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個呼吸功夫，巨浪如山聳立；再一眨眼，巨浪轟動，向著眾人狠狠撲來！

五天說法分作兩堂，第一堂三天，但不是人人都能聽，修持淺薄者被婉拒在外；第二堂講兩天，這一堂便人人都可聽得了。

三天前古剎飛天山門開放，大群海妖、修家一擁而入。

這時候「願真」已經載著蘇景、相柳飛出很遠了，聞言應一聲「領法旨」，當即兜轉雲駕又回到山門，跟著他把大袖一甩，雲駕猛漲把所有人都搭載上來。

那個海妖化形的老和尚受寵若驚，正待開口作答，一旁蘇景笑了起來，對他說道：「你快退下吧，我師弟可喜歡吃蝦了。」

蘇景笑道：「有些意思，這個講經湖真讓我開了眼界，只是你家方丈、聽講眾人呢？莫不是在湖底講經？那又何必把廟升上天空，直接在海底獃著，不比湖底更敞亮么。」

面前則是一番忙碌景象，數百個小沙彌跑來跑去，忙得滿頭大汗：拆牆。

何況摩天剎僧侶說得明白，講法過後，還有一百零八枚久奉于佛前的無垢念珠，選有緣人而贈。

肥胖和尚這才扎住自己的布袋，將其負在肩膀上，甩著袖、趿著鞋，口中哼起個小調笑眯眯地走了，幾步之後消失不見。

觀覽一天，寺中有高僧傳來方丈法諭：方丈與摩天剎諸院首座于講經堂迎候到訪賓客。此外方丈還為古剎重見天光之喜，做五天說法。

古剎內早有知客僧人和圖書等候，笑容親切態度謙和。問禮過後，他們擺動雲駕承載眾人，一路飄搖觀覽古剎。這廟宇宏大驚人，飛渡中走馬觀花般的只看了前幾重殿、幾重院，就用去了整整一天光景。

凶菩「願真」聞聲，就此止步，先轉回身對著後殿方向遙遙合十，朗聲應道：「謹遵方丈法旨。」說完，再轉目望向蘇景時，他臉上的敵意盡數消弭，變作和藹笑容了：「兩位法師，請隨我來。」

到了現在，兩個「摩大剎」的小妖僧露過實力、辯過佛法，連古剎方丈都被他「說服」。在眾人眼中蘇景、相柳混橫不變、可地位早都不知拔起了幾重。

有些西海妖怪心裏已經開始盤算，將來是不是有機會能與這兩人結交，做朋友是不敢指望的，但若往來幾次攢下些情面，說不定以後自己身後能多出一座靠山。

燃香功夫，高牆徹底不見，布袋和尚卻依舊撐著袋子……數百小沙彌整整齊齊對著賓客合十施禮，跟著高高興興地跑向布袋和尚，個個縱躍、全都跳進了口袋。

「方丈」的聲音傳來，耐心得很：「此事敝寺已經解釋過了，一是經堂局促，容納不開這許多人……」

雲駕消失不見，不知不覺間眾人落足於地面，四下眺望，遠處影影綽綽可見大殿朦朧、高塔攬霧，不用問了，他們已經置身古剎中央。

「此處便是敝寺講經堂了。」願真解釋了一句和圖書。

摩天剎的名頭實在太響亮，又在沉落過無數年頭后突然重臨九霄，主持方丈迎見訪客、坐堂說法，適逢其會誰都想去聽一聽。

蘇景、邪佛一番談說，都以渾厚真元貫于聲，字字清晰遠傳四方，山門附近數千人全都聽得到，誰也沒想到託了「大慈大悲」的福，居然能提前去聽法，個個都歡喜得很。

即便道家或者俗門的修士，聽真正佛家高人的講道也只有補益沒有害處。

拙季道長記得清楚，曾有人問起「為何古剎隱沒大海多年」，知客應道：始為清修，后卻為宵小所害，耽擱了這許多年，總算守得雲開。說到這裏知客合十、低唱佛號，任旁人再追問具體情由、宵小是誰，他都不再作答。

對方這麼容易就告退讓，蘇景心中稍覺意外，口中則哈哈笑道：「老衲我誨人不倦、歡喜由衷；方丈你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其間知客為眾人指點景色，自也少不了人向他們問這問那，知客僧大都耐心以答，但關鍵事情他們都微笑搖頭，不作聲。

「玄力涌動、難以抵擋？」蘇景也笑了，笑聲響亮：「講法呢還是降妖呢？講法講到動用神通？方丈，你真的是我佛弟子么？還是你欺我不懂佛法？說法解經，講述道理，有疑則答、有駁則辯，用神通做什麼、喚玄力做什麼？難不成誰不聽你的，你便要動手么！」

