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五百四十八章 翻天覆地

「蘇景內外」除了已經察覺真相的大聖和昏迷不醒的王靈通之外,所有人都面色微變,這「天上山」又哪裡是什麼「幻景」,它是真正土真正石真正林木傾蓋的大山。
三屍聞言非但不憂心,反倒在心底鬆了一口氣,赤目擺出悲戚模樣:「沒回應,應該是已經遇難了吧,那咱們就趕快回去,為他老人家操辦後事吧,人死為大,耽誤不得。」
黑石洞天內幾人說話之際,盆景中的大聖也傳聲于蘇景:「上去看看,好像有塊山碑。」
山在上,雲在下,石崖中四字鬼刻鐵畫銀鉤:翻天覆地。
天頂雲相詭怪:大山起伏,峰巒疊翠鬱鬱蔥蔥,但填滿視線的山都是倒扣著的,山峰向下山根在上,那山上的樹啊、草啊也皆為倒垂,甚至還能看到幾處銀簾掛于絕壁,不過這些瀑布也是「翻轉」的,水倒流,隆隆不休!
這等景色,讓人如何能不驚詫,這個時候盆景中的大聖忽然跳了出來,垂目端詳雲上:「好像也有些字。」之前人在「海面」時距離太近,此刻飛到「山下」,視線受納更廣,反倒看得更清楚了,蝕海提息,長鯨吸水般飽飽引入一口氣,隨即用力一吹,狂風有如實質自大聖口中直泄如海。
三屍、大聖、小蛇都與自己同命共生,顧小君、小鬼差營救自家大人屬分內之事,唯獨戚東來,他犯不著跟著一起進去冒險。
又是金風一卷,蘇景扶起小鬼差:「不敢當,一起去。」
嚴格以論,兩個陰陽司m.hetubook.com.com的差官還算不得蘇景的自己人,若把他倆收入體內,無論黑石洞天還是罪惡罡天都有些不太適合,只有放在身外,結赤炎以護。
那幽幽之中暗藏的深邃、詭怪,那綠色的森冷、飄搖,比著幽冥世界的顏色更純粹得多。兩者間的差別,如一塊冰和一塊羊脂白玉。
急急忙忙開目,護身靈覺四散洞察八方……幽綠的世界,乍一看和「外面」沒太多分別,但若稍加留意便能發覺:此間更純粹!
大聖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聽過山碑所刻蘇景心念微轉,一道金羽領受劍諭,向著距離眾人最近的一座山峰激射而去,旋即劍破石岩的悶響大作,劍羽落處碎石飛濺林木崩碎。
這也算得一重提示,知道頭上的是真山,再去看下面的「海」,那海越看越像……雲,連綿無盡起伏不休的雲海!
修行境界還不到,蘇景再如何努力也沒辦法抗拒本能,雙目緊閉。又再過了片刻身體猛地一沉,晃動休止閃爍不見,眼中只剩無盡幽幽青綠。
三屍對搭救尤朗崢的事情都不怎麼放在心上,雷動去恭喜大聖,赤目喃喃念叨著「陰褫老家,浩瀚天海,天在下,便是雲海了」,拈花則蹲了下來,問十六:「你家裡一切都是反著的么?那你也得是反著的才對。」
眾人齊動,轉眼隱沒蘇景身中,繼而近千五百氣路盡開,道道火蛇蜿蜒,一方烈火「牢籠」,將蘇景、顧小hetubook.com.com君、妖霧籠護其中。
這四個字蘇景都不識得,但他來幽冥好幾年,平日里公事往來,常常能見陰家文書,鬼篆見過不少,這種文字大概模樣他還是了解的,是以現在看石崖,總覺得那四個字似是而非,和以往見過的鬼篆有些不太一樣。稍動些心思他便恍然大悟:山崖倒垂,寫在山崖上的字應該也是倒著的,難怪看不順眼。
虯須漢搖了搖頭:「一起去吧。」
另則,憎厭魔,天憎地厭,唯獨太陽不會嫌棄自己……誰滅日,誰便是戚東來的生死大仇!
「這個……還有待商榷啊。」拈花的語氣變了。
震顫劇烈,顧小君還能坐得穩當,小鬼差妖霧則東倒西歪,根本站不住腳,所幸他腰上又被蘇景以陰風結索牢牢綁住……三兩個呼吸功夫過後,外間三人猛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光暗交替、七彩閃爍繽紛。
拈花則規勸十六:「根雖在此,可你這一支早已飄零在外,不屬此地,看過一眼也就是了,咱這就回吧。」
「不是雲彩。」三屍不學無術,戚東來可不糊塗:「海市蜃樓聽說過沒有?一樣的道理,天上的是幻景罷了。」
舉目遠眺,一望無際的空空蕩蕩,不見尤大判、七十三鏈,更沒有陰褫、墨巨靈。
十六趴在蘇景的雲駕上,聞言身體一翻,便趴為躺肚皮向上:忽啊?
九霄天上,大山倒扣!
