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百六十七章 腳印

三屍都是閑人,一個開口另個立刻搭腔,對外時口風一致對內則抬杠拌嘴,聽赤目說「不信」,拈花摸著肚皮搖頭:「我看不一定,也許他就能建此大功呢?」
「別家司衙也有人間下來的冤魂,還請段兄幫忙,你給別位判官大人的價錢我不過問。沒道理讓段兄墊賬,我預支一筆理所當然,總之一切仰仗閣下了。」
說完,稍頓,段旺旺笑呵呵的對蘇景道:「其實蘇先生應該擔心的是另件事:你先給我那一筆不是小數目,不怕我收了錢不辦事么?若在下硬吞了這一筆……」
「這算什麼?」段旺旺不伸手:「實不相瞞,我來不津,本是想向劉大人求一層周轉、借一個方便,但劉大人已經不在,此事也就作罷。」段旺旺曉得自己來借錢的本意瞞不住人,如今他與蘇景合夥做生意,乾脆直說出來,倒還顯得坦誠。
「段兄直言無妨,多少香火一份冤情你覺得合適。」
蘇景得了此訊后就開始笑,笑了好半晌,莫說駕前鬼差,就連三屍都被他笑得迷糊了……其實蘇景的開心來得再簡單不過:值得了。
見小鬼信心滿滿、躍躍欲試的模樣,蘇景縱使心中不信也還是笑著點頭:「放心,必有重謝!」
「有錢不賺王八蛋,我哪是幫你,我是不做王八蛋,賺錢要緊!」妖霧一拍懷中小包袱,撒開雙腿跑去了……
公事耽誤不得,判官升殿,問冤、審案、甄選遊魂、一成發往輪迴,餘眾送去滑頭鬼王的孤城,這次蘇景的「運氣」不錯,審出了兩件人魂冤屈,命馬喜又去離山。
「就依真人所言,賭和*圖*書了,還請雷動天尊做個公證。」拈花好像沒聽出來赤目的「耍壞」,痛快答應下來,先對雷動點點頭,而後拈花望向赤目:「既然赤目真人說妖霧不能帶回段旺旺,那我就賭妖霧帶不回段旺旺!」
三屍個個好奇不已,圍攏上前:「你是如何說服段旺旺的?」
蘇景自不會虧待他,一個小小包袱奉上,妖霧一掂量便是喜色盈盈,顯然對這酬勞滿意極了。
幽冥之行,一樁陽間冤情昭雪,就是蘇景于這道風景中落下的一枚腳印。
段大人才一走,妖霧立刻跑上前去抓蘇景的長袍下擺:「買賣做成,酬勞何在?香火何在!」
定好了價錢,蘇景又一翻手,掌上託了個小小包袱,遞向段旺旺:「請收下。」
蘇景不收包袱,笑道:「段兄誤會了,這也是買賣。兩千升香火,只是我給段兄的價錢。」
相視大笑中段旺旺告辭而去,這次是真正離開了,至於他如何向總衙呈報、說明買賣狀況,蘇景全不關心,他想要的僅只是人魂冤屈。
「三倍!抹零,兩千升一份人魂冤情。」頗有獅子大開口之嫌,段旺旺留出了還價的余量,不料蘇景痛快點頭:「就依段兄,兩千升香火。」
看著蘇景的笑容,過片刻,段旺旺恍然大悟,心裏暗罵自己糊塗:九王妃已經斬了一個判官,這群陽間下來的人物是真正悍賊!賴他們的賬目,真嫌自己腦袋太多麼。之前所說,實實在在是個愚蠢問題。
赤目真人笑了:「妖霧小鬼哪能和你我相比?神君若要非說他行,可敢和我打個賭么?不賭金銀俗物和-圖-書,就賭個名號,若我贏了,東天劍尊的排號就換一換,我當尊赤目,你去做劍拈花;你若贏了,名號維持不動,神君仍是老四尊拈花。」
文書作保,雙方各執一份,這買賣就算是初步做下了,蘇景給出條件頗為寬容,只要段旺旺不想幹了,賬目理清隨時可以退出,這讓段大人尤其滿意。
此刻幾個人都還在後園中,等候著妖霧的消息。
兩個罪犯已遭極刑,死時慘狀不必細說,屍骨無人收斂,由官家用草席裹了淺淺葬入亂墳崗,這個時候怕是早被野狗刨出來啃爛了。
跟著段旺旺又把話鋒一轉:「但先生的錢,我不會收,即便先生說是借,我也不敢借,請收回去吧。」
妖霧做了一回掮客,大功告成,他自己也積極得很,撒腿跑去找牛吉來擬定買賣契約。
渾人正要開始糾纏的時候,妖霧就帶著段旺旺回來了。
之後段旺旺告辭,蘇景果然讓妖霧送行,他想試就讓他去試,反正對蘇景來說全無損失。
不久后,牛吉馬喜又來拜見蘇景,提醒大人這些日子又攢下不少遊魂。
小鬼不肯細說,蘇景也不追究,更讓蘇景好奇的是另一問:「你為何要幫我?」
赤目一直對自己排在那個「劍」字上耿耿於懷。再就是他耍壞,是賭,卻只有贏了的好處,沒有輸了的壞處。
赤目真人冷哂:「就憑他?」
買賣往來,該收則收,段旺旺接過小包裹,心裏一下子就踏實了:憑這包袱補上虧空綽綽有餘。
能伸張冤情,哪怕只是一樁,蘇景以為:我便不是白來一趟!