工程浩大，但小沙彌們手腳麻利和_圖_書，沒一會功夫高牆漸漸顯出豁口，牆后是一盞湛湛清透、如鏡光亮的平湖。

誰能不驚駭？一時間敕令響亮寶光閃爍，數千人同時做法以求自保！大浪壓頭，但想象中的巨力並未襲來，眾人只覺一陣清涼加身，目光片刻模糊后迅速清晰起來，忙做張望，眼前景色再變……

大靠山。

兩個小妖僧暫時不再說話，相柳盯著小沙彌忙碌，蘇景的目光更多則是放在那個布袋和尚身上。

聽了後半句大家才曉得，和尚居然是在勸口袋中的磚頭。

高聳入雲、一面鐫滿梵文佛篆的厚重圍牆，砌壘巨石皆為三丈見方，小沙彌們螞蟻搬家似的，幾下攀上牆頭口中喃喃念咒，抓起比他們身形要大上幾十倍的巨石跳下來，再撒腿跑到一個手撐布袋的肥胖和尚面前，把巨石投入袋中。

打過了小的，自有大的出面，果然凶菩顯身的時候，「方丈」也傳聲過來了。

老和尚大驚失色，忙不迭躲回人群中去了。其他人啼笑皆非，但也沒人再敢來和兩個小妖僧搭話了，他們對誰和藹就是想吃誰，這可十足讓人受不了。

凶菩「願真」主持雲駕，徐徐飛行一陣，他的心咒準備妥當，對眾人說道：「請站穩，勿驚慌。」言罷施咒，雲駕狠狠一震！

這個時候願真才對大湖合十：「啟稟方丈，大家都到了。」

肥胖和尚笑容滿面，一邊撐著口袋走來走去，一邊柔聲相勸：「莫著急、莫著和*圖*書急……待方丈講法過後再把你們砌回去。」

「還請法師稍等，」願真全聽不懂小妖僧刁難似的，微笑以對：「待圍牆全部拆除便可入殿，屆時一切可見。」

眾人只覺得眼前先是一黯，跟著光明大作，再看四周已經變了景色。

遙遠處，「方丈」笑了起來：「地方局促只是其一。還有另一重緣由：老衲第一堂，講法時會有玄力涌動，修持若差怕是難以抵擋，反受其害。」

講經堂不是堂，高牆圍攏的大殿也不是殿，是一座漂亮的湖。

「好，諸位請勿驚慌。」只聞方丈之聲，不見方丈其人。

眼前湖水翻卷，耳中轟鳴如雷！

「西海深處一老妖」就是來找茬的。什麼道理到他這裏也休想說通：「西天靈台與人間遠隔無數世界，佛尚且不遺餘力傳經布法，你卻用一面牆把向佛之人擋在外面？這道理你自己說著不臉紅么？地方不夠大就拆牆吧。」

心裏存了這樣的念頭，有人鼓起膽量去向兩個小妖僧寒暄，謝過兩人提前把眾人帶去聽講。對他們蘇景全不理會，小相柳更是面色冰冷無動於衷，唯獨有一個尖頭窄臉、形貌與蝦和尚頗有幾分相似的老僧來道謝時，小相柳微笑起來，似是對此人頗有好感：「你家廟宇何處？」

蘇景心中暗喜，但也不會忘了自己現在是「西海深處一老妖」的身份，與小相柳並肩、跨步登上凶菩雲駕同時，口中還在找古剎的麻煩：「高僧講法，解和圖書經釋義，為眾生開視聽添心慧，大好的功德！早年佛祖、菩薩說法時，有教無類、眾生皆可來聽講。連老鼠臭蟲都能來聽。摩天剎倒是規矩更大了，聽講之人先得分出個三六九等，不夠資格的不許聽。摩天剎的老方丈果然了不起，比著佛祖還要更講究些。」

而他話音落處，湖水忽然沸騰起來，波涌動濤湍急，層層湖水從四面八方向著湖心聚集，一座大浪頃刻成形，越拱越高。

蘇景面前數千海妖、修家都是平凡之輩，他們不夠資格去聽第一堂講法，聚集在山門附近等候著第二堂。至於入廟的離山弟子和其他各宗高手、西海中的兇猛大妖，統統都被請去講經堂聽法了。

「方丈」語氣不變：「不是那麼一回事，法師誤會了……」說到這裏聲音停止，似是稍作思量，片刻后他再度開口，依舊笑著：「不過法師所言也當真有道理的，罷了，我這就命人去拆牆；願真，把山門處等候的諸位施主也一併請來吧。」

黑石洞天內，無定道拙季老道早把廟中事情給蘇景講清楚：

摩天剎的寶貝誰能不貪心？蘇景自問，若自己不知道前因後果，也會留下來試試運氣，萬一自己就是「有緣人」呢。

親近之人置身險地，蘇景自然著急，可著急又有什麼用處。「剎天摩」與摩天剎規模相若，大到難以想象，自己連「講經堂」在哪裡都不曉得，與其亂跑亂撞，還不如就在山門旁「一層一層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