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亂撥弦,又三盅
第七百九十一章 一鏡遮天,人間共鑒

話沒說完,城樓頂子上兩張契據亮出來了,天上一面大鏡子照著,萬萬人都看得清楚,國師頓時說不下去了……與宗慶當時一模一樣的心思:這事討厭!
矮子們耍鬧,巴不得國師現在飛出一劍把他們斬了,又可以故技重施再加他一重「欠債殺債主」的大罪。不過國師可比宗慶穩當多了,不是不想殺矮子,天上一面鏡子照著,行事須得穩重有度。
蘇景身邊小廝代為搭話:「小廝淺薄,難解國師話中深意。我聽不懂:你是覺得自己未曾欠債,還是根本就不想還賬了?」
國師吃驚不小,隨即省起此刻行事為世人矚目,行止須得萬分小心,急忙一眨眼泯去目中詫異。
異象很快引得仙祖祠中僧侶注意,各祠主持不敢怠慢,立刻召集全寺僧眾,裡外三層又三層的圍攏通天井,凝神觀看。
他不出聲,三屍出聲,一個個笑容歡暢:「好叫法師知道,我故鄉中有句俗語,喚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嘴。」
赤目聰明,特意把甲子局賭約展開,國師投入的賭注細賬羅列。大貴人尚且鄭重其事、封閉數十年的賭局,內中賭注在凡俗人等看來,簡直是能買下蒼穹的巨大財富,人世里、城鎮間一陣陣低嘩涌動。
甲子局內封藏寶物錢財數量姑且不提,至少牽連足夠大了,兩張文契在手,馭人顯貴全都欠了蘇景賭賬。
這法術與玄天道攻離山時的「天鏡凌空」相若,不過威力上遜色hetubook.com.com許多,玄天道當時是一鏡遮天,中土生靈抬頭既可觀瞧;國師法術只能讓自家廟宇中的井水顯像。
沒帶在身上啊。
霖鈴城上,糖人坐暖轎,淡淡介面:「國師為當世高人,一字萬金不易,若說得『不認』二字,那筆賬目夏離山一筆勾銷!」
言辭把戲,除非國師承認賴賬否則跳不過「賬目」這一環去繼續正經事,金鐘唯有耐下心先打第一場官司:「本座三百年不曾離開京師,與爾等素未謀面,何來……」
你才「映」了幾口廟中井,我卻照于整座天下;你只讓自己手下看,我卻敢請天下人齊來作證!高低上下,仙祖祠、霖鈴城前後兩道法術立見分別!
話音落,金湖湖坑深處靈氣轟動,青色光芒沖騰而去……下一刻、一鏡天!
玄鼎、玄彩兩人名分上是國師師弟,其實他們是為國師弟子。不過那時候金鐘還未出師,門規所限還不能收徒,是以他收下鼎彩二人時用的是「代師收徒」的名義,三人彼此之間都以兄弟相稱。
國師此舉再明白不過,夏離山請赤武帝尊顯靈已然為天下人所知,神廟平白打殺了他怕是說不過去,是以他要當著天下信徒面前先剝畫皮再誅滅妖孽。不但平息人言,還能讓神廟地位更上層樓,一舉兩得。
說辭全無新意,但這番話壞得很,玄彩僧搶了個主動:明鏡突然出現天空,跟著國師身邊大法師問罪和-圖-書夏離山,天下人都不曉得前後經過,只道這一鏡天的法術是國師等人催動的。
金鐘的師父也不把兩個便宜弟子當做傳人,只有金鐘才是他的衣缽傳承。
國師金鐘自雲頭俯視霖鈴城,不急著說什麼,靜靜與蘇景對視片刻后,漠然道:「剝畫皮,凡我仙祖祠弟子共鑒。」話音落,身後血雲中一道奇光直升蒼穹,待到其沖入高空,猛震中奇光崩散千百道,飛去四面八方。
城中雷動赤目兩人聞言齊齊跑到蘇景身邊去摸他的錦繡囊,摸出紙筆揮毫弄墨,須臾功夫兩個矮子也跳上樓頂,各擎一張宣紙,一張紙上龍飛鳳舞大大一個「羞」字,另張紙上鐵畫銀鉤猙獰一個「臉」字,齊聲喝:「看仔細了,你不會寫,你家仙尊教你!」
離火城,扎姓馭人尚未離開,這是和「上師」事先說好的,他就在城中等候,待上師幫他討回賭債會派人送來此城。天上明鏡顯現,姓扎的也在人群中舉頭觀看,待見那兩份契據被矮子亮出來,他口中哎呀一聲怪叫兩腿發軟直接跌坐在地。哪怕事先已決定「豁出去了」,見到天上景象還是嚇得肝膽俱裂:國師與夏離山為敵,夏離山拿著自己給他的契據去寒磣國師……自己還能有個好死么!吃力半晌重新爬起來,姓扎的不敢停留,匆匆出城找荒僻角落逃命去了。
哪個大修家去打架還會帶上一大兜子金銀財寶。
誰家的一鏡天,就是m•hetubook.com•com誰主動請天下來作證,這個主動不聽絕不會丟。
