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羡尋思片刻，左右為難地道：「出擊的軍隊剛剛取得進展，現在就強令他們撤回，只怕是很難做到。現在世家們都憋了一股氣，不好好發泄一下不會收手。」

魏無羡攤了攤手：「現在世家們群情激奮，軍隊不太受控制，這事我們真的辦不到，強令是不管用的，他們拖也能拖上幾天。」

門閥世家肯定是要剪除的，大晉皇朝沒有這個利益階層的存在土壤，也不能讓他們繼續存在，從這個角度上說趙氏跟魏氏立場一致。

「由此，魏氏有了種種現在看起來不甚合理，但長遠觀之無比正常的選擇。」

他不想看到河西軍覆滅。

「所以魏氏乾淨利落地選擇了大晉，並全力幫助我們贏下這場戰爭，想通過在這場戰爭中的功勛換取在大晉皇朝的立足之地。

趙遜面色凝重地看著魏無羡，「出擊的軍隊雖然還沒有打到同州去，但已經取得了不小的戰果，可以交差了，我覺得你應該讓他們立即撤回來。」

櫟陽、下邽的兵力不多，還被世家軍隊打了伏擊，雖然沒有戰敗但也被限制了行動，至少幾天之內難以擊潰當面秦軍，給到河西軍有效支援。

如此說來，世家軍隊出戰河西軍，恐怕也有魏無羡在暗中推動，並不像他之前說的那樣只是世家們自發的群體意見。

聽了魏無羡的話他心頭一沉，知道自己這是關心則亂。

魏無羡聳聳肩，表示他無意跟趙遜爭辯這個問題，但強令世家軍隊回撤就是辦不到。

反抗軍主和圖書力行動的動靜瞞不了人，遲早會被世家們發現，但早兩天晚兩天的差別可是很大。

「我透露一些主力進軍的情報給你，你在廟堂上說出來，讓世家們知道我們的主力已經開始行動，如果他們不立即撤回進攻河西軍的部隊，就無法應對接下來的局勢。」

「他們認為皇朝的革新只是一時，是為了凝聚四方之力爭奪天下。

這份信件的內容不同尋常，看得趙寧皺起了眉頭。

看到這裏，趙寧再度閉目凝神，細細思索。

「畢竟一個『賣國』的王族古今未有，世人不會為其效力，也沒人願意跟他們利益聯合做朋友。

「如今思之，魏氏認為大晉也會如此。

「魏無羡痛恨門閥世家侵蝕秦國國力的行為，也不想世家們未來在大晉皇朝再度復興，掌握一部分話語權。

「而不強令世家軍隊回撤，則是為了將世家們置於死地。

這麼簡單的事情，趙遜怎麼會看不出來？

「世家們帶領的軍隊攻勢兇猛，尋日內佔領了許多城池，河西軍因此傷亡慘重，這也就罷了，問題是他們在鄉村中燒殺搶掠，當地百姓現在都處於危急之中。」

「魏氏能夠做的，僅僅是從趙氏與楊氏中選擇一個去臣服。

一陣糾結之後，趙遜忽地眉頭舒展，繼而目光灼灼地看向魏無羡：「魏氏為何要從一開始就歸順朝廷？」

趙寧知道趙遜所說的「不甚合理」的事情是什麼。

「比起招降秦國消除門閥世家勢力的巨大成果而言和-圖-書，區區一個河西軍的損失並不算什麼，你為何要如此在意他們？況且河西軍的戰士基本都是秦軍戰士。」

更進一步想，來日反抗軍兵圍長安，切斷世家退路后，魏氏只怕是要想方設法再削弱一下世家殘餘力量。

近來魏無羡的一系列行為，引發了趙遜的警惕，讓他在信中提出了一些基於長遠考慮的的示警。

但就眼下而言，河西軍的處境著實萬分兇險。

趙遜想了想，提出了一個建議，「這樣可好？」

末了，想不出辦法的趙遜再度凝視魏無羡：「秦王是秦國的王，你是秦國的兵馬大元帥，在世家軍隊已經取得了一些可以宣揚的戰果的前提下，你們倆總有理由讓他們撤回來。

這是他的道。

現如今的情形是，反抗軍主力已經開始行動，但進入秦國京畿之地還需要幾日，而河西軍很難堅持住這幾天。

……

「魏無羡看出了門閥世家、庶族地主等權貴階層，對國力的侵蝕與削弱，他一方面痛恨于秦國世家的存在讓秦國無法爭雄天下，另一方面又無法忍受吳國的傲慢無禮。

魏無羡的面色陡然一沉。

如果不出意外，這一戰最後的結果就是，反抗軍主力兵臨長安城下，偏師切斷了世家們的退路，秦國宣告滅亡世家被連根拔起，但河西軍卻會因為世家大軍的最後反撲而傷亡殆盡。

趙遜接著道：「我的意思是，魏氏在大晉皇朝的路會怎麼走？」

「故而大晉皇朝一定重回曆朝歷代的老路。

趙m•ｈetuｂooｋ•ｃｏm•cｏm遜在信中接著寫道：「不利用身份地位給反抗軍偏師方便，是不想留下痕迹，暴露自己早早歸順朝廷的事實，多年以後人們回來查探時亦能經受考驗，這是為魏氏名聲著想。

