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友大概是不清楚那群人的德性吧。」
明明具備夜締的所有特徵，但是他就是沒有邁出那一步。
國師睜開眼，凝視著趙夜袂，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有萬分之一的人，他們的生活需要靠壓迫他人，支配他人，扭曲他人來維繫，那麼，這萬分之一的人，就該被粉身碎骨，踩上一萬隻腳，永世不得翻身！」
國師的語氣悠遠，像是想起了漫長時間之前的過去：「在我剛當上洞虛觀觀主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過蘇劍仙之名了。三年習劍，五年悟道，修道不過十二載便登臨聖境，而後連敗兩位聖境，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迎來了一次末法時代罷了，大不了大家躲進小洞天中，又或者是變更修行體系，反正作為高高在上的超凡者，他們總有辦法。」
「所以，這個世界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兩位至尊大戰到宇宙邊荒，星河破碎，大道都磨滅了？」
「但，他們算錯了。」
即使是再極端的十八聖徒，也沒辦法否定國師存在過的痕迹，篡改歷史只是小問題，更關鍵的是，他們一直以來統治的法統便是由國師所賦予的。
這句話在很久之前就被列入了《啟蒙時期宣傳名詞正誤表》，不過依舊證明了當時人民心中的想法。
身邊的追隨者們自然不好說這些話，而蘇嫣兮大概是沒心情聽他廢話的，到最後，居然只有趙夜袂能聽他說道說道。
國師並不否認趙夜袂的說法，只是平靜地說道：「這便是領袖者的取捨，就算我再同情它的遭遇，也做不出為了解救它而讓我的人民陷入危難之中的事情。」
國師的右手不自覺地握住了輪椅的扶手，沉聲說道：「那天，我聽聞蘇劍仙已將太虛劍典推演至新的層次，有極大把握登臨傳說中的仙境。數十位卦師占卜天機，最終得出結論后，大乾仙門便做www.hetubook.com.com出了決定。」
在這之前，他已經聽說過太多次王洞虛的名字了。
國師也不賣關子，了當直接地說道：
「大乾治世已久，早已與這個世界的命運捆綁在了一起，因此，世界本源也隨之傾瀉而出，獻祭本就是單方面的，就算蘇劍仙想要停下，也難以在登仙路上駐足。」
「登仙秘訣，就是太虛劍典的最後一篇，是完全由蘇劍仙個人變革而出的劍訣，是整部劍典的升華，正如其名，是直指仙境的無上劍訣。」
這是趙夜袂第一次與國師真正會面。
「就因為高高在上的仙人們想要問道，想要做個嘗試，人們就應該受此苦難嗎？」
十八聖徒最大的功績便是與國師一同推翻了大乾的統治，所以，否定國師，就等於否定他們自己。
國師若有所指地說道：「你應該能感覺得到，這個世界已經開始崩解了。」
「但即使如此，仙人們也一樣高高在上。」
雖然國師沒有明指它是誰，不過趙夜袂還是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這個世界在兩千年前便已經死去，只是一直苟延殘喘到了今天罷了。
雖然在法之城時趙夜袂就已經有所猜測，但當真的來到世界內側時，趙夜袂才知道這個世界的狀態究竟有多糟糕。
「只是可能？」趙夜袂打斷了國師的敘述：「只是一個可能性，就足以讓他們下如此賭注？」
「他們要讓蘇劍仙問鼎仙境。」
「而當蘇劍仙登臨仙境后，這個世界便成了現在這樣。」
國師雖然是在笑，但卻冰冷至極：「他們一向如此，需要以山河為材料祭煉法寶，那便圈地自用，驅逐百姓；需要以靈魂為引修行法術，那便向大乾官府繳納足夠的靈石，而後就能獲得相對應數量的百姓所有權。」
清朗的面貌，一襲素凈的白衣，笑容和藹，比起統轄天下的和_圖_書大人物，更像是一位許久未見的遠方親戚。
趙夜袂想起了當初太虛劍典的描述。