灰濛濛的海。確有水波蕩漾,浪濤翻卷,可是這海不倫不類,東一團西一hetubook.com.com團的拼接而成,身邊一片鼓鼓囊囊好像棉花堆,眼前一邊坑坑窪窪好像泥塘,稍遠些的海又高高鼓起像個小丘。亂七八糟,西凸東癟的怪海。
虯須漢四字平淡,心意卻再明白不過。蘇景不相勸,把語氣一整,鏗鏘道:「大聖且請歸山,十六返回令玦,三屍請戚東來一同駐進黑石洞天。」
「寫的什麼?」蘇景望向身邊兩位鬼差官,話問出口他又「咳」了一聲,雖心懷戒備但還是失笑搖頭:小鬼差妖霧為看倒字,施展了一道法術把自己的身形也倒轉過來,腳上頭下,可他忘了衣服,人一倒轉,袍子的下擺倒垂……妖霧大人正手忙腳亂地撥擋衣服、露出頭臉來。
「蘇鏘鏘心性不穩,枉為東天劍尊之首!」赤目忽然想到了一件要緊事:「今時此刻,罰為東天劍尊之末,排名重新來過,東雷動、天赤目、劍拈花、尊鏘鏘。」
又是幾道人影閃爍,三屍、戚東來、小陰褫也跳出來了,雷動問大聖:「你之前記錯地名了?」
「天上是什麼雲彩?如此古怪?」穴竅開放,黑石洞天中的三屍和戚東來都能看到外面情形,他們也在抬頭望天,雷動面色驚詫。
十六多大的本事,尾巴甩甩,肚皮向上照樣爬得飛快。
褫,聲同尺;勑,聲同赤,兩字聲近但音略有區別,妖霧是差官出身,平日里解辨官書咬文嚼字本就是拿手好戲,搖頭:「陰褫的褫,褫衍海。」
拈花大是開心:「忽啊忽啊!這樣才對,你試試還能https://www.hetubook.com.com爬么?」
金紅雲駕升騰,托著蘇景與兩位差官扶搖直上,不多時飛入「天上山」中,靠得近了蘇景也清晰看到,山中一座倒垂懸崖分外醒目,彷彿被利刃拋開似的,懸崖絕壁光滑如鏡,四枚巨大的黑色鬼篆鐫刻崖上。
這個時候顧小君沉聲開口:「尤大人全無音信。」
天搖地動,來自乾坤的顫抖愈發劇烈,蘇景只以真元行運護身,不施展其他法術,更不去相抗外間的搖晃,盤膝端坐地面,等著王靈通所說的「非進不可」。
從進入「翻天覆地」開始,顧小君就未曾停頓,一口氣接連傳出十七道靈訊,各種辦法想要尋找星月大判和七十三鏈,可始終不得音訊回應。
風呼嘯,一片雲海巨浪鼓盪,翻卷著向四下滾滾退開,露出海中白玉似的一座小島。
腳下軟綿綿的,是……一片海?
「有個狗屁把握!」無需蘇景回答,雷動就開口相應,滿滿的不痛快:「每次皆如此,蘇鏘鏘,恁地任性!」
蘇景要「進去」,戚東來開口相詢:「真要進去?可有把握?」語氣懷疑,但不存反對,僅只詢問而已。
置身海面,穩護自己與同伴,蘇景再舉目望向天空。
「成天隨心由性,可惜我三兄弟驚才絕艷,居然托生到這小子身上!」拈花一樣不高興,不想去。
蘇景哈哈一笑:「你們三個差不多得了!不就是陪十六回個老家么,多大事情。」說完,他把目光一轉望向戚東來:「若能留下的話,或者你留在外面?」
此事的確和*圖*書與他無關,但他非去不可,兩個他不願解釋的緣由:一是他在師門「劫罰」中,天魔宗的規矩,在劫罰中只能迎難而上,于戰不可避。被罰入幽冥,或許魔君都不再把他當成門人弟子,可戚東來仍當自己是天魔門生。
初聞「褫衍之地,浩瀚天海」時,誰都不曾多想,直到此刻見到這方「雲匾」,中間幾個字被直接略掉,直愣愣的「褫衍海」三個大字……大聖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最好是我之前聽錯了!」
也如山碑一般,小島平平光滑如鏡,三枚黑色大字醒目。
四個字不難認,妖霧弄好了衣衫很快就應道:「翻天覆地!」
如雷咆哮、振翅風聲,火籠之外北冥巨鯤、千翅螳螂兩頭惡物顯身!另外一聲長劍輕鳴,如龍吟悠揚:蘇景知道「進來」了,三劍並起,嚴加戒備。
大家都知道蝕海來幽冥所為兩事,一是相助蘇景,天真傳人不死蝕海大聖才能活得安穩;另則是為尋找那位鬼仙口中的幽冥「勑衍海」。
蝕海大聖「啊」的一聲低呼,追問:「勑衍海?」
雷動對蝕海道:「勑衍海就在下面,你去泡吧,我們就不再奉陪。」
十花判借法維持陰陽司只是權宜之計,輪迴安穩終歸還要靠尤大人,尤朗崢就在「裏面」,身陷困境、不知還能堅持多久。蘇景臉皮厚、不講理、喜歡玩耍胡鬧……可他也是離山弟子,承天護道義不容辭。何況,就算他想走,身內第十一魂屠晚也未必答應!
這次無需蘇景發問,小鬼差妖霧就認字開口:「褫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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