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被套住的和出使的

不過雖然經過了些許衛生處理,流民中攜帶病菌的人仍舊很多,所以陳標很少來流民處,來的時候也會戴上口罩,腦袋上還會戴上有面紗的兜帽。
羅、羅什麼?!
三人紛紛點頭。
不知道為何,他們都不光明正大地襲擊,派出去的都是死士,在大白天穿黑黝黝的夜行衣,抓到就咬破毒囊自殺那種。
「快滾!滾出應天!」……
陳標立刻道:「小子名為陳標,是陳家的,不是朱家的。先生折煞我也。朱大帥說,這個方法能活更多人,還能讓富貴人家為賑災做點事。若是能讓更多的人學到,活更多的人,那也不錯。」
花雲啰里吧嗦一大堆話,聽得羅本滿頭霧水。
陳標低聲道:「先生,你能把流民當做人,說明你是個好人。可這些快要餓死的流民們,他們其實算不上人了。只有生存沒有壓力的時候,他們才能有個人樣。」
常遇春本想說誰敢揍他,誰能揍得了他。最終,他還是沉沉嘆氣,道:「是,我該惜福。」
這樣雖然他車馬勞頓,但是在移動的過程中,他經常遇到圍殺,好歹能鍛煉一下身手。
一個流民:「呸!」
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麼主公稍稍有一點雄主的模樣,立刻就會做點什麼事形象全無?
但流民到了應天後,基本都只剩下一口氣了,立刻遣散流民,流民沒了活路,肯定會引起很大問題。
劉基看著朱元璋這混樣,一肚子氣。
羅本不解:「為何?這不是你們朱家收買人心的法子?為何要輕易展示給其他人。」
陳標提高聲音:「花叔叔!」
《晏子春秋》他當然熟讀,「以工代賑」的記載他也讀過,但他擅長的並非內政,而是軍勢和大勢。術業有專攻,他以前並未思索過這些問題。
常遇春在鬱悶的時候,朱元璋麾下也有很多將領在鬱悶。
陳標道:「先生你知道觀音土嗎?」
陳標想了想陳漢的地盤,搖搖頭。
陳標幽幽嘆氣。
能當管事的人,嘴皮子都利落,不比那些舌戰群儒的文人差。
常遇春不敢想象這種事。
陳標正思考國內大勢,順帶吐槽朱元璋的對手們時,陳家一個管事來報:「少爺,城門口流民分糧處,好像來了個別的勢力的探子。」
陳標表情一僵,立刻作揖:「抱歉抱歉,我在家和家裡的先生玩鬧慣了,一時沒回過神。」
賑災糧做好之後,陳標自己吃了一口,差點被那味道熏得吐出來。
韓山童還未成功起義就因為事情泄露被元朝官吏拘捕處死,但各地都以紅巾軍名義起兵,起義之勢席捲大江南北。
羅本:「……」
羅本臉色一沉,聽出了陳家管事笑語中的嘲諷。
他懵懵懂懂被扶上帝位,懵懵懂懂被元朝軍隊追著揍,再到最後,因為他是「紅巾軍的皇帝」,誰登基他都得懵懵懂懂死去。
經過兩層防護,雖然口罩和面紗的防護效力堪憂,陳標也沒有生過病。
徐達:「對對對,這個墨鏡。墨鏡是給你抵擋強光用的吧?你在帳內戴什麼墨鏡?」
羅本不顧身在敵營,吼出這一嗓子,周圍維護秩序的朱家軍還未動作,流民們已經表情兇狠地將他圍起來。
當劉基看到朱元璋單騎入城,大道兩旁高呼萬歲的時候,淚水把視線都模糊了。
常遇春這才靜下心,沒有再作妖。
劉福通這個大老粗想不明白的事,全天下讀過一點書的人都明白。
他就是想炫耀一下而已,等他炫耀夠了就收起來。
古時一些自己沒本事,又想名留千古的文臣想要走捷徑青史留名,總會去「騙廷杖」,梗著脖子去罵皇帝,被皇帝揍一頓,成就自己的名聲。
這些糊糊,就是流民們每日的糧食。
朱元璋也非常感動,表示這兩人可以跳過勞動改造,直接為他效力。
韓林兒生長於山野之間,被劉福通找到后,劉福通也未曾請名師教導過他。他一直都是一個渾渾噩噩的「孩子」。
陳標這一輩子了解現實后,才無語地發現,他一直以為的開局過程結果都很順利的洪武皇帝,現在是真的弱啊。