它就蜷縮在世界內側，當看到趙夜袂的到來后簡直就像是看到了再生父母一樣，把最後一點世界本源都送給了趙夜袂，只求一死。
雖然的確能看到世界意志在這件事情上的身影，可它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趙夜袂默然，他能聽出國師話語中毫不掩飾的憎恨，看起來，即使隔了數千年，他也一樣記憶猶新。
「是，為了這個世界的延續，準確的說，為了人類文明的未來，它還不能死。」
趙夜袂換位思考，如果有朝一日有人以為他好的名義，讓他轉換成了亡靈生物，他應該也不會感激這種自作多情的傢伙，只會想著怎麼把它挫骨揚灰。
而當趙夜袂破十八城，斬十八君王后，便去見了這個世界的世界意志。
「當然，也包括我。」
趙夜袂聳了聳肩后說道：「如果它誓死不從也就算了，但它一副『你終於來了快快快快殺了我』的樣子，總覺得不爽，不過畢竟狠話都放完了，最後還是一劍了結了它。」
「不，這絕對不對。」
「他們遠遠低估了一位劍仙究竟意味著什麼。」
國師和趙夜袂所說的便是這個世界的世界意志。
「當然，作為超凡者，他們總歸是能活下去的。」
趙夜袂就在國師對面找了把椅子坐下，看著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淡淡地問道：「王洞虛？」
「既然你知道它如此痛苦，那你為什麼不幫它解脫，而是看著它受苦受難呢？」趙夜袂嗤笑了一聲后說道：「到頭來，還不是想讓它繼續維持這個世界，那又何必假慈悲呢？」
「可其他地方呢？蘇劍仙能夠鎮壓世界，但她的神權至剛至烈，可以一劍分天地，將這個世界化為烏有，可又要如何讓已經死亡的世界重新萌芽？」
「可一個王朝和*圖*書
的千年氣運，是遠遠不夠的。」
「至於我，雖然也僥倖抵達了聖境，不過已是雙百之年，大概是聽說我不善武鬥的緣故，蘇劍仙並沒有來與我一較高下，之後，她就不理世事，潛心修道，再無消息。」
國師沉聲說道：「於此，世界開始一步步走向衰亡，不可避免地迎來終末。」
「培養開道者，將這個世界引向新的軌道，又或是培養出能殺了自己的人，對它而言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大道殘缺，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無法實現。」
「而當我再次聽到她的消息時，已經是二十年後了。」
之前的一千年，只是靠著國師以及十八聖徒為錨點，強行將世界鎮壓，而當作為錨點的十八聖徒被拔除后，這個世界便自然而然地迎來了終點。
登仙秘訣？
趙夜袂挑了挑眉，沒有問國師他們什麼時候見過，只是接著說道：「我回來了，所以，你可以去死了嗎？」
「還真是直接啊。」國師苦笑了一聲，說道：「放心，快了快了，就當是聽一個將死之人最後說點什麼吧，不然總覺得這一輩子少了點什麼。」
之前雖然藉由宋法的記憶與國師跨越時間見過一面，但直到此刻，趙夜袂才算是真正見到了他。
「而哪怕受縛于這個瀕死的世界，痛苦徘徊，幾近瘋狂，但只要它還存在，這個世界就還有一線生機。」
「當然不可能，蘇劍仙雖然心中只有劍和你，但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國師沒有當謎語人，他現在大概就處於臨死之前找個人嘮嗑，將自己這三千余載的漫長人生中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向別人傾訴的狀態。
從趙夜袂擊殺了張懷民開始，這個世界就已經開始陷入了搖搖欲墜的境地，而在他殺了世界意志后，整個世界都即將崩解。
「是啊，他們總是如此，不在乎凡人的未來，卻要隨意擺布凡人的命運，反正凡人和圖書
的存在對他們而言也可有可無。」
以一般理性而言，世界意志的確是十分虛無縹緲的存在，但趙夜袂在完成了十八場審判后，黑霧的上限已經提升了一定的程度，雖然比起總量來說微不足道，但依舊夠趙夜袂憑此鎖定世界意志的所在。
