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看紙面數據的話，200萬似乎十分遙遠，只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古代的一場飢荒死去的人也許就不止這個數了。
「1953年12月21日，編號783號神祇闖入現世，在將其放逐的過程中，時任現世兩廣巡守使的祝融負傷，編號783號神祇的神權泄露了一毫，儘管顓頊及時展開神域，但依舊對現世帶來了不可磨損的傷害。」
這是當時的新聞報道，因為影響太過於劇烈，而且當時大概也沒有普及瓦斯，所以也沒有用瓦斯泄漏的原因搪塞過去，最後以軍事機密為調查結果草草收尾。
直到此時，老孫才從之前那垂垂老朽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有了幾分敢於天公試比高，揮棒掃雲霄的魔性。
說到這裏時，老孫忽然止住了話頭，身子微微前傾，而後劇烈顫抖了起來，最終化作了抑制不住的狂笑。
「人若畜養，妖魔橫行，好一個極樂之地，當真是妖怪們的極樂天堂。」
老孫說著說著，便眯起了眼，眼中似乎有火光迸射而出：
「好不快活！」
這一次，趙夜袂特地打量了一下這周圍，依舊沒有發現任何人在監視著這裏。
老孫渾濁的雙眼似乎清明了幾分，說道：「大概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吧，在你們這群天災還沒有來到我們這個世界之前，我和其他三個傢伙搭了伴，要去一個地方取點東西。」
「仔細想起來，這兩件事情似乎都跟我有關啊……」
「這啥？」
「那不如這樣，老頭，你先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我吧，反正你都要死了，留著也沒什麼用。」
命策局不可能無視一位神祇，所以老孫應該是有人看著的才對。
他就像一團火焰，不是燃盡敵人，就是燃盡自己。
換言之，已經到谷底了，怎麼走都是向上，最壞的結果已經擺在那裡了，就只能努力尋找不和_圖_書那麼差的結局。
趙夜袂沒有說什麼，只是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等著他唱完。
「呵，你嘴巴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積德，難怪連到手的老婆都跑了。」老孫冷笑了一聲，卻一點也不反駁趙夜袂的話語。
趙夜袂沉默了一瞬后說道：「是因為我嗎？你覺得已經沒有遺憾了，所以……」
當趙夜袂靠近之後，才聽到他似乎在輕聲哼著不知名的歌謠：「從前有座山上，住著金角銀角大王，山中最為張狂，這一點也不誇張……」
一份是對公眾公開的報道，一份則是命策局內部的資料。
奈爾斯亞特就不用說了，這位783號神祇，如無意外的話，就是他此行要去見的老孫了。
趙夜袂在上一個場景便擊殺了將近十億的罪無可恕之人，雖然絕大部分都是通過黑霧擊殺的，畢竟他能夠停留的時間有限，沒辦法一個一個去殺，但也足夠驚人。
「但每次，當我想要將那些令人作嘔的東西一棒打死的時候，總會有各路神仙來勸阻我，告訴我這都是誤會，這又是路上的一場考驗，恭祝我成功度過了難關，然後便將他們的親戚朋友部下們帶回去好生招待……」
……
祂甚至不是主動針對現世，而且大概率有多位同等級甚至更高的對手與之作戰，但只是稍有不察，現世便被攪了個天翻地覆。
「結果老孫和我一樣是秩序善啊……明明只要沒心沒肺，嬉皮笑臉就能夠混過去了，畢竟你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祇啊，你的價值肯定比死去的兩百萬人要高得多，向命策局認個錯，服個軟，他們也許也不會拿你怎麼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嘛，打打官腔，以後幹活贖罪就過去了……」
兩個小時后，趙夜袂在熟悉的路牌下了車，這裏依舊荒涼，就像是被時代刻意遺忘了一般，沒有搭上發ｈｔｔｐs://m•hｅｔｕboｏｋ.ｃｏｍ.cｏｍ