朱元璋道:「標兒曾說,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常伯仁是一頭嗜血的狼,卻要讓他當慈悲的羊。誰被束縛本性,不會難受?不過看了伯仁的遭遇,我倒是更加相信聖人的教化,確實會有效果。」
「至於主公你,就等打陳友諒老巢的時候再動手!」徐達出主意的模樣就像是狗腿子。
聽了陳標殘忍地揭露「以工代賑」其中奧秘后,羅本臉色蒼白。
葉錚笑著搖搖頭:「當下的名聲他們可能不會在意,成王敗寇,他們若能成為最終勝利者,自然有人為他們的史書潤筆。但有些事能潤筆,有些事不能。便是宋高宗,他殺了岳王爺,照舊會被人唾棄萬年。」
朱元璋授意徐達使用離間計,忌憚趙普勝功勞的陳友諒果然中計,除掉了趙普勝。其他三員大將仍舊依附陳友諒,鄒普勝還為陳友諒太師。
不枉他和他的學生們為常遇春的造勢。
比如朱元璋的其他兩個發小周德興和湯和,在聽到徐達這威風后,藉著和朱元璋的關係,也專門換路線來當一次攻城大將,等過足癮后再回去。
韓宋小明王是個什麼身份,他們難道不知道嗎?現在徐達一箭都能轟掉城門了,朱元璋哪還需要屈居韓宋小明王之下?
「但若干的活輕一點,或者糧太多了,又有個問題。朝廷的賑災物資有限,賑災是給和-圖-書活不下去的人一口吃的。只要餓不死,哪怕頓頓吃糠皮,都不該來搶賑災的人這口吃的。但賑災時,很難分辨對方是否是真的災民。」
這人貌似挺適合當李逵的原型?
「好了,都安靜一下,大家該吃飯的吃飯,別耽誤工時。」一個清脆孩童聲音響起,流民頓時安靜,有些人甚至在聽到這一聲童音后,直接跪下磕頭。
常遇春好不容易才抓到一個活口,結果那個活口不到半日就被人偷襲殺了。
陳標哭笑不得:「我都說他沒罵我了。而且羅先生也道歉了啊。」
若不是陳友諒背主自立后立刻揮兵應天,出師不利損失了威信,若等陳友諒把徐祖輝的勢力全部吞併消化,那真的是勁敵。
張士誠在剛佔領蘇杭的時候,與朱元璋時常有摩擦。怎麼投靠元朝後,就和個懶惰的王八似的,看到機會也一動不動?
可朱元璋勒馬回身推鼻樑上的墨鏡,他的眼淚就像是變成了茱萸油似的,差點把眼睛辣疼。
結果,朱元璋走一路降一路,一直到了陳漢都城江州,路上沒有遇到一個抵抗的。
羅本怒極:「我本聽聞朱元璋仁德之名,如今看來,不過是偽君子!」
陳標:「真的沒有。唉,花叔叔,彆氣彆氣,深呼吸,深呼吸。」
他在為百姓說話,為何百姓卻視他如仇敵?!
老實說,陳家的剩菜剩飯混在一起,沸騰著的味道非常香。
誰知道他進城后,百姓們和戰俘們群情激憤,那個城池中一些文人也不怕他,居然跑來詢問是誰暗殺他,要寫文章罵死企圖暗殺常遇春的勢力。
為了儘可能讓流民更「抵觸」這個賑災糧,陳標還在裏面放了很多糠皮和少許腥氣重的動物內臟碎塊,儘可能讓賑災糧的味道古怪。
他現在已經習慣了。每當朱元璋攻克一個城池,就會先讓他去在城中打惡棍、分田地、搞勞動改造營。等秩序穩定后,再讓其他將領鎮守。
可惜劉福通自己沒想明白,否則他自立為帝,就算將來肯定也會失敗,好歹能當幾年皇帝過過癮。
徐壽輝麾下有四個心腹大將,分別為丁普郎、傅友德、趙普勝、鄒普勝。
我本來沒想出這個風頭,給了你們機會一同出名,誰知道你們個個運氣都這麼差?怪我啰。
常遇春呼吸一滯。
徐達那一箭,射出的效果實在是太可怕了。
常遇春知道自己被套住了。
他一個暴虐的大將軍,莫名其妙成了什麼仁德象徵,頭皮都麻了!
劉基那一張嘴朱元璋吵不過,朱元璋總想從其他地方找點樂子補回來。
若他脾氣不好,在元大都就被元朝君臣砍了。
到了江州城外,朱元璋摩挲著強弩:「輪到我了。」
連常遇春這樣的人都能被迫當一個好人,何況其他人?
