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箭漠北行
第六十四章 兩個在異邦的女人

「統治權力。」
「大軍已經突破鳳鳴山,斬首數萬,尤以契丹部戰士居多。且不論往後戰局如何,此戰之後,很多契丹部落的青壯都會減少,甚至出現沒幾個青壯的情況。」
「錢財解決不了問題。」
她不驕不躁的說道:「就如你之前所言,戰敗之際,國家內政難免不穩,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蘇葉青正在煮酥油茶,招待風塵僕僕抵達小葉部的范翊。
一品樓在草原的勢力,終究是要壯大的。
「有。」
「出兵強行吞併不可取,那就用財物誘惑,吸引因為戰爭時期損失過大,過不下去的小部落主動投靠!」
「不錯,王庭需要另外一個吸引人注意的對象、事件。除此之外,跟大齊戰爭的失敗,也需要另一場戰勝的勝利,來向治下之民宣告,他們的統治實力依舊不容挑釁。」
「範式經營的是商隊,別的或許會缺,錢財卻不會少,從達旦部弄些牛羊也不難。」
蘇葉青瞬間明悟,張圓了櫻桃小嘴:
「所以戰爭結束后的那段時間內,是天元王庭需要格外用心,維護、穩固自身統治的時候,絕對不會容許半點兒岔子。
蘇葉青道:「這是我們擴充勢力的大好時機,依照公子早先的安排,我們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
范翊:「是的。」
「擔心事後無法收場?」
所以在這時候,契丹境內的大小部落,兵力都十分空虛。
范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蘇葉青的眼神充滿認同,對蘇葉青的聰明伶俐很是欣賞:
「如果錢財足夠,還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之前是沒有機會,如今則不同了,趁契丹大軍在前方作戰,王庭無暇顧及地方上的小規模爭鬥,一品樓理應大展拳腳。
「不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
「當然。」
「禍亂中,一旦中小部落里,出現了罕見的智勇雙全的人物,他就會帶領自己的部落,甚至是中小部落聯軍,一步步做大,乃至威脅王庭統治。
她略加思索,試探著回答范翊的問題:
蘇葉青眨了眨水亮的大眼睛,「要是附近的部落主動來進犯我們呢?」
范翊道:「還有什麼,是比迅速『剿匪平亂』,更加沒有難度,又能收穫百姓敬畏之心、感激之念的事的呢?」
范翊注視著眼前這個,江湖中的傑出俠士,權力場中的稚嫩新手,一板一眼的解釋:
「平民戰士應付起來並不難。我們只是吞併一些中小部落,就算有影響,也不會大,縱使王庭派人領軍下來解決問題,賄賂其官將也足夠解決問題。」
「戰敗之後,手握力量的權貴,會把損失轉嫁到平民弱者身上,王庭要讓大眾的視線從戰爭失敗的事情上移開,也會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向另外的事情上?」
「又到了咱倆聯手的時候了。」
「等到大軍撤回,秩序穩定之後再出手?」
好比寒冬的大雪天里,無葉樹梢上出現了一點梅紅。
「各部落戰士、財物、牛羊,在戰爭中大量耗損,牧民無法安居樂業、渡過寒冬也就罷了,權貴無法維持以往的奢靡生活,這是掌握力量的階層無法容忍的。
蘇葉青將范翊的面色納在眼底,「可你並不同意這麼做?」
「如果各個分舵附近的部落,互相發生了衝突,我們也要適時出手,幫助弱者擊敗強者,最終坐收漁利,吞併兩個部落。」
範式本是將門,因為文官監軍的掣肘,征伐南詔失敗,近年來被迫轉投文官序列,而後又因為謀算和_圖_書趙氏不成,成了趙氏爪牙。
「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你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
但蘇葉青小孩氣般純真的反應,還是讓她神情柔和很多,這反應出她心裏的晴朗:
范翊跟蘇葉青通報完鳳鳴山戰況,接過對方遞來的酥油茶,淺淺嘗了一口,味道十分不錯,稱讚了一句好茶,一口飲盡,放下茶碗,問道:
「這就需要修行者們出手了。扮作強盜、馬賊,劫掠他們的牛羊物資,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小河邊一座座潔白的氈帳,與天空的雲朵相映成趣,進進出出的牧民,在酒足飯飽之後閑散的逛盪,在這一刻也渾身都是自由的氣息。
「所以一品樓現在不能動!」
「尋常時候不會,戰敗的時候一定會。」
但現在范翊竟然笑了,而且笑起來是如此好看,就像是碧波蕩漾的湖面,忽然灑下了一束陽光。
「於是,這就必然會出現一個局面:大部落縱兵攻向中小部落,通過劫掠、滅亡中小部落的方式,獲取他們的財富,將戰爭損失轉嫁到這些弱者身上。
范翊不置可否:「如此施為,得手並不難,各分舵也能迅速發展。」
「天元可汗,是最近十幾年,從一個小部落頭人,成長為漠北霸主,建立王庭的,換言之,他就是那樣的英雄人物。
「這還不夠。」
而一品樓轄下的部落,一方面因為規模最大的只有百落上下,委實不大;
「如此,國家權力階層就會重塑。」
