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遠離人境的孤城,就算是什麼時候裏面的人忽然盡數失蹤,消息想要傳到府城都需要一定的時間,而只需要稍作操控,這個消息就會被扭曲,用各種鬼怪誌異來掩飾真相,很快,後世就只會留下一樁真假難辨的異聞,在古籍中等著後人來發現。
宋時歸,陳霜和芙芙。
有人看見了明顯起晚了的馬詹姆,但能夠在這種小縣城的衙門混下來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沒有愣頭青敢跳出來犯縣令的忌諱,只是低著頭向馬詹姆問好,心裏腹誹著縣令昨晚是不是又在哪家姑娘的肚皮上流連忘返了。
「嘖,魚龍之血早已消耗殆盡,就連龍蛇之血也是如此……那便賜你䑏疏之血罷。」
「呼。」芙芙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地說道:「我還是覺得有點危險,怎麼說這裏都是敵營,我們這麼大搖大擺地待在這裏,真的好嗎?」
巡撫大笑著,撕破了人類的偽裝,顯露出那之下的魚龍之軀。
馬詹姆顫抖著抬起了頭,看見了那正不懷好意地打量著自己的象首。
古今中外,這種城市都不會少,它們存在唯一的意義便是讓版圖看起來不是那麼空蕩蕩。
「這位就是新的縣令么?怎麼看起來如此膽怯?」
身著綉著白鷳的青袍,頂著麋鹿腦袋的男人走了進來,溫和的聲音彷彿一位飽讀詩書的儒生,但在現在的馬詹姆看來,卻比奪人慾噬的野獸還要可怕上百倍!
因為,就在馬詹姆像往常那樣踱著步來到衙門,打算開始兢兢業業跪舔妖魔壓榨百姓的一天時,某個自稱東君的亡靈法師乾脆利落地給他來了一劍,結束了他的生命。
「說起來,今年的稅收還沒分呢,要先給虎大人七成,我拿三成,去跟各位妖大人拜訪一下,上下打點一番,最後也許只能剩下一成半……」
m.hetubook.com.com有妖笑著向馬詹姆搭話道:「馬縣令,沒想到你居然獲賜䑏疏之血,這可是與龍有關的血脈啊,雖然成分稀薄,但若有造化,未必有一天不能化作真龍。」
「你忘了我們的主線任務嗎?斬殺妖魔,除魔衛道,並保護儘可能多的平民……如果我們以官方敵人的身份執行任務,那麼我們在與妖魔作戰的同時,還要面對平民的敵意,他們可不會管我們是誰,在他們看來,我們是通緝犯,是敵人,你會接受來自恐怖分子的保護嗎?」
「不,飯要一點一點吃,事情要一點一點做。」趙夜袂從物品欄中拿出了馬詹姆的屍體,淡淡地說道:「首先第一步,自然是讓我這個縣令的身份變得名副其實。」
他們似乎是帶著任務來的,但任憑馬詹姆設宴歡迎,私下攀談,黑甲軍對於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一言不發,這讓馬詹姆越發擔憂了起來。
是的,在經過一番商討后,他們又回到了墨水縣,不過不是以被追殺的「血食者」的身份,而是取代了馬詹姆的身份,鳩佔鵲巢!
陳國雖然一統天下上千年之久,但正所謂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上千年的時間已經腐化了陳國的根基,賣官鬻爵的行為數不勝數,只不過,得加錢。
而接下來,越來越多馬詹姆曾認識的大人物們一一進入了大廳,只不過,都是以妖怪的形態。
而就在不久后,墨水縣縣令馬詹姆,穢土轉生,捲土重來!