展的快車。
條約並非絕對不可違背，最終還是要歸到利益的交換上來。
趙夜袂並不覺得命策局的所有高端戰力沒事幹就看著現世，祂們應該也有自己的對手，命策局作為炎國的官方超凡勢力，理所當然地有著很多仇敵，這些仇敵應該對落井下石這件事情很感興趣。
這是玩家交流群自帶的屏蔽機制，就算同為玩家，也不可能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看到其他玩家的聊天內容。
至於奈爾斯亞特的問題，大概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老孫啐了一口，冷笑著說道：「考驗不考驗的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但我當初陷入死境時，可沒見他們來調停，這群畜生吃的人也一個不少，更不會因為罪魁禍首們被帶走了就活了過來。」
「……自然是我。」
趙夜袂看都沒看這本書一眼，便將其丟進了物品欄里，眼睛依舊盯著老孫，最後輕呼了口氣，問道：「那麼，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和他們打起來？你先動手的，還是他們先動手的？」
「老婆都跑了的人跟我在說什麼呢？」老孫斜了他一眼：「看見你孩子有什麼用，看你們爺倆一起嘲諷我？那我還不如去死算了。」
「當然，我也沒好到哪裡去，與其說是為了他們出氣，倒不如說，我只是在為自己出口氣罷了。」
放任一位夜締在炎國境內橫行，所可能造成的破壞絕對慘痛無比，命策局應該是在權衡利弊了之後，才付出了巨額代價，暫時罔顧了兩份條約的約束。
搖搖晃晃的大巴車上，趙夜袂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滑動著手機屏幕，如果這時候有人坐在他身邊想要看他的屏幕的話，只會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什麼也看不清。
但這樣的話，老孫也就不是老孫了。
片刻后，老孫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看向了身邊的趙m.hｅｔuｂｏｏk.ｃｏｍ.ｃｏｍ夜袂：「來了？」
「我當然可以不幹，但有人想干，所以我就耐著性子把那三個獃子送到了目的地，然後……」
最壞的結果便是奈爾斯亞特最終蘇醒，南城市乃至整個蘇府數億人口陷於危難之中，命策局開啟流浪蘇府計劃，將蘇府暫時從現世分割出去，而若是直接開啟輝耀層次的神戰的話，就不只是一個蘇府的問題了。
200萬人，200萬人以及他們背後的家庭，如果真的深思起來的話，只會令人無法呼吸。
依舊是那間熟悉的老屋，門還是沒關，趙夜袂推開虛掩的木門，屋裡沒有燈，老孫就坐在烏漆嘛黑的屋子裡，不言也不語，就像是一座泥塑的雕像，在聽到趙夜袂開門的聲音時，他也沒有絲毫動作。
趙夜袂正在查看的，是兩份顧一燭發給他的資料。
他長著滿口黃牙的嘴獰笑著，狂熱地高呼道：
「也行，那就跟你講講，免得你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
「我呸！」
「既然祂們把我當做冰冷的棋子，那就別怪棋子冰冷地對待祂們！」
能夠有資格和命策局結仇的勢力，也不至於會懼怕命策局的事後清算。
「只不過，越是往那裡走，世界就越是污穢，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可十億有罪之人和兩百萬普通人並不是一個概念。
「1953年12月21日凌晨六點，位於震南市東北隅的某特殊區域，發生了一場離奇的大爆炸。這次爆炸範圍半徑大約7895米，面積達到196.34平方公里，共造成約200萬餘人死傷。這次爆炸原因不明、現象奇特、災禍巨大，是『古今未有之變』。」
「來了。」趙夜袂聳了聳肩后說道：「老頭，我看你心情還挺不錯的嘛，怎麼，要出殯了，唱首家鄉的小曲助助興？」
