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太陽是好東西

蘇景傳令,牛吉鳴鑼,召集司中千多鬼差共聚大殿。
蘇景給多了。
孔方窮卻混不在意,認真報上此行經過,自己說過什麼、蘇景講了那些,從頭到尾一字不落,還不忘自袖中摸出兩個包裹:「一份是不津衙門當繳的利收;另一份是姓蘇的禮增。」
「鍾大判嫁妹的傳說,你知曉吧?」尤大人反問一句,又繼續道:「那個傳說,看來是真的。」
事情說完,孔方窮最後又說道:「另外……卑職看到,姓蘇的有一處古怪地方,他……他頭頂上,懸著一輪小小驕陽。」
「楊三郎就是『它』。」尤大人在最後一個「它」字上咬了重音。
莫名其米的孔方窮,突如其來的二次刺殺,蘇景完全弄不清楚陰陽司打算如何對付自己。
尤判官未起身,也沒再縮回烏紗中,就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好一陣過去,他面前的空氣忽然掀起一陣漣漪,飄出一個人來。身穿蓑衣,也是個老者,比著尤大人還要蒼老得多,佝僂著腰背直不起來,但此人身形奇高,縱是彎腰駝背,仍比著普通人高上許多。
牛吉一接下包袱,面色就微微一變,立刻吆喝身邊兄弟:「老馬,取稱來。」
不等說完,尤大人就搖頭打斷:「不是活了,是……這個事情很古怪,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不過楊三郎就是『它』,這一重絕不會錯,可惜,楊三郎還孱弱得很,須得快些強壯起來。」
封天都陰陽司總衙,與不津陰陽司一模一樣的冥殿。和圖書後園長亭中,孔方窮跪拜、問禮。
不過妖霧身材特殊,他站著和同僚趴著差不多高矮,又列位後排,跪不跪都不顯眼,蘇景就裝作沒看到他,並不問罪,直接開口:「諸位皆知,總衙差官剛剛來過,查對了本司的賬目,一切都順順噹噹。這個月發配遊魂的收盈我已算好,這就分與諸位。」
「還有時間,慢慢來!只要它在,西方的災噩就有望消弭。」駝背老者笑道,心情大好:「我回來一路上聽到最多的議論,就是:楊三郎和陽身淺尋究竟孰強孰弱?大鬼小鬼爭得煞有介事……哈哈,其他不論,單說出身,楊三郎就比著那個淺尋強出百倍……不、萬倍,萬萬倍!」
鬼差們想來,蘇大人未免太煞有急事了些。
話音落,帽子忽然「升」了起來。準確講,是烏紗下、石凳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臀坐石凳、頭頂烏紗:乾枯瘦小的老者。大紅袍、一品判!
尤大人不急,耐心得很:「傳說是真是假,關係重大:牽扯著一件一品判官袍啊。」
牛吉馬喜瞪眼,蘇景卻不以為意,揮手制止兩大差頭的呵斥,對妖霧笑道:「賬目的事情,一定得清清白白。特別是我半路接任,這個月摻和了劉大人的舊賬,就更得和大夥說明白了。」
牛吉對馬喜點點頭:「放心,拿稱來。」
旁人聽來,尤大人的回答古怪。可駝背老者明顯曉得「它」是什麼,愣了一下子。隨即喜色迸現,以至聲音hetubook.com.com都微微顫抖:「它……它……活回來了?!這可是天大好事!那幾位老爺功勛齊天,竟真的助它轉活了……」
馬喜眉頭大皺:「大人賞多少就是多少,用什麼稱,你怎麼糊塗了。」
妖霧差官被塞住了嘴巴。
想不通的事情就放一放,蘇景一向如此,不會在沒有線索的事情上浪費心思:沒有線索,所謂「推測」就變成了胡思亂想,白搭精神浪費時間不算,還會誤導自己。
馬喜似是也想到了什麼,自耳朵里摸出專門稱香火的陰家大秤,稱過蘇景賜下的第二個小小包袱后,牛吉馬喜同時驚呼一聲:「大人……太多了!」
駝背老者岔開了話題,找了個輕鬆的事情來說:「我回來路上,聽說最近幾百年幽冥熱鬧得很,有個陽間下來的黃裙女子,名叫淺尋,三劍破去肆悅小鬼千里規模的煞血海天;還有東邊,冒出來一個『楊三郎』,聽說也是女子,連屏瑤鬼王都死在她手上了……」
和「上次」一樣,冷笑聲周圍鬼差生怕被連累,忙不迭向兩旁散開,露出出聲之人……除了妖霧還能有誰。妖霧昂首:「見過了總衙上差,大人可是覺得你這判官就要做不長久了,所以有點事情就要升殿,趕快過一過癮頭。」
蘇景又摸出了一個包袱:「這是我上任后,那一筆買賣分與諸位的利錢,大夥辛苦了。」說著,直接將包裹擲于牛吉手中。
殿上,忽然一聲冷笑傳來。
牛吉是判官身邊親近和-圖-書差官,哪會不懂得些經營之道,大人若給的少了,心裏再不滿也只能假裝沒看出來;可若大人給得多了,就非得當眾計算明白不可……計算的不是錢數,而是大人的恩情,更是大人的臉面。