「誒,這可是同僚,白武官可別想著對同僚下手。」
而這種特性也是它之所以被選上的原因之一。
馬詹姆耗盡心思,花了大筆錢財,這才找到了同鄉的陳舉人為自己引薦。
馬詹姆本覺得自己可以這麼兢兢業業一直干到退休,為自己的子孫後代和圖書再攢出一份基業來,但黑甲軍來了。
「照這樣做下去,還得多久才能收回成本啊……」
「居然活下來了么……也罷,那麼,歡迎成為墨水縣縣令,也歡迎你加入……這個真實的世界。」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這位陳舉人素有詩妖之名,據說所作的詩曾直達天聽,傳到了那位皇帝陛下的耳中,在考取功名后,便按照他的意願,立刻封為了一方地方官,治下百姓安居樂業,無人不稱讚其清廉有為。
馬詹姆,卒。
平頭百姓不知道,但作為朝廷官員,馬詹姆不可能不知道黑甲軍存在的意義。
「到時候,不僅妖魔要殺我們,就連我們要保護的平民都要殺我們,且不說平民們能不能對我們造成有效的傷害,我並不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能提供有效的保護,也就是說,任務完成度會大打折扣。」
不過,他很快就不用擔心這件事情了。
所以,當陳舉人以這副模樣出現在馬詹姆面前時,所帶來的衝擊是難以言喻的。
他原本只是一名小有家產的商賈,而在古代士農工商的體制下,像馬詹姆這樣的商人,擠破了頭也想要加入官僚體制內。
在聽到了這句話后,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之前的那位陳舉人走到了馬詹姆面前,蹲下身來,微笑著說道:「馬兄何出此言?你不也獲賜聖族血脈,加入了我們嗎?」
陳霜的分析有理有據,芙芙也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這,是妖魔的世界。
宋時歸倒是沒什麼多餘的想法,他之前就說過了,做決定的事情由趙夜袂他們來,他只負責打架就好了。
馬詹姆,便是墨水縣如今的縣令。
這群流氓,來到這偏遠的墨水縣幹什麼……
衙門不敢管的事,黑甲軍管。衙門不敢殺的人,黑甲軍殺,先斬後奏
www.hetubook.com.com,皇權特許,如果情況特殊的話,就算是馬詹姆被殺了也不奇怪。
「你,你是……」這聲音聽起來十分耳熟,馬詹姆忽然想起了什麼,驚恐地說道:「陳舉人?!」
等到按照慣例逛了一圈后,馬詹姆便回到了內宅里,神情逐漸平靜了下來,坐在卧室的床上,向身前招呼了一聲:「可以了,應該沒有人在盯著這裏。」
在任十年,他將墨水縣的妖魔們服侍的舒舒服服,就算是再桀驁不馴的妖魔也挑不出他的錯來,頂多在背後嘲笑他一句軟骨頭。
而正坐在床上的「馬詹姆」也用手拂去了臉上的幻影,赫然便是趙夜袂。
那是一隻獨角,自他的印堂穴長出,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不知過了多久,當馬詹姆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身上的長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巡撫正端坐在上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被那雙龍瞳注視著,馬詹姆只感覺汗毛豎立,來自生物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想要遠離此刻的巡撫,他四肢並用,想要逃離大廳,卻轉頭就撞上了一具如山般偉岸的身軀。
雖然買官一事已經成了眾所周知的事情,但想要具體操作,還要經人推薦才有可能。
「我同意東君的看法。」陳霜微微頷首,說道:「雖然這個計劃的確有些冒險,但就現在的情況看來,簡直是神來之筆。墨水縣的大部分居民都不知道妖魔的存在,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由妖魔統治的,所以,他們只會聽從官府的命令。」
「有何不可?」趙夜袂挑了挑眉后說道:「既然墨水縣的絕大部分人,包括衙門裡的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妖魔的存在,那麼,他們就是可以團結的對象。」