邪魔田上的本事不聽居然會使,連蘇景都吃驚不小。其實田上施展「一鏡天」靠的是一樣寶貝,他的寶貝都藏在肚子里,身死後寶物基本損毀殆盡但「鏡天」得以存留,小賊將邪魔的身體掛了鈴鐺,屍身還遠未煉化完成不過這件寶貝倒是煉成了,不聽一個心思過去,小賊于聊天之中給天空罩上了明鏡。
血雲並未完全散開,即便蘇景也看不出內中玄虛,但馭人仙祖祠重要人物齊至,足見雲中陣仗不凡了。
通天井為仙祖祠的「純凈水池」,比著普通水井大得多,小潭似的,所有神廟都有。
當堂被問住。硬說是自己的?人家對著鏡子說一句「大家看好了,我現在收了鏡子,三息后再放出來」,謊話立刻揭穿,徒惹笑話。玄彩和尚無言以對。
國師身邊玄彩師弟輕飄飄地開口:「妖術惑眾褻瀆先祖,夏離山,你的把戲早被國師看透,今日明鏡當頭,天下共鑒,你還要再做頑抗么?出得城來伏法認罪吧。先祖慈悲、國師慈悲,當會賜你全屍。」
赤目「哈」一聲大笑:「老扎如今淪為平民,無權無勢無兵無將,你對上我等尚且賴賬,對上老扎……怕是他見你之時即為喪命一刻!」
漂亮小廝微笑明媚:「國師若認賬,還請先把數目結清吧,免得落人口實:三百年不曾離開京師的聖法師是為了這筆賬目才出京、誅妖的。和_圖_書
身後那兩個四方巨漢殺獼則是國師另外兩位弟子,法號分別喚作動聲、惜音。
等閑以論,城中人會更重視妖僧說的罪名,急著出言反駁不去留意「誰家的鏡子」,可霖鈴城中有一個等閑人物么,不聽直接問:「請大師給天下一句真言:一鏡天是誰家法術。」
不等公子開口說話,身邊青衣小廝就冷哂作聲:「仙祖祠中供仙祖,只是廟中神祇么?錯了錯了,龕上眾神為所有馭人先祖,只讓廟中僧看這景色,你置廟外馭人於何地?既是所有人的祖宗,就讓所有人看清楚吧!」
國師揮手止讓弟子收聲,先望向三個矮子:「無稽之談,擾亂視聽,再如何作祟也只跳樑小丑罷了。」說這話目光一轉望向蘇景,笑了起來:「夏離山,本座知你自恃妖法了得,不會甘心就戮,但也真不曾想到你會用這等無聊手段。」
仙祖祠高人語塞,霖鈴城小人得志。
金秋湖畔,國師金鐘沉吟片刻,開口道:「有賭必有償,這筆賬目確為我輸與扎先生的,待今日事了,所有賬目我自會於扎先生了斷清楚。」
蘇景身邊有個人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清清澈澈的恬寧與妖妖嬈嬈的嫵媚匯聚一起,真是好看得緊。算算時間,來馭界與蘇景等人匯合不過才幾天功夫,發起於心的歡笑比著過去幾十年加起來都要更多,蜂僑自己心裏也覺得挺奇怪。
從夏境過來路上糖人「搶了」一座神廟,就在霖鈴城內,國師的法和*圖*書術蘇景自然明白。
在朝堂中國師為神廟代表,在神廟內國師自然地位超然,于馭界的出家人中國師算得領袖,不過他只顧清修很少去管侍神法事,仙祖祠中大小事都交由師弟和弟子去主持。
「正中之人即為國師金鐘,出入朝堂跟隨天子左右;他身邊兩人皆為仙祖祠弘法天師,敦實的那個喚作玄鼎,飄逸的那個法號玄彩,是國師的師弟。」以前炎炎伯就曾給蘇景講過國師一脈的重要人物,這次不嫌啰嗦,又給蘇景介紹了一遍。
「大師說得好!」大師話還沒說完就被喝彩聲打斷,喝彩之人紅眼靈怪赤目真人,身形一縱又跳上了城投瓦楞,那張難看面目上怎麼就那麼開心:「就是要請世人做個中證,本座有一樁公事要與國師了斷……金鐘和尚!你欠債不還,這筆賬目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
另個國師師弟瓮聲開口,聲音低沉地讓人心口窒悶:「鏡便是鏡,開目于天下,誰家法術何足道,世人共做鑒證才是根本!少要再顧左右而言他,夏離山不是……」
之前宗慶有多納悶,現在國師就有多糊塗,無需國師開口身後弟子「惜音」就怒聲叱喝,未料不斥還好、一斥罵矮子更來了精神,矮子滿面正色:「便是說不認賬了?堂堂國師不認欠賬,你可知『羞』為何物,可知『臉』字怎寫?」
呼吸功夫過後,馭界之內大大小小諸多仙祖祠「通天井」中都顯出倒映一方景色,正是國師血雲與霖鈴城對峙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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