200萬條人命多嗎？
老孫扯出了個自嘲的微笑：「httｐs://ｍ•hetubｏｏｋ.ｃom•ｃoｍ想知道啊，趙小子？」
趙夜袂定睛看去，這本書沒有封頁，其上有許多字跡浮現又消失，扭曲旋轉著，看上去玄奇至極。
「你想象不到那有多好玩，就在那莊嚴輝煌的大雄寶殿上，就當著那臉皮厚如城牆的如來的面，我將祂的蓮台打翻，將寶殿掀翻，就在那文殊、普賢和觀音面前，將那獅猁怪、金毛吼、白象和大鵬一一打殺，還有那黃眉道童，躲到那彌勒身後也無濟於事，被我揪出來打殺在大殿之上，離去前，我還去蓮花池裡把那靈感撈出來吃了！」
老孫淡淡地說道：「以前一個敵人的東西，呵，全身上下也就只有這玩意能勝我一籌了，不過還是弱的可憐，你們這群天災剛來沒多久，這傢伙就被打死了。」
趙夜袂採取了迂迴的說法：「你想啊，與其都被命策局繳獲了，倒不如把東西給我，也總比資敵好是吧？」
「哈，你以為你是誰？」老孫不耐煩地打斷了趙夜袂的話語：「還真把自己當個玩意了，臉上無毛的東西，也配跟我扯關係？」
「不是我的東西。」
另一條消息則是命策局的內部資料。
「死後他的童子把這玩意給我了，估計是又在嘲諷我吧，他也就這點本事了。」
「就因為地位崇高，所以就可以將它們身上如山如海的罪孽輕輕揭過，大家推杯換盞，罰酒三杯，就此開始新的生活，它們還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可那些被它們殘害了的百姓呢？他們的性命，又有誰在乎？」
趙夜袂心中升起一股明悟，而後順著土路往裡面走去。
趙夜袂認識老孫不過十余載，但他依舊能感受到那句佝僂的身軀下隱藏著的錚錚傲骨。
又或者，在這裏的並不是老孫本人？
祂與783號神祇不同，還處於沉睡狀態之中，也就還有時間尋求無傷攻略之法。
死去的也許是一位剛剛從地里回來，準備和*圖*書回家捏捏女兒小臉蛋的父親，也有可能是背著書包走在回家路上，正在期待家裡的餐桌上會擺著什麼的學生，還有可能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衛國戰爭，正坐在門檻上微笑著注視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的老戰士……
結合這兩條消息，不難看出，數十年前發生在震南市的災難，只不過是某位神祇的神權泄露了一毫帶來的災禍罷了。
他們，指的自然就是命策局。
「——然後，我把這群給臉不要臉的畜生全殺了！」
想要與其展開神戰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在不波及現世的前提下，將祂所有的攻擊盡數防下，並將其放逐。
「你當我是莽子嗎？要打仗前把自己身上的寶物都留給別人，那我還打個屁嘞。」
沉默了一會兒后，趙夜袂忽然問道：「真要去死啊，老頭？這好死不如賴活著，你說你圖什麼啊，一個人待在這裏這麼久，也沒人知道你，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多活幾年指不定還能看見我孩子呢。」
趙夜袂輕嘆了口氣。
「我本來就不想往那裡去，也想過中途就散夥，但最終還是這麼湊合著走了下去。」
老孫嗤笑了一聲，隨意地抬起了身前的桌子，將一本用來墊桌腳的書抽了起來，丟給了趙夜袂：「就這個了，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了。」
趙夜袂挑了挑眉：「老孫你寫的書？看不出來，你還會寫書啊。」
「200萬人啊……」
「所以，你最後撂挑子不幹了？」趙夜袂隱隱猜到了什麼，不過還是順著老孫的話頭問了下去。
注意到這條消息的人都猜測是不是在震南市某個位置的軍事基地發生了意外，所以才會導致後果如此嚴重的大爆炸，不過當時互聯網尚未普及到現在這種程度，最終這條消息便淹沒在了歷史的洪流之中。
命策局為了這次放逐付出了怎樣的代價，趙夜袂並不知曉。
「這漫天神佛，再是虛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