黃澄澄如同燈籠般閃亮的龍瞳,威嚴的龍首,雪白的龍鱗https://m•hetubook.com.com反射著燭火的光芒,骨節分明的龍爪正托著一盞此刻顯得有些嬌小的骨瓷杯,慢條斯理地喝下一口茶水。
場面一時之間寂靜了下來,穿著官服的妖魔們默契地圍住了馬詹姆,如水的殺機於此醞釀。
沒有多餘的審訊,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在認出他就是墨水縣縣令后,直接就來了一劍,乾脆利落,這讓馬詹姆連說出自己精心編寫的《我上有老母下有小》《您要什麼我都可以給》《您有特殊愛好的話我也可以滿足》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迷迷糊糊地死去了。
隨著他話語的落下,身前便緩緩浮現出三道人影。
這句話驚醒了馬詹姆,他驚恐地嘶吼著:「妖!你們都是妖怪!你們,你們……」
馬詹姆不知道巡撫大人在說些什麼,但他也不敢違抗巡撫的意思,只以為這是什麼特殊的毒藥,仰起頭將妖血一飲而盡,頓時感到彷彿有烈焰纏身,深入骨髓的痛楚如抽搐般傳來,痛徹心扉。
「明白了嗎?」陳舉人看著馬詹姆,臉上依舊掛著微笑,只是眼瞳卻逐漸冷了下來。
豐年還好,每逢災年,又或是兵荒馬亂的時候,這種小縣城便岌岌可危,如同風暴中的一葉扁舟,只需一點外力便會讓其覆滅。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宋時歸向趙夜袂問道:「去對付那些妖魔?」
「輿論的高地,如果我們不去佔領,就會有敵人去佔領。而如果我們佔據了大義的話,將官府內的潛藏分子清除掉后,官府和猙獰的妖魔之間,平民百姓們會選擇相信誰,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從那一刻起,馬詹姆便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滿是皺紋的臉龐此刻光滑如新生,有乾涸的血跡自臉頰上縱橫,而當馬詹姆順著血跡向上時,便碰和-圖-書到了某個堅硬之物。
眾妖看著這般模樣的馬詹姆,也轟然大笑了起來,一時之間,江北行省的最高權力機構中,妖氣衝天,經久不散。
墨水縣,陳國偏遠一小城,離最近的府城也有著數十公里,一無名士豪傑,二無天靈地材,無論是在陳國的政治規劃還是行政劃分中都可有可無。
對於馬詹姆來說,他的那份薄產想要謀求一份滿意的官位簡直難如登天,最終,他挑選再三,傾家蕩產買了墨水縣這種偏遠縣城的縣令。
縣衙既是縣令的辦公場所,同時也是縣令平時的起居地,大致呈「前衙后邸」的形態,當然,有錢的縣令也可以另購宅邸,不過馬詹姆這種一分錢要掰成兩分來花的吝嗇鬼自然是選擇白嫖國家資源。
馬詹姆頓時如遭雷擊,左手顫抖著摸上了自己的臉龐。
沒有人可以違逆妖魔的意思,所以,一切都要順著妖魔的心意來,哪怕他是墨水縣名義上的最高長官,也不能有稍許僭越。
身著鴛鴦青袍官服,邁著外八步,「馬詹姆」大搖大擺地從衙門內宅走了出來。
馬詹姆獃獃地坐在地上,看著這滿場的妖魔和樂融融地寒暄著,分享著官場上的所見所聞,只覺得自己活了五十余年的人生觀與世界觀在這一刻被擊個粉碎。
馬詹姆卻忽然大笑了起來,狀似癲狂:「妖,是妖,我們都是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以為為禍一方,搜刮民膏,作威作福的幸福生活便要從此開始了,但那位將墨水縣縣令之位賣給他的巡撫卻向他賜下了一瓶妖血。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心中還在計算著得失。
眾所周知,不速之客帶來的只會是災禍,但馬詹姆拿他們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好吃好喝地養著,心中懷揣著不安。
穿著一襲繪著黑熊的青袍官服,卻有著蒲扇般大小的象耳與長長的象鼻的男人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