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百一十章 怒海撐天

一場精修,不知過了多久,散於體外的靈識輕輕一震,卿眉立刻從入定中醒來,張目一看,原來是扶乩現在也進入了洞天,站在遠處另一塊島礁上。
扶乩仙子把額頭挪開,望著蘇景笑了笑,似是沒了力氣,乾脆都不動了,就坐在蘇景懷中、靠著他的肩膀,閉目養神……或事睡著了?
片刻驚詫后,再聯想蘇景之前所言,卿眉大概明白了:那海中游弋的,並非真正靈劍,它們是一道一道的「劍意」!
大聖訣的微微一盪,天空迅速明亮起來,紅雲不變,但那份死氣不見,靈動重現。
卿眉縱法,大咒中血雲升空,轟向撐天水幕,以求破開禁制接火靈入內,可又哪有什麼效果。元神境界雖強,但是在這黑石洞天內,實在不值一提!他之所為,蚍蜉撼樹。
扶乩雙手緊握,目光緊張;卿眉單臂負后,神情關切,兩人站在平時修鍊的礁石上,同時抬頭望天。
卿眉接連換過其他長劍,接連幾次試探皆如此。
扶乩搖頭,長發隨海風輕揚,她笑:「一直沒說話。他沒空理我。」說完,對卿眉揮揮手,扶乩雙手結印置於前額,靜心入定開始了她的修行。
……
……
仙子修行時並不坐,她站得筆直,如劍。
不止皇后一個人,洪蛇一脈所有血統純正的在世子孫,皆如是。
能不能受得住蘇景也不曉得,他只知道,若破不開黑石,他便會死。不止自己,三屍、烈烈兒、阿嫣小母、老石頭、烈火鴉小禍和_圖_書斗、六兩黑鷹裘平安……大批性命都會隨自己一起,身死道消!
同時扶乩的右手、同樣的小指、同樣的位置、劃破了蘇景的眉心。
再看看一旁國師直挺挺的身子,聯想他脫殼去探識海的原因,皇后沒辦法不驚疑——大聖爺出事了?
火靈浩浩,匯聚一起,蘇景以前做夢都想象不到的浩蕩怒潮,分從各道經絡瘋狂奔涌。正十二經、奇八脈皆現裂璺,無以復加之痛,如無數生了銹的殘劍斷刃狠戳腦海!
若破不開黑石洞天、便會身死道消。
天上的大海四崩五裂,萬萬鈞的海水從遙遙高空砸下,卿眉嚇得魂飛魄散,奮起所有修為護住己身,這才沒被天水拍散了骨頭。而海落下,這方世界再無禁防,眨眼間紅霞流轉:黑石洞天開,蘇景又添新竅。
卿眉點點頭,又問道:「蘇景有說什麼嗎?」
並沒讓兩人等太久,黑石洞天的穹頂忽然一震,火靈大潮衝到,就在此刻,洞天內的大海陡掀狂瀾!
蘇景想不通,可是眼下的情形里,又還有什麼可琢磨的,唯一能做的僅僅是集中所有精力,調運靈元再次轟擊黑色石頭。
不料他的長絲入海,一碰之下長劍竟「消散」了,好像個水中影似的,過了片刻,劍又重新凝結成形,再復游弋開來。
沒有風,所以不是浪,而是那無邊汪洋,于剎那間倒卷而起、逆衝天穹!下一刻,大海鋪盡長空——海在天上!
大聖玦中,所有妖蠻都暫止和-圖-書修鍊,一言不發仰望天際,四十年不知不覺,大聖玦的天空幾近被烈火靈雲鋪滿,彷彿隨時會用燃燒起來的天空!
大聖識海、烈火世界。
可怕的痛楚,隨著膨脹感覺的迅速消失而散去,蘇景逃過了這一劫,以黑石洞天之廣博、足以把現在的烈焰世界收斂一空!
皇後頭疼,持續很長時間了,開始的時候還是斷續、偶爾,最近開始頻繁起來,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甚至眼前、耳中還會有模模糊糊的幻象幻聽。
就在此刻,血色淋淋的視線內忽然閃出一個人,英氣勃勃卻溫婉俏麗的女子——離山扶乩。
半聲悶哼,蘇景身體猛顫一下,黑石洞天未能打通!
黑色的神奇石頭,屹立於怒潮,巋然不動!
蘇景搏命,以自己能做到的,最最激烈的方式,去搶那一線生機。
兩個人眉心的傷口,都肉眼可見迅速愈合,修家的體質本就如此,小小外創不比普通人掉一個頭髮更嚴重。只是蘇景的眉心愈合后全無痕迹;扶乩的傷口不見、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抹不掉了,一輩子抹不掉。
「天烏劍獄」早已被收起,蘇景雙目閉合,臉上不存絲毫表情,全神貫注著體內靈元行運,大聖玦將滿,最關鍵的時候終於到了。
日月輕賤,時光忽忽,距離上次溺春大祭已經過去整整四十年,皇后與金瓜仍守在鐵灰色的群山中,只是兩人身旁多出了大群的侍衛與仆佣。
眾多妖脈齊齊大吃一驚:一下子抽和圖書空大聖玦的火靈元……他的經脈受得住么?!
