一個看到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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