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升邪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大家笑一笑

蘇景遇到的第一伙人並非同路順行,而是迎面相遇。十幾個人,慘啊,雲駕被打得千瘡百孔,三個長輩模樣的老者其一嘔血不停,另一胸口塌陷氣若遊絲,最後一個面如金紙昏迷不醒,余者或重或輕也都有傷在身。一個血流披面的中年人邊引動雲駕搖搖晃晃地後撤,邊破口大罵:「玲瓏招親,當公平相爭!大峪台的狗賊卻在路上突施偷襲,下手如此之狠,無恥之尤!此番回去定要狗賊好看……小子,你看什麼?!你也是來招親的么?」
火川倒灌,蘇景的猛擊來得何其兇猛,轟入戰場時三艘巨艦天舟首當其衝,主舟仙家急急傳令,諸多血河巨炮掉轉方向猛轟火川,下一刻三百余道血河衝天,裹挾濃濃腥膻惡臭,猛撲過來。
說完不再理會蘇景,催起破破爛爛的雲駕走了。
四五尺方圓的火團,凌空萬丈時候還能「剩下」多大?針孔般的星光一點而已,這還是仙家目力卓絕之故,若是道行差一些根本都瞧不見。可就是這幾乎微小不可查的火星,在爆碎一瞬……刺目強光照亮穹宇,熾烈高溫灼烤八方,那一刻火星爆了,炸出來的卻是無邊火海。
也有幾道神通向蘇景襲來,但一來蘇景孤身一人,二來他刻意收斂氣意顯得平平常常,人人當他是個不自量力的散修,沒誰把他當回事,施展法術對付他不過順手為之,這等攻襲在蘇景眼中不見得比著初秋微風更強,揮揮手就擋了下來。
「這次征親我勢在必得,別人眼中征親,於我卻是迎親。既然迎親總得有個排場,不得已,辛苦大家了。」身後排場大了,蘇景漸漸開心起來,隨口和老者閑聊。
在場幾座仙壇已然斗敗,明白自己此行「招親」無望,再留著「金烏之威」也沒什麼大用處,眾仙並沒太多猶豫,將自家金烏寶物拿出,幾根翎羽,一枚金烏篆印,兩道以金烏翎毛為筆寫就的符咒,都是些普通貨色,那幾根長翎並非驅陽馭日的神鴉令鑒,甚至連金烏羽都不是,不過是和三足金烏沾了些血脈親緣的「天火紫雀」的尾羽。
可蘇景搖搖頭,他也說不上具體因為什麼,沒來由地覺得甲添邪性得很,就這樣把阿菩送過去怕會不妥,兩人商議幾句,最後決定長公主帶著阿菩先回六翅皇池。
「更要緊的……」老者繼續道:「沿途之中有些爭鬥再正常不過,可這等私鬥到底擺不上台的,玲瓏法壇高搭綉樓、蒸蓮娘娘為女招親,算得玲瓏壇的一樁盛事,蘇仙翁卻把人打了一路、打過後又帶在身邊大搖大擺去征親,這不是、這不是……」
曾帶領一群墨靈仙將中土人間搞得天翻地覆,殺害無辜凡人與修家無數的墨家妖僧施蕭曉。hetubook•com.com
亂戰仙家人數眾多,不過都是些淺薄之輩,其中強者勉強能有六翅皇池粉將軍的本領,差得就更不用提,在蘇景面前,他們與鵪鶉何異!蘇景與三分身出手狠辣,面前根本不存能當他們一擊之人。
這是迎親?
火海翻卷、赤浪衝天,于主人叱吒中化作百里寬,千里長的陽火長練,於九霄翻卷片刻便倒灌而去,直撲戰場。
吼聲落,火焰升,自蘇景離去的方向上,一蓬磨盤大小烈焰直射天空,待到凌空萬丈時候,那團烈焰暴散開去……
一千隻鵪鶉加在一起,肯定比著一頭豹子更其強大,可又有什麼用呢,一千隻再怎麼勇敢的鵪鶉,也永遠不可能擊敗一頭雄壯獵豹。何況鵪鶉還被捆住了翅膀絆住了雙腳。
有個老者還特意追趕上前,對蘇景道:「蘇仙翁,這樣其實……其實不太妥當的。」開始蘇景沒想著抓人,所以報上「東陵仙木瘤坪」的名字,這是小師叔的拍子;但後來臨時起意,抓了大隊人馬來為自己助威,到時候真要人人吶喊「木瘤坪仙翁神通非凡」實在讓蘇景彆扭,乾脆說了真名。
蘇景一眼就看明白,鶴蚌相爭,十幾群漁翁等著得利……突然,天舟與大鶴的戰團分解開來,早有默契似的,金紅巨炮與幡旗神通向著四下里轟襲而去!中間相鬥的兩家也不是傻瓜,豈能真等自己打得筋疲力盡再被別人收拾,既然打了乾脆就打個燦爛的,把所有人都卷進戰團。
都是來和自己搶媳婦的!