趙遜暗暗咬牙。

從文字的痕迹中可以看出，趙遜寫這些內容的時候字字用力，「但很顯然，皇朝之外的人未必這麼看這麼想。

「魏無羡明白革新之後的大晉皇朝，真正能夠凝聚天下之力為國力，只要能贏下眼前這場挑戰，未來必然一統宇內誰也無法阻止。

魏無羡瞅了瞅糾結不已的趙遜，「自古以來都是慈不掌兵，趙氏也是將門，你難道連這個道理都忘了？」

「這也就是說，魏氏要留著自己的好名聲，以便將來發展壯大，甚至是東山再起。就算魏氏沒有割據自立的念頭，也想發展家族力量成為皇朝上層權貴，擁有近乎齊朝時那樣的地位！

而保住河西軍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魏無羡強令世家軍隊回撤。

「一旦完成一統大業，皇朝的既得利益者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會把持權力與財富迅速成為高高在上的權貴階層；權貴階層為了自身財富的不斷增長與地位的長期穩固，必定剝削百姓並加強權力。

幾天……幾天對河西軍來說就是存亡之別。

趙寧接到了趙遜傳回的信件。

從渭水之南渡河北上的援軍，同樣需要時間。

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兩件：

長安城。

一方面，世家軍隊此番爆發的戰力超乎尋常，在趙遜等人意料和*圖*書之外；另一方面，河西軍需要掩護百姓轉移，這就大大限制了戰術發揮，大部分時候只能跟世家軍隊硬碰硬。

「身為趙氏子弟革新戰士，我們當然毫無保留地相信，革新大業會一直延續下去，十年、百年、千年不變質，縱然天下一統也不會變，那是我們為之奮戰的信仰！」

「只要世家在皇朝中有地位，就有可能知曉魏氏早早歸順朝廷、出賣世家們的秘辛，魏無羡不僅要避免這個情況出現，還得防備萬一世家們來日發現了這個秘辛時，仍有跟魏氏為敵、報復魏氏的力量。

趙遜重重擊節：「慈不掌兵四個字不是這麼用的！執行軍法的時候當然不能仁慈，但如果將帥可以無視自家將士的性命，那這樣的軍隊必然無法長久！」

趙遜沉默下來。

其一，先前反抗軍主力要派遣偏師西進去斷世家退路的時候，趙遜跟魏無羡提出，讓對方利用職權之便給予方便，但魏無羡沒有答應；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這就是魏氏的全部打算。

趙遜在信中寫道：「天下雖大，卻由幾名天人境所瓜分，魏氏沒有天人境，秦國無論當下國勢如何，未來必然會被天人境所吞併。

一旦發現反抗軍主力逼近，就算魏氏不願走，世家們也能捨棄魏氏自己走。有吳國支持，他們在漢中、蜀中堅持幾個月不算難事。

「因是之故，趁此機會讓世家軍隊回不了長安，被反抗軍援軍殲滅在河西軍的活動區域內，最大限度削弱世家力量，就是對魏氏最有利和*圖*書的選擇！」

他很關注河西軍的情況，因為河西軍是在他的安排下組建起來的，他把特別行動團的那些國家精銳送到敵境，等於是親手把他們推到了九死一生之境。

「你們為什麼不願這麼做？」

看到這裏的時候，趙寧放下信件，閉目揉了揉眉心，暗自思量魏氏的全部打算是什麼，準確地說是往後的路打算怎麼走。

其二，現在河西軍處境危急，趙遜讓魏無羡強令世家回軍，但魏無羡試都沒試便說辦不到。

至於魏無羡在大晉皇朝內部，繼續維持並發展魏氏這個利益集團的打算，趙寧只能說他確實天真了些。

半響，他再度展開信件繼續閱讀。

魏無羡奇怪地看了趙遜一眼：「反抗軍主力進軍的同時，是要切斷世家退路的，如果你提前兩天讓他們得知消息，而反抗軍還未進入預定位置，那他們就有了兩天時間退往漢中，屆時攔都攔不了。」

「如今看來，卻是我把問題想得簡單了……」

不過，既然趙遜探知了魏氏的真實意圖與底細，那趙寧就可以做出針對性的安排。

趙寧絕不會允許大晉皇朝有權貴階層，無論今日還是明日。只要他趙寧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天，百姓就一定會擁有公平正義。

這不是趙遜想看到的，他要保住河西軍。

「自古以來，每逢開朝立國之時，皇朝總能做到一定程度的仁義，官吏們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己奉公，公平正義有所彰顯。但只要皇朝一統，情況便會迅速變化，不消幾代人，世道就成了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