將領們「嗷」的一聲,都十分忐忑。
羅本看了看自己的文人長衫,皺眉道:「是又如何。」
劉基又忍不住陰陽怪氣:「我們苦求不得的事,居然令常將軍如此痛苦?呵。」
探頭探腦的陳標眼睛猛地瞪圓。
「別啊,這麼小的地方,當然讓我來!」
改朝換代后,他這個皇帝肯定不會再有祭祀。但徐達和常遇春大概會被之後的朝代繼續供奉吧。
朱元璋就是其中之一。
花雲非常孩子氣的癟了一下嘴,把陳標放到地上,護在陳標身前,對羅本抱拳道:「主公朱元璋麾下,鎮守應天大將花雲,字時澤。羅先生叫我時澤便好。既然羅先生為張公使臣,那請隨我進城,我定好好款待!」
不過被嚇住的同時,羅本腦海中閃過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念頭。
陳家管事臉色一沉,很快重新展顏笑道:「看先生穿著,定是從富貴地方來的大文人吧?」
若他常遇春有了仁德的名聲后做出這些事,那反噬恐怕他之前做出了再大的功勞都扛不住,定會被主公含淚斬常遇春,順帶遺臭萬年。
花雲使勁磨牙,那眼神,彷彿恨不得在羅本身上咬下一塊肉。
因為陳標不能保證其他酒樓不在剩菜剩飯中加東西,把流民吃出問題。到時候好事變禍事,鍋就會讓給朱大帥出主意的親爹陳國瑞背了。
葉錚裝作不知道常遇春心中的痛苦和不安,回到自己的房間,翻出抄寫的天書,一邊看一邊輕笑。
見多識廣的羅本,居然被花雲給嚇住了。
徐達忍不住了:「主公,標兒給你的這個,這個……」
花雲勉強咽了下去,但也對這個怪味嘆為觀止。
「你懂什麼!」
羅本來到應天城郊的時候,正好遇到陳家向流民發放食物。
肉乾就這麼多。以工代賑說著輕巧,但若沒有很好的統籌安排,還不如直接施粥,花費的錢糧還少一些。
「對對對對,主公!打陳友諒的時候你再出手!」
徐達和周德興一左一右把著他的肩膀,擠眉弄眼詛咒他的箭射偏,被湯和追著揍。
短暫變成陰陽家的劉基道:「大概是想體會一下瞎子的感覺。」
官員更不樂意以工代賑。因為朝廷發下的賑災錢糧,他們可以吞掉七成甚至九成,剩下的加水做成粥,災民們每日喝粥后回去躺著節省體力,既餓不死又不會出來搞事。
這就像許多貧苦人只要有口吃的,就不願意去當乞丐一樣。
葉錚大笑:「常將軍可不要在外面這麼說,這話錚聽聽就成了。誰不想爭這當時名萬世名?你只要之後不出錯,以後歷朝歷代的祭祀少不了。你這話被其他人聽到,和圖書真的會挨揍。」
那大傢伙兒的官職也可以提一提了嘿嘿嘿!
爹娘今年過年是不是該回來了?
陳家不斷宣揚賑災糧的來歷,稍稍有自尊心的流民,都寧願啃自己買的粗糧餅子,也不會再去喝這個賑災糧。
湯和運氣非常好,抽到了接下來攻打的重要據點孤山。
誰能當一輩子好人?
宋濂看著劉基生悶氣的模樣,不由好笑。
傅友德更是十分誇張地納頭就拜,痛哭流涕,說看到朱元璋,才知道自己終於「得遇真主!」。
在陳標連聲勸說下,花雲總算沒有立刻給羅本麻煩。
他再次拱手作揖道:「先生若不生氣了,可繼續看看應天城賑災效果。我們賑災的方法,都寫在城門的公告欄上。先生有不清楚之處,可直接問軍士和陳家管事,他們定知無不言。」
外面兵荒馬亂,民不聊生,但應天城內一片欣欣向榮歌舞昇平,和元大都城內與張士誠的平江城差不多。
陳標無語:「花叔叔,羅先生不是說了嗎?他來當使臣。你別這樣,張士誠和咱們現在還不算徹底敵對,你不要為難他的使臣,反而要好好款待,才能展現出咱們主公的寬和啊。」
陳家管事小嘴一張,繼續叭叭叭道:「朱家軍提供給流民的食物,配料和做法都是寫明了的。為防流民們不識字,在流民登記以工代賑的時候,也都一一說明了。不信,你問問他們知不知道?」
湯和被徐達和周德興弄得一肚子氣,正準備在孤山好好發泄。
陳標嘆氣,拉了拉花雲的鬍鬚,讓他閉嘴,簡潔了當的解釋道:「流民以工代賑,得吃飽吃好,否則就是要流民的命。元朝廷修築大堤本也打著以工代賑的主意,結果活多糧少,百姓活活累死餓死。」
羅本皺眉:「你這小孩怎麼如此無禮!」
難道有什麼他忽視的事發生了?
