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轉身就走。但是才走兩步他又站住身形，回頭望向瀋河：「掌門人，不來抓我么？」

「小相柳，別急著走！」三屍扔出童棺要追，九頭蛇修為暴漲，其中必有好故事，不聽個明白三位矮大士可不甘心。奈何相柳跑得太快，待三屍跳上童棺時候他早都不見蹤影。

小相柳來了又走，葉非來了又走，瀋河真人、南荒老蛤、木恩先生、西海鰲渚都還留在古城，但他們並無動手之意……而墨十五之心早已冷透！

是仙家，但遠不如中土飛升的仙家。

免不了，蘇景又是一次驚喜交疊：「你這修為怎麼來的？」

還能是哪個，因扶乩仙子執念而活、一度誤以為自己就是扶乩、最後辨清真相給蘇景留下個「孩子」的那位離山巔真靈兒。

「凡人牽挂，油鹽醬醋；佛也有牽挂，但佛的眼中收納宇宙，他的牽挂更高遠……佛勸人，不是勸人『做人不如做佛』；佛度人，不是度人『你們都來像我一樣』，從始至終，佛只是再給人講一個道理：空後有明，舍是為求，無需人人都去普度眾生，只消人人都能度了自己，自然眾生普度……明白了？佛是說：人人都能做自己的佛。」

「不用。」蘇景笑而搖頭，重重驚喜之下他都快把墨十五忘記了：「你怎麼……」

後半句才說三字，腥且寒冷的颶風再起。「不用幫忙我回去了。」小白臉竟真沒半字寒暄，轉回身和_圖_書駕風就走。

風散去，年輕男子顯現身形，長發、長袍、長眼睛，小白臉。

而在揮手打碎墨十五的真識后，葉非面上忽然顯出了失望之色：喜好垂釣之人，忽然魚鰾急沉桿線緊繃，大喜，片刻後起桿發現釣上來只破鞋……大概就是這樣的神情了。

再不催促蘇景一句，葉非口中喃喃：「原來這等貨色，難怪相柳轉頭就走……比著天理差遠了啊。」

「中！」鰲渚揚手去拍自己滿是肉髻的頭頂，啪啪響，喜不自勝。

想走隨時能走，走去哪裡，成佛去！但「飛升」事還能拖延么？蘇景驚詫。

墨十五人在劫雲中，直到那人說話聲響起前她都未察覺又有人入場，個個都是要命大敵，哪敢再掉以輕心，急忙將一道真識向聲音出處打去，想要探一探來人根底。不料她的真識才送出去，那人一揮手，就像轟蒼蠅似的，直接將墨十五遞過來真識打了個粉碎，同時此人作聲冷笑：「腌臢東西，再望我一眼，便剜你雙目。」

瀋河也看出來了，嗯了一聲正待說話，地面下忽然冒起一陣黑霧，黑霧中跳出一個矮鬼，二尺高、臭臉孔：「蘇景，本差公務繁忙，卻還得專程跑來給你送信，生怕忙不死我么？」

在場普通修家不覺什麼，瀋河、高英傑、老蛤、大鰲、蘇景和戚東來卻同時眯了下眼睛，只有他們能探知這道凶威何其殘暴，風ｈｔｔｐs://ｍ•hetuｂｏｏｋ•com•ｃoｍ過處、彷彿生鏽鐵刃擦身而過。

三屍又插口了：「鰲老爺啊，佛祖講究四大皆空了無牽挂，你這成佛了還掂著自己那一大家子……這一來不應該；二來……心有牽挂你怎麼成的佛？你身上的佛光別是假的吧？」

已經領悟菩提滋味的和尚打起機鋒來不是開玩笑的，三屍五長大士被鰲渚說得六目發直，愣愣無語，到底還是雷動資質更高些，片刻后試探道：「就是……你用看宇宙星辰的眼界去看柴米油鹽……然後你就悟道了？」

不是動法，只是揚勢。

遂了靈魅兒的心愿，就讓她今夜出生！

第四世，大富之家貌若天仙什麼的自不必說，至於驚天異象或者大雷大雨……墨十五狂笑震天，中土奇秀齊聚沙漠，他們急急趕路引得八方雲動，這邊地動山搖那邊狂風呼嘯，這邊電閃雷鳴那邊劍歌長嘯，自星天劫數之後，人間異象以今夜為最！

自馭界回歸中土后，蘇景將靈魅兒留下的一縷遊魂託付給了花青花。

不過在第三世，靈魅兒做粉蓮花時得了些造化，汲取天地精華，延年增壽，可惜這株蓮花活了三百年最終未能成功化妖，遊魂遁入幽冥再投胎。

小相柳前腳剛走，正東方向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不咸不淡不輕不重，問蘇景：「喜相逢、和頭酒么？好半晌，你到底打不打她。」