從山天道壇出來,蘇景把其他事情拋諸腦後,振起雙翅直奔玲瓏法壇正位而去。
粉色光霞中施蕭曉冷笑傳出:「中土之人個個刁蠻,從來不曉得道理為何物,我不怕你就不能跑么?」
血河法度了得,可遇到百里寬闊、赤浪燒天的陽火怒川還差得遠,兩下里才一碰觸,血河便如落入地火熔池的冰凌,立刻爆碎、焚煙,火川不受絲毫阻礙,落入戰場、湮滅戰場!什麼巨人妖仙、矮子金碗,統統落入火海,再眨眼間:烈焰之中處處蘇景。
惡戰的只有兩家,可觀戰的足有十余家,一夥巨人手托寶塔,一夥妖仙腳踏白綾,十余鬼仙端坐於一方巨大靈牌上……最古怪的是一群矮矮胖胖的小個子,他們站在一隻白銀大碗中,一個個手扒碗邊喜滋滋觀戰。
前面的施蕭曉跑得實在是快,蘇景皆盡全力也僅僅是個不被他甩掉的局面。
觀戰的仙家突兀遇襲卻處變不驚,立刻舉法相應,沒有哪一夥被直接摧毀,不過動法之後,自有人順勢再向別家突襲,頃刻亂戰開始再無分解。
「這禁制確是要命,不過請諸位仙家放心,此法都無需刻和-圖-書意開解,三十六個時辰后禁法自然散去。」蘇景的聲音輕飄飄的,並無太多威脅意味:「待此間事了,大家各奔東西再無瓜葛。」
嫵媚和尚,施蕭曉。
另一邊則是三十頭黑白大鶴,雙翅鋪展百丈有餘,鶴有紫衣仙駕馭,仙家持幡舞旗,幡旗翻卷中,一重重神通法術猛擊天舟。
一路走一路打一路收編,蘇景並未遇到太強大的對手,順順利利地前行。他身後的隊伍越發壯大,而幾天接觸過來,被綁來的仙家覺得這個小子手段狠辣斗戰兇猛,不過為人還算隨和的,其中一些眼力獨到之人心中大概有了個計較:此子不是歹毒之人,估計是最近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這才接著征親的機會來拿「路人」撒氣啊。
蘇景明知身後隊伍的樣子,還是轉回頭去看了看……破爛散碎的雲駕、裂璺爬滿的劍駕、缺翎斷尾的獸駕、一半焦糊另一半乾脆只剩龍骨的天舟,還有一隊狼狽落魄身殘志堅的老弱殘兵。
「你是何家弟子,怎麼一個人就來了?你家長輩和同門呢?」中年漢子自顧不暇,難得他還有心思來盤問蘇景。
蘇景高高興興趕上前去,果然兩方仙家激斗正酣,一方是三艘仙河天舟,都是三千丈開外的巨艦,兩舷與首位架有金紅大炮,艦中一道道咒令高唱,一咒落便是一炮轟動,炮口飛出的不是鐵球鉛彈,巨破一轟,即為百里血河殺劫。
「不怕你別跑啊。」蘇景不理其他廢話,言辭直戳主題。
蘇景應道:「無宗無壇,閒遊散人而已,走到哪裡都是一個人。」
前方,玲瓏法壇外設巡哨天舟已遙遙可見,蘇景一行到地方了!
眾仙略略放心,可臉色依舊鐵青難看,蘇景似有無奈:「娶親是喜事,諸位既然來為我助威就別扳著個臉啊,大家笑一笑,來,大家笑一笑。」
中年人面露不屑,他聽得出蘇景就是個小小散仙,揮手道:「回去回去,區區散仙小修,也敢覬覦玲瓏仙子,不嫌自不量力嗎,就憑你,根本到不了玲瓏壇就得被人殺滅。」
陽火為尊,絕盡遁法,眾仙陷落烈焰中,遁身法門皆盡施展不出,只能憑著真修元力縱躍或飛沖。就只有一個蘇景,祭起金烏萬巢大咒任意穿空來回,本尊與三座分身散開各行其遁四處沖盪,大打出手!