同時，趙夜袂也明白了國師的現狀。
「那姐姐同意了？」趙夜袂接著問道。
「是我。」國師認真地說道：「蘇小友，好久不見了。」
這個時代本就由他開創，哪怕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抹除他存在過的痕迹，但國師之名依舊迴響于這個世界的上空。
「從兩千年前，它就已經開始這麼做了。」
就算趙月霜真的走上了蒸汽之路，達成了將蒸汽與仙道合二為一，另起新道的成就，那麼當她成長到足夠強大后，能夠意識到當初自己的遭遇后，真的會感激讓她走上這條路的世界意志嗎？
同時，趙夜袂還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現狀。
「一位永垂不朽，超脫世外的劍仙，足以讓大乾氣運永固，千世萬世的傳承下去，而根據卦師們的結論，此世不足以誕生仙境，故要以大乾的千年氣運為輔，方有可能修行成功。」
暴乾亂綱，民不聊生，故有聖人出，匡扶天下，立新朝，是為大虞。
縱觀整個世界，大概只有蘇嫣兮和國師這兩位自上古仙道時期存活至今的人能夠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
「登仙秘訣的確能夠登臨仙境，尤其還是蘇劍仙這等驚才絕艷之人。」
國師微閉上雙眼，彷彿回憶起了當初曾目睹的一幕幕人間慘劇：「江北大旱四百年，東山終年被冰雪封鎖，瀾州日月同天……山河破碎，川湖蒸發，大妖出世，魔教叢生，世界將亡，亂象皆誕。」
國師看了趙夜袂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她沒有把登仙秘訣傳給你。」
「在這之前，他們也做過很多次以氣運為材料的儀式了，這和_圖_書次只不過是年份稍微多了點罷了，既然如此，有何不可為？」
「這樣也好，也算是解脫了……」國師輕嘆了口氣后，複雜地說道：「跟這個瀕死的世界走到現在，它也早已痛苦不堪了吧……也是難為它了，攤上了一位天生的劍仙，又攤上了一群不知收斂為何物的狂妄之徒。」
此刻，國師聽到了他推門而入的聲音，轉過了輪椅，看向了趙夜袂，微笑著說道：「回來啦？先坐吧。」
在當時，世界意志對天逸集團進行影響，讓他們對趙月霜下手時，趙夜袂就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受傷的人可以隨著歲月流逝緩緩修復傷勢，可一個死人又如何讓自己死而復生？
他掌握神權，具有神魂，凝聚了神格，能夠使用神力，但他不是夜締。
它的內在早已支離破碎，覆蓋在世界內側上的世界外表就像是一張薄薄的白紙，只要輕輕吹動就會被掀起。
【說明：太虛劍典本為太虛劍派最高傳承，傳承千年未曾改變，直到有一位驚才絕艷的女子對其進行了變革，使其成為了能夠直達夜締的無上劍典，儘管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過沉重，但毫無疑問，它打破了這個世界的桎梏，是超出了時代與世界的產物】
國師搖了搖頭，眼神一片冰冷：「所以，他們舉行了一次獻祭，將大乾的千年氣運作為祭品奉上。」
趙夜袂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接著，國師向趙夜袂問道：「你應該已經去過它那裡了吧？我能夠感受到，它已經離開了。」
「是啊，說實話，我猶豫了好久才殺了它。」
「是啊，他們自然是能活下去，可那些被他們支配，被他們壓迫，被他們視作螻蟻的人們呢？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這也是趙夜袂想知道的答案，這種事情自然不會有任何一本史書記載，就算是十八聖徒也未必能得知全貌，畢竟當時他們也只是普通人。
「而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