「佛看宇宙星辰，人看柴米和_圖_書油鹽，既得空明，我非宇宙佛，我做我的佛，星辰宇宙何異柴米油鹽，我為真所以我牽挂，茶米油鹽就是宇宙星辰，有何不可？」

小白臉不耐煩，他中斷修行急行萬里，不是來敘舊聊天的：「用幫忙？」

哪個靈魅兒？

風散時，大漠奇寒，整座燥熱沙漠都因一人入場變作冰天雪地。

來人臉上有道疤。

鰲渚給出解釋，飛升了就的走，不是想拖延就能拖延的，不過西海碑林群鰲身負真龍血脈、敖家傳承，他們手上有幾件古時神龍傳下的寶物，其中一件遮仙鐲可封靈閉氣，能讓鰲渚在證得菩提後繼續逗留人間十甲子。

話剛說完，突兀一陣颶風自北方猛吹過來，風之猛，連鰲渚的雲駕都微微一晃，風寒、且腥，凶氣昭彰！

見怪不怪，早都習慣了，蘇景自袖中摸出一包上品香火塞進小鬼差妖霧手中：「什麼事情？」

接了香火，冷麵鬼立刻變成了笑面鬼：「啟稟十四王，大喜啊！就在此刻，靈魅兒轉生投胎，托生帝王家，大洪朝六皇子喜添愛女，那孩子漂亮得不像話……小的給十四王道喜。」

你得給我安排好了，先不急做人，第一世變只蝴蝶；第二世做只小貓；第三世當粉蓮花兒；第四世再開始做人，大富之家、貌若天仙、資質卓絕、出生時當有驚天異象，驚天異象要不好弄你就選個大雷大閃的日子口……這是靈魅兒留在玉鈴鐺中的交代，蘇景和圖書特意囑託花青花務必照辦，後者認真答應，也的確認真照辦。

鰲渚合十，如實回答：「三十年前得大領悟，想走隨時能走，只因碑林瑣事牽絆，遲遲不曾的動身。」

墨十五心寒了，連帶著身體、血液、腦漿甚至真元都寒冷下去。她曉得中土靈秀，只憑一己之力不可能征服這座乾坤，但她以為、至少單打獨鬥此間無人是自己敵手。哪承想，接二連三、四方來人，個個都在自己之上！

三屍喜滋滋，拈花開口：「啟稟尊者，最好莫再看他，此人名喚葉非，修行世界中有句話：劍出離山、道起天元；葉非此生、言出必踐。」

「佛空但佛在，因『空』后還有『明』。『明』即為見真我……天空地空佛不空，天靜地靜佛不靜……因佛唯獨真，是以無需靜。不講『明』只說『空』，非佛法本義。」

「瀋河捧劍以待。」瀋河微笑相應。

西海來的大佛笑而搖頭：「普度眾生算不算得宏願？若再無牽挂，何來願望。天空地空佛亦空，但真正空空、再無一物了又何談存在？若空寂了了，佛祖何在？」

因為還沒「走」，所以算不得真正佛，鰲渚動駕時仍是暴雨驚雷的動靜，這場暴雨下在人間，可他短短几句說法，也如一場暴雨……直接澆進劫雲中墨十五的心底，寒冰似的冷。

蘇景大喜、大笑，對著瀋河、老蛤等人拱了拱手，縱身躍入劫雲去……他有事，他要去看新生小娃www.hetubook.com.com，沒耐心再和墨十五糾纏，速戰速決。

小白臉看了看血雲，望向蘇景：「回來了？」

還有一人能探知：墨十五。她的感覺更明顯，其他諸位在場高人只覺「擦身過」，她卻覺得刮骨痛！那劇烈疼痛來自神髓深處，只因北方興風之人將自己的凶氣大半指向墨十五！

葉非仔細看了看瀋河，一點頭：「足夠了，何須三個甲子，回山後好好修行清冷劍歌，百年之內，葉非劍挑離山！」

蘇景不急著打架了，望向瀋河，笑道：「啟稟掌門，此人為月上升仙，但我看來……或許那座世界不夠靈秀，飛仙者得長生逍遙，卻遠不如中土金仙那麼足金足兩。」

大喜也大驚，蘇景以離山之禮致敬：「恭喜大師！」

未曾領悟最後逍遙問的劍修，一眼相望就讓真仙如遭雷亟；不像書生的書生，只憑自身氣意就讓真仙心猿意馬幾乎忘了身在劫內；默默無聞的老蛤跳了幾跳就此擊碎真正仙家所有信心；領悟菩提把自家茶米當做星辰宇宙、做了自己的佛的佛；凶威讓仙家刮骨劇痛、揮手撣碎真仙神識的相柳和葉非……這便是中土么。

瀋河一笑：「我已時間不多，至長……三個甲子。」

「老衲正在海底給重孫兒剃頭，」鰲渚的機鋒打過癮了，開始好好說話：「忽見天月有變，動一道靈識探看才知蘇景大士演法……」大鰲是好心，後來見到墨十五變化驚人，生怕蘇景吃虧所以騰起雨駕趕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