施蕭曉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如當年,含笑、輕鬆:「蘇景,你已殺過我一次,一場生死無異一場了斷,而我心中打算你也有個大概了解,如今又何必再窮追猛打……還有啊,你莫以為我真就怕了你!」
「這不是成心給玲瓏法壇、給蒸蓮娘娘難堪么?」蘇景介面,跟著笑了起來,笑聲響亮:「老人家智慧非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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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船堅炮利,後者靈活刁鑽,鬥了個旗鼓相當。
打都打了,也就不用太客氣了,與金烏有關的東西,蘇景都要收回來。
坑不了再打算不得原則,可至少也是蘇景的習慣了,本來他都離開、由得那些仙家自己瞎打一團,但是他走得心裏不痛快,便如他的吼喝——他們都是些什麼東西,他們也配!
收手、肅立,蘇景開口:「玲瓏法壇招親,想要參与此會,須有陽火之威在身,交出來我可饒他一死。」
心中冷笑無聲,不去理會他們的混戰,蘇景振翅而起,自高空中掠過戰團繼續前行。大鱷相爭,沒人把一隻小蝦米看在眼中,蘇景離去了……一息、兩息、三息,就在三息過後,混亂戰場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怒叱:「你們都是什麼東西!」
依著蒹葭仙子想法,她再跑一趟九龍天地,將阿菩送到山天道壇太上老祖那裡,人家的祖師爺還在,道壇出事後晚輩弟子去投奔老祖順理成章。
但隨著蘇景漸漸接近玲瓏道壇,開始有「路人」相遇。
這一路上蘇景早都想好了,如果遇到同去玲瓏壇招親的,那就……直接打了吧!
「我來玲瓏法壇參与招親,本來沒多想什麼,誰想娶新娘子就誰來。剛剛才想到,原來還能帶著親戚朋友一起來,到真正爭奪比斗時候還能有群吶喊助威的同伴……」「東陵仙木瘤坪」笑得挺開心的:「看到諸位才明白,一個人實在勢孤,想麻煩大家臨時給我做個朋友,到時候幫我股一股勁搖一搖旗,感激不盡。」
一萬個嫵媚和尚也不如一個小不聽。
平心而論,這些人也算無辜,他們來參加招親,彼此競爭不假可也沒想過要成心得罪誰、噁心誰……不成心的,結果蘇景還是被他們得罪了,噁心了,不打不舒服。
隨他喊喝,高空處浩蕩火海轟然崩碎,重重火焰幻化陽鴉之形,千萬陽鴉簇擁蘇景向前飛去。三百多個仙家或催法器或起雲駕,追隨在蘇景身後。
蘇景飛得比著和尚的喊聲快多了,先趕赴山天道壇匯合小蠻阿菩。阿菩見自家法壇被毀所有同門隕難,人已幾近瘋狂,見到蘇景歸來,先是憤怒咆哮著「報仇」,跟著號啕大哭,蒹葭仙子嘆了口氣,伸手在她後腦輕輕一點,封了她的識海,阿菩就此沉睡過去。
趕路不輟,前面一個多月平安無事,空蕩蕩的宇宙,一個人的疾馳。
跑不過,又打不過,陷落火海即為案上魚肉,任由蘇景宰割!五息過後,一架巨艦天舟被徹底打爆,再三息一群巨人栽倒于烈焰,又過四息連串悲鳴傳來,那些千丈巨鶴盡數沉落……短短半炷香的功夫,浩蕩火海中再無爭鬥動靜。
不過施蕭曉又何嘗不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吃驚異常,他對自己的遁法自信無比,哪承想此刻拼了命的跑竟還甩不脫這個蘇景。
蘇景心念一轉三尊分身收回,火海重化千里陽川卷揚天際,不再圍困眾仙。
無人遲疑,勉強行功正欲離開,不料蘇景忽又開口:「慢!」話音落,盤旋于高空的烈火陽川再度俯衝下來,化火海淹沒中人,彷彿時光倒流,熊熊火光之中儘是蘇景穿梭……不過這次時間短暫,半盞茶光景不到,火海重新飛天去。
非打不可否則心裏實在不痛快,最多手底下留個分寸,不出人命就是了。可是等他真遇到「同行」的時候,蘇景又下不出手了:他們已經被人打過來。
蘇景說話的時候,一群仙家都默運真識仔細辨別身中被種下的禁制,其威深不可測,其效玄虛難解,想要自行拔除是沒希望了,但其時確實只有三天,若「木瘤坪」還有其他居心也不會種個只管三天用的殺符了。
果然,蘇景催火海就沖向上沖,也不管對方是獨隊前行還是幾方亂戰,一概碾壓過去、擊潰、收繳「金烏之威」再種下禁制。甚至連已經敗退下來迎面退走的仙庭蘇景也統統「留下來」併入諸位大隊。
也難怪不久前施蕭曉會有「怎麼還能遇到你」的感慨,這宇宙太大了,想要遇到個人實在不是件容易事情。
蘇景不和剛剛挨打的人計較,雙翅振動繼續前行,其後千里行程中,接連遇到四五撥敗退下來的仙人,都是狼狽不堪。聽他們的咒罵與抱怨,蘇景大概明白,和自己有一樣打算的居然不在少數,還不等抵達玲瓏道壇,一夥又一夥的仙家就在半途廝打起來,優勝劣汰全無可說,斗敗之人急急退走,既沒臉面也沒實力再去參与玲瓏台招親。
當年蘇景斬殺妖僧后,十一王曾提醒他「此人未死,將來要小心」,二明哥說的話蘇景自然相信,只是沒想到自己才真正飛升兩年就重遇此人……
蘇景點點頭,看有人挨揍心裏居然挺高興的,當然面上不顯。
此處相距玲瓏法壇,就算普通仙家也只需三五日時間,蘇景前面趕路甚急,搶下了些時間,到現在不必太趕,不急不緩向前飛去。再向前行,陸陸續續又碰到不少前來征親的仙壇,每遇到一家,那些被蘇景「綁」來的助威之人心中都會嘀咕一句:倒霉吧!