眾多鬼差低垂著頭,偷偷把目光轉動,和身邊同伴對望一眼……總衙一個月查賬一次,所以陰陽司判官對手下的分賬也是一月一次,不過以前都是判官大人直接把「錢」交給牛吉馬喜了事,哪會專門升堂當作公事來辦。
大人有什麼決策,不是孔方窮敢過問的,再次施禮躬身退走。
駝背老者不解:「蘇景怎了?難不成他比淺尋還更有本領?」
「一天比著一天更沉黯。」駝背老者緩緩搖頭:「幾乎徹底黑掉了,越看越煩,我就回來了。」
……
星月判,陰陽司內高高在上之人,駝背老者卻和他平起平坐。
駝背老者一揚眉,眼中精光乍現。
不用吩咐,鬼差中自有人道謝施禮,一個帶頭,餘眾個個跟隨,只有妖霧還不動,嘴巴硬得很:「應得之錢,謝他作甚。」
「太陽?什麼樣的太陽?」老者的聲音嘶啞:「仔細說一說。」
可他對面沒有人,只有一方石凳、凳子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頂烏紗帽。
「嘶……」駝背老者吸了一口涼氣,眼中精光開始閃爍,真就好像微風下的油燈,時明時暗。
「還不算完,」尤大人聲音不停:「這位一品判官蘇大人,還給自己煉化了一枚小小的太陽,我還沒親眼看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過據孔方窮所說,除了規模差別,那份炙熱、那份明耀、那份生生火意,都和真太陽一樣。」
尤大人微微皺了下眉頭。駝背老者並無行禮之意,直接坐到了尤大人對面。
尤判官不置可否,嘶啞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妖霧立刻來了精神,尖聲喊道:「牛頭兒,可是分量不夠么?可是那狗……那……那人……那個官剋扣了咱們的血汗錢?若如此,我定不予甘休……」
駝背老者皺起了眉頭:「什麼跟什麼?怎麼又扯到鍾大判身上去了,傳說是真的怎了?假的又如何?」
殿上眾多鬼差整肅衣衫,恭敬施禮,只有那個妖霧不問禮,還是以往那副不服氣的模樣,挺胸昂首寧死不屈似的。
孔方窮來時,根本沒提前任判官事情,他和蘇景算的也只是「蘇大判」上任后的那一筆買賣的盈收。但是現在蘇景和手下結賬,把前任欠余也一併結清,這讓眾鬼差著實欣喜,本以為劉大人被斬,自己那份錢也跟著一起成風成煙了,哪想到蘇景肯擔下來。
尤大人也笑了起來,不過笑意中除了歡愉,還摻雜了一絲古怪:「淺尋本領卓絕,不止肆悅鬼王他們,就連我都看走了眼,一直小瞧了她。而她除了身手了得外,還有個弟子,前陣子也來了幽冥,此人叫做蘇景。」
老者自然是尤大人,但他雙目卻與傳說中大相徑庭,左目無月右眼也無星,雙目渾濁黯淡,瞳仁與眼白的界限模糊,以至看上去,他的目光完https://m.hetubook.com.com全是混亂的。
孔方窮就對著這頂帽子說話:「屬下已經探過,確是一品府邸、一品紅袍,與應大人傳來的消息完全一樣。那個姓蘇的,紅袍認主、紅袍加身。」
帽子沒反應。
「塞了他的嘴巴!」牛吉一聲叱喝,妖霧身邊一千多個鬼差撲湧上來,雖然能動手的也就最近的三五人,但所有人都擺出了勢子。
帽子落座石凳,有微風拂過時,帽翅微微晃動,真有些想翅膀的樣子,似是想帶著帽子飛起來。
尤大人神情里沒什麼意外,抬頭問道:「西面情形怎樣?」
都是老者,五官、身形相差極大,可是身上的氣度、面上威嚴異常相似。截然不同的兩人,又說不出的相像,兩人相對而坐,看上去讓人覺得古怪異常。
駝背老者呆住了,半晌不語。但是待他回過神來之後,忽然又笑了起來,真心的快活:「太陽?嗯,太陽是好東西!」
「是。」孔方窮又仔細描述蘇景頭懸金輪的情形,之後孔方窮又沉聲道:「幽冥皆知,大人是星月判,他卻懸金輪……這是要做驕陽判吧,這個姓蘇的,志氣怕是不小。」
尤大人不賣關子,直接給出答案:「陽世里,真的有一件一品袍!而且還被今世修家祭煉、認主了……就是淺尋的弟子,蘇景。如今蘇景入主了不津陰陽司,六品司衙,變作一品大殿!」
說著,他取出了一枚香火包裹,擺在面前桌案上:「這一份,是前半月,劉大人在任時,發配遊魂收入半成,牛吉馬喜,拿去分與眾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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