「我們麾下別的或許會缺,但修行者卻不會少。」
范翊收斂了笑意——也談不上刻意收斂,她的笑容本就是一閃而逝的。
「如果是庸君當道,一場大敗,的確會如你所言,令國家大廈傾頹。但天元王庭的可汗是昏君hetubook.com•com嗎?」
「其結果,一方面固然是權貴奢華生活不變,平民為國家損失買單;但另一方面,也會激發階層矛盾,讓中小部落奮起反抗,引發更多禍亂,乃至烽火連城。
作為範式最優秀的年輕俊彥,范翊在家族動蕩、歷經重重磨難,付出種種不菲的過程中,耳聞目睹了許多事,成長得很快,洞悉世情。
范翊接著道:「這個冬天,過不下去的部落肯定不少,但也可能我們的目標,不少還能熬下去,守株待兔並不是上佳之策。」
一口氣說完這些,范翊端起茶碗,又飲了一些酥油茶。
不是因為這個問題,而是對方的笑容。
范翊沒有著急回答,她自己端起茶壺,給自己又斟滿一杯酥油茶,不緊不慢的淺酌一口,這才準備開口。
「在外戰中損失的威望,在內戰中迅速挽回,天元王庭就能藉助此威,約束其它契丹大部落,讓他們減小劫掠、攻滅中小部落的行動。」
蘇葉青看著范翊大感意外。
對方總是很嚴肅,很認真,如同一個刻板的教書先生,一絲不苟,好像每時每刻都如臨大敵、如履薄冰,從來沒有過笑容這種輕鬆的神態。
蘇葉青眼前一亮,「要讓那些還能熬下去的部落,也變得過不下去?」
「什麼局面?」
眼下,相比于附近較為富庶的中小部落,一品樓轄下的部落里的戰士,數量並無多大劣勢,甚至還有些部落存在優勢。
「你已經想到了第一層,那麼天元王庭接下來,會採取什麼措施,迅速消弭戰敗產生的隱患,達到穩固統治權力的目的,你可能推測?」
說到這,兩人相視一笑,都舉起茶碗彼此致意,而後一飲而盡。
兩人一個端莊跪坐,舉止清新優雅,一個正襟危坐,神容嚴和圖書肅刻板,倒也有幾分相得益彰。
「這個冬天,就是最好的時機。」
「契丹軍歸來后,各部戰士發現家園易手,必然奮起出擊,王庭也不會坐視。」
「當然不能動。」
雁門軍參戰前,天元王庭攻滅達旦部的計劃,是天元部、契丹部各自出兵十萬,以精銳快速掃平達旦部。彼時,契丹部只調集了大部落的青壯勇士。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范翊笑,在此之前,她倆已經在草原合作很久了,卻從來沒從對方臉上,看到過半點兒笑容,她幾乎以為對方是不會笑的。
「什麼問題?」
藍色的天穹下,朵朵白雲悠悠飄行,在高處俯瞰著一望無際的草原,自由自在的穿山越嶺。
蘇葉青看著范翊:「我打算從現在開始,下令各個分舵,立即吞併周圍兵力空虛的中小部落。」
聽罷蘇葉青這話,范翊臉上又有了明艷的笑容,比之前更濃郁兩分,她最後補充道:
「正是如此。」
「統治國家的權力,大於一切。錢財能腐蝕官員,卻無法腐蝕君王。」
「所以這就會出現另一種局面。」
「送到嘴邊的肥肉,當然是不客氣的吞併肚子了!」
蘇葉青蹙眉尋思:「契丹可汗——天元王庭,會親自插手規模只有幾十落、幾百落的,部落之間的爭鬥?」
「但一品樓也不能放過這個大好幾回。」
另一方面位處偏遠的貧瘠之地,又是剛剛組建的,契丹王庭還沒怎麼注意他們,所以絕大部分都沒有被徵兵。
「這就需要選對時機。」
蘇葉青聽得格外認真,也聽得如痴如醉。末了,她若有所悟:
「如果一品樓在這時候進攻其它部落,挑起爭鬥、戰亂,那麼在契丹軍回師后,王庭就會立馬指揮大軍絞殺我們,藉此警告所有宵小之人、野心之和圖書輩!」
這讓她有些失神。
棋子一直布置在偏遠貧瘠地區,就永遠無法接觸權力中心,永遠無法及時得到,真正有用的軍國核心情報。
在確定雁門軍會參戰後,為了阻擊雁門軍,天元、契丹兩部被迫增兵,這時候契丹部調集的青壯戰士,就不局限於大部落了,而是近乎全面動員。
「既然他自己是這麼發跡的,必然深知防備類似人物出現的道理,更何況,天元可汗實際控制契丹部沒幾年,就更是要防備契丹領地出現禍亂。」
蘇葉青怔了怔,一時間不太能理解。
「戰敗之際,國政不穩,各大部落兵力折損有多又少,權貴階層可能會重洗,為了自身部落利益,權力之爭勢必更加激烈,高層還有心思關心平民死活?」
也正是她笑起來的時候,蘇葉青這才意識到,原來對方也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十足的大美人,美得不落俗套。
蘇葉青神容變得肅殺:「一品樓各個分舵,若是大規模吞併臨近的中小部落,雖然單場戰鬥規模不大,但數量多了,必然會成為最好的靶子!」
再加之一品樓的部落里,擁有大量精銳修行者,實力強勁,遠非同規模其它部落可比,這就使部落佔據了戰力的絕對上風。
在范翊臉上寫滿疑問之前,蘇葉青及時回過神來,雙頰不禁飛上兩抹羞赧的緋紅,她微微低頭,覺得自己很失態。
「大軍慘敗而歸,王庭威嚴大減,兵力的折損,讓他們對轄地控制力減弱。當此之際,宵小之人趁機作亂,野心勃勃之輩趁勢而起,英雄也會橫空出世。
「如果這個驍勇人物足夠強,他就會成為萬民的英雄。他如果能將舊有的權貴抹去,自己就能擁有最高權力,也讓自己的追隨者,成為新的國家權貴。
「你有什麼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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