普通的飛縱如何與金烏萬巢相提並論……
除了金烏本族,其他族類修持陽火的少之又少,那些實力淺薄的法壇仙庭都如六翅皇池一般,尋得一件與金烏有關的寶物就當自己「身具金烏之威」了。
妖僧素知蘇景詭計多端,明知對方已經轉向仍不敢稍作停留,繼續全力向前疾飛,又飛出十萬里后確定蘇景真的不再追,這才止住身形,雙m.hetubook•com•com手結印玄法行運,片刻后猛開口、齊聲浩浩,向著東南方滾盪而去,帶笑:「再見啊。」
在場個個面露驚怒,其中一個百丈巨人瓮聲怒道:「木瘤坪,你我之間不存深仇大恨,為招親打上一架,敗於你手是我修行不精,我無話可說,但你怎敢給我等種下禁制,真要結做死仇么!」
大笑聲中雙翅一兜,不再追趕施蕭曉,變換方向向著東南方疾馳而去。笑聲輕鬆語氣輕蔑,其實就是說大話,蘇景追不下去了,時間就快不夠,他得趕緊去「招親」,丟了夫人抓和尚這種傻事他不幹。
那位老者搖頭道:「咳!仙翁請看,這又算得什麼排場。」
一追一逃,都在瞬息中抹去千里,不知不覺就是三天三夜的疾馳,兩人之間距離還是三百里,蘇景忽然縱聲大笑:「高看你了,不過爾爾,你去吧!」
又有誰敢不笑啊,只是硬擠出來的笑容,還真不比哭喪更好看。
一群仙人全都臉色蒼白,被打得東倒西歪,或坐或躺散落四處。總算蘇景心存慈悲,痛打一頓出出氣也就算了,並未殺傷人命。若今日來爭親的是離山葉非,且看此刻幾人能活。
這時候蘇景護身靈覺已然察覺,前方遠處靈元轟動,正有惡戰暴發,不用問了,必是「半途相爭」。
不追的時候沒想到,追起來蘇景才發覺,施蕭曉飛得真快,居然不遜於蘇景的烏羽雙翅。兩人都是全速疾馳,速度不相上下,追逐一陣兩人仍是三百里距離。
如今皇池的太子妃也是山天門下傳人,還是請蒹葭先向她打探清楚這位老祖究竟是怎樣人再說。
蘇景沒事,十幾家法壇仙台的仙家已然大打出手,一時間罡風爆起百法轟盪,打得著實燦爛。
貨色普通也就算了,讓蘇景著實意外的是還有四家仙壇根本沒有「金烏之威」,他們的主意打得明白,不外兩重:搶一件唄……實在搶不來,玲瓏法壇或許臨時放鬆標準也說不定。
要報仇就來,蘇景直接改了主意,何妨藉此機會大響小光明頂的名號!
火海之中,蘇景的第二聲怒叱傳來:「就憑你們也配!」
蘇景要求不高,見眾仙都笑他也就笑了,袍袖一會:「諸位仙友,送我去往玲瓏法壇!」
「能跑啊。不過許你跑就許我追,你跑你的我追我的俄,咱倆各忙各的。」論胡攪蠻纏,蘇景還真沒怎麼輸過。
場中三百餘人,個個都被蘇景種下冥法禁制,來自阿骨王的嚴刑秘法,禁制一出,眾多仙家的性命盡在蘇景掌握。
八百年不見,比起當年,施蕭曉愈發嫵媚了。
「金烏之威」盡數收繳上來,蘇景擺了擺手:「本座為東陵道壇小師祖,名喚木瘤坪,你等想要尋仇,今日招親過後,隨時可去東陵道壇找我。走走走,都與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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