拈花神君搖頭晃腦:「hetubook.com.com需知世事無絕對,當年可又有誰能想到,蘇鏘鏘會在南荒收服一頭大聖?誰又能想到你我兄弟四人成了東、天、劍、尊?誰有能想到咱們哥仨,縱橫天下不羈如風傳說中才有的人物,也都娶了媳婦成了家安安分分的過日子?」
「判官審度事情,從都是『分開兩頭』,我報假冤,賺蘇先生香火,得利了,好,這一頭天經地義,全無問題、也就此結束;再說另一頭,冤情中的『兇手』,不能是憑空編造出來的,否則假得也太離譜了,你們不會給錢,那就得是陽間真正的活人……他被我坑得去挨打、受訊問,到頭來還是會被核實無辜,於我有何好處?損人不利己,天道之賊!陰陽司辦的就是這種孽障,身為判官更曉得這其中的罪孽,絕不敢越雷池半步。雷動先生之說,不會發生,我如此,其他判官也一樣。」
蘇景笑了,什麼也沒說。
段旺旺初到、在門外報名求見尤大人,牛吉馬喜接出門外時,蘇景就和三屍等人透露「此人來得正好,買冤的事情可以和他商量」,不過蘇景雖有此意,但自己所抱希望不大,畢竟自己的身份敏感。那時妖霧自告奮勇道:「無妨,若你倆談不成,就著我去送行段大人,我再和他說說,但若我立功,你的酬勞怎麼說?」
雷動怕他為了賺錢無中生有胡亂報來冤屈。就算陽間還有人核查,也受不了天天都是假案錯案。
很快,牛吉那邊文書擬定完畢,有關買冤的生意,條條目目細節清楚,這是判官之間的買賣,但是和陰陽司無關,是以不能扣判令大和圖書印。蘇景按手印畫押,段旺旺手掌無紋,滴下一滴黑色鬼血以作憑證。
這時牛吉趕來,取出筆墨,一邊詢問者兩位大人一邊擬定文書。可能是後半截過程太順利,讓雷動天尊有些不踏實,對段旺旺道:「你送來的冤情,每一樁都會有能人在陽間反覆核查,若你……」
段旺旺眼睛亮了,他心裡有數,一千升足夠讓從其他陰陽司「買冤」了,轉手賺一半的好生意整個幽冥難尋。而他自己的陰陽司管轄地方不大,冤情不多,可聯絡的判官多了,人魂就多了,冤情自然也會多起來……
只是笑,且還笑得有些古怪,似乎段旺旺的說法很是無聊。
以茶代酒聊以慶賀,直到這個時候段旺旺才對蘇景提出心中疑問:「兩千升一個冤情,本以為先生還會還個價錢……看來先生真正財大氣粗。」
不理會三屍,蘇景迎上幾步。段旺旺也不為「去而復返」找借口,大家都是明白人,到現在不妨開門見山了:「先生的買賣,再提一提價錢吧。」
段旺旺反問:「先生的意思是?」
修行快活,因長壽、因逍遙、因世界變得豐富多彩,更因自己平添大力、能做成願做之事、能做成自己想要做的那個人。
通天時,斬殺黃風大王、還火鴉後人以清靜安寧;寧清時,救出參蓮子、相助真頁山;如是時,大破雙雙歡喜大寺、帶出被困無燼山的眾多同道;沖煞境,闖蕩南荒,大鬧剝皮妖國;奪罡境,斗玄天大道邪修再救真頁山,西海深處摩天剎剎天摩來回闖蕩……這些都是印記,蘇景在一片片景色中踩下來的腳印。
入幽hetubook•com•com冥是為了救小師娘,可拼死拼活之後才曉得她根本不用救;之後又領受師娘嚴令,入主一方陰陽司做做了個判官。前面是白跑一趟,後面更是莫名其妙,就連蘇景偶爾時都想不通「我到底幹啥來了」。
赤目「哈」的一聲笑:「這可是你心甘情願和我賭……不是,你再說一遍,你賭什麼?」
但今時、此刻,劉鐵師徒沉冤昭雪,一樁陽間罪惡,因蘇景之故得以陽間了斷,蘇景覺得自己這趟只能以「無端」形容的幽冥之行,突然有了值得之處。
做了自己想要做的那個人,何等愜意,怎能不笑。
妖霧面帶得意:「好一番口舌,說到後面我都忘記了前面,反正就是勸,不答應我就纏著不讓他走!」
「我為賺錢矇騙蘇先生,報上無數虛假冤情,是損人利己,天經地義。」段旺旺第一句話險險就把三屍說翻臉了,好在他擺了擺手:「少安毋躁,先聽我說完。」
攀一階、看一景。不單單是人到階上、身處景中就圓滿的,真正的開心、嚮往是在這壯美風景中留下自己來過的印記:
「嗯,之前見先生痛快答應,我心裏登時後悔:要得少了。」
蘇景不解釋什麼,只是應道:「哪怕再貴些我也會買。」
「妖霧能把段旺旺喚回來?反正我是不信。」不津冥殿後園中,赤目真人一個勁地皺眉頭。
這個時候離山已經派出親信弟子,輪值駐守于山門外,專門等候鬼差「送冤」,同時請馬喜轉告蘇景:劉鐵案一雙疑兇已被緝拿,官家仔細查辦再經「三審五覆」,真相再也清楚不過,正如劉鐵冥殿所說,確是姦夫淫|婦圖財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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