「比我醒來時,烈焰世界縮小了不到三成。」扶乩應道,她的元力虛弱,不過又是十余年過去了,卿眉恢復許多,她聲音小也照樣能聽得清楚。
可是這塊石頭煉化的明明白白,就是認主了,又怎麼可能突然「變卦」、不受火靈元入內?
晶瑩剔透、閃爍清亮的一滴水,湛湛于眉心,卻不曾淌下。
下一刻。
有形卻無質、被養于汪洋靈水的劍意。
雲霞流轉,絲絲縷縷、一點一點、吞噬著此間最後的藍天。
不可能的事情就擺在「眼前」,黑石內怒海撐天,不許火靈灌注。
下個瞬間,自大聖玦中調運而來的厚重火靈歸於原位,只是在妖蠻眼中,那天空再不是靈動火紅,而是濃如血、晦入霾的昏暗蒼穹:紅的天,搖搖將墜。
扶乩的臉色不比蘇景好看半分,全不顧及什麼,她直接坐入他的懷中,雙手同時抬起。
卿眉本就是個大胆狂徒,否則之前他也不敢鑽進大聖識海來殺蛇,見海中長劍游弋,想都不想立刻調運所剩無幾的真元,揮手甩出一道血線長絲,想要「釣」上一柄來瞧瞧。
潮崩碎,猛攻敗。
看上去仍一望無際,不過蘇景感應得明白,這世界縮小得不足初時兩成,那火行靈妙地的八成真元皆被自己煉化!
大聖玦中五十六位妖蠻,黑色石頭內正道仙子、邪魔弟子,還有置身火海戴黃花、捧黑獄的妖邪蘇景,所有人都在精修,時間https://m•hetubook•com•com無用、不去理會!
皇後置身於鸞座內,臉色青晦,手撐額頭默然不語。
就只差西北角落,還剩一線藍天,所有妖蠻都明白,那線藍天一滅,這座「穴竅」便被注滿了,蘇景非得再開新竅、否則不能活。
冥冥之中,一聲淬厲大響,第二次衝擊。
第一次衝擊剛剛失敗,蘇景明白只憑此刻湧入身體的火靈元力道遠遠不夠。他需得「加力」,哪怕經絡自己受不了,也得把力道加上去。
只是旁人都不明白這莫名其妙的頭痛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皇后最近才主持過一場春祭,又距大聖法身極近,所以她的感覺更明顯些:那幻象中先祖怒鱗賁張;那幻聽中先祖怒吼如雷!
跟著扶乩把額頭貼了上去。
國師洪靈靈的肉身直挺挺地躺在一旁,還是他元神出竅時的姿勢,不過金瓜大將幫他把褲子穿上了。
大聖玦內,滿積于空中的赤霞遽然流轉開來,眨眼后流散一空、藍天畢現!所有火元盡受蘇景之命,調運于經脈、匯聚于洪流,去猛攻黑石!
黑石洞天轟然猛震,天上的海陡顯裂紋,一道道瀑布傾瀉,但天仍是天……
卿眉向她打了聲招呼,而後揚聲問道:「外面如何?」
……
扶乩則面色蒼白,手捧螓首低低一聲哀呼,彷彿一下子被人抽幹了力量似的,嬌軀撲倒在地。似是蘇景之苦她能感同身受,此刻劍仙子頭痛欲炸!
「怎會如此?!」異口同聲,黑石洞天中的卿眉與扶乩驚呼。接下來兩人反和圖書應各不相同:
它們應該牽連著一樁浩大法術,不過內情暫時無從追究,此事跟卿眉不存半個大錢的關係,他也不再去瞎操心,盤膝坐地開始行功……洞天小乾坤,靈秀且靜謐,但它與外面的烈焰世界一樣,全不存時間概念。
怒潮至,齊轟黑石。
但只倒地片刻,扶乩又復躍起,顫抖之中勉力施法,她要出去找蘇景。貝齒咬破朱唇,一抹鮮血嫣嫣,扶乩動咒離開洞天……
就在不久之前,黑色石頭已經被徹底煉化,真正認主了。
眉頭對眉頭,傷口對傷口。冰涼卻柔軟的雙手,輕輕按于蘇景的太陽雙穴,檀口輕輕翕動著,催念起輕靈咒唱……那滴清露,自扶乩的祖竅進入蘇景靈台,輕輕一顫、溶於他的骨血。
終於,妖域的天空徹底被火雲湮滅,久違的脹裂劇痛猛地暴散開來,氣海、識海、心竅、「妖巢大竅」與正奇二十道通脈同時劇顫!
一口鮮血猛噴!皆盡全力仍未成功。蘇景雙目血紅,又一次緊緊咬住牙,第二次未能破關,便再來第三次吧。即便明知自己再承受不住了,卻非如此不可,他無路可退。
……
左手的小指對自己的眉心輕輕一戳,指甲戳破了皮膚,一道小小的傷口,一滴血流了下來。跟著扶乩把五指古怪一捻,好像是個「收網」的動作,而傷口內、鮮血后,湧出了一滴清水。
猛然間,玄功變,暴躁火元為正法所引,就此掉轉方向,浩浩巨潮向著黑色石頭轟涌而去……
腦海之中那一聲賁烈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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