陳標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丁普郎直白道:「世人都傳聞經過常將軍勞動改造的將領,才知道朱家軍的精神,才算融入了朱家軍。末將真心想成為朱家軍的一員,這過程絕不能少!」
這一對君臣,大約感情是真的好吧。
徐達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他可不想出這麼大的風頭,立刻向朱元璋提議,讓每個能射動強弩的人都來炫一把。
陳標借陳國瑞的名義出主意,由陳家牽頭,以工代賑,讓流民修路挖礦修補城牆等,替代部分百姓徭役。
花雲臉一下子都垮了:「啊?他罵你,我還要好好款待他?」
羅本看了一眼花雲身後探頭探腦的小孩,非常大氣地再次拱手作揖,沒把花雲態度放在心上,再次自我介紹:「在下羅本,字貫中。花將軍不必多禮,稱呼在下羅貫中便好。」
常遇春苦著臉安慰那些文人,說自己很強,不用擔心,不用他們冒險為自己報仇,只要大家能安安分分當大帥……當主公的百姓就好。
陳標正無聊,把撥浪鼓往床上一丟,亂爬的陳狗兒一個猛撲,把撥浪鼓壓在肚子下佔為己有。
外面再亂,有錢人還是每日下館子,酒樓每日都有大量剩菜剩飯。這些剩菜剩飯,確實大部分時候都是當泔水喂牲畜。
每日新鮮剩菜剩飯不會有質量問題,磨碎過濾后不會划傷食道且能讓營養更容易吸收,高溫熬煮幾個時辰什麼病毒寄生蟲都能殺掉……
常遇春這「廷杖」可不是騙來的。
遇事不決問葉大先生。常遇春撓破頭也不知道那些死士哪來的。光明正大地和他打一場不好嗎?為什麼要繞這麼多彎子?
常遇春很聰明,他明白自己現在仁德的名聲越穩固,以後若做錯了事,哪怕是一丁點錯事,那麼遭遇的反彈就是極其劇烈的。
葉錚微笑著拱手作揖:「就算城中可能有不相信你名聲的人,但看你此次突破死士重圍,冒死來為百姓們分田,他們還有什麼懷疑?這些死士,都是常將軍仁德名聲的證明啊!」
劉基語氣很有陰陽家的風範,拉長聲調道:「墨鏡。」
綜合以上理由,朝廷使用以工代賑的時候都會非常謹慎。
丁普郎和傅友德是真的誠心誠意投靠朱元璋,當即卸甲,說規矩不可改,定是要在常將軍手下通過勞動改造才敢繼續穿戴盔甲。
劉福通本以為自己也能「挾天子以令諸侯」。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各地紅巾軍根本沒把他立的皇帝當回事。就算假意用了韓宋「龍鳳」的年號,接受韓宋的封賞,但都不出工不出力,反而看著韓宋自己和元朝死磕,自己在後面撿便宜。
葉錚笑眯眯道:「哪來的?除了我們主公這,哪裡來的都有。他們矇著面,就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派人刺殺你。呵,現在常將軍你的仁德名聲,就是主公的一桿仁義旗幟。你就像是曾經亂世中那些大儒宗師一樣,誰都不敢公開殺你,誰殺你都背上罵名。」
常遇春:「啊?」他差點把「啊」說成「嘎」。
葉錚又笑道:「常將軍啊,我以為你知道這件事。你若不知道,為何會故意提著人頭入城,說自己被一群死士刺殺?而後還次次大老遠不換盔甲,一身血腥入城?你難道不是要讓世間人都知道你被刺殺,知道你的仁義名聲是真的?」
朱元璋酸了。
誤會澄清后,羅本就平心靜氣了。
之後,流民營的垃圾和排泄物都會每日清理焚燒,每日噴洒石灰水。且流民不可亂扔垃圾、隨地大小便,否則就會被扣工分。
羅本十分驚訝,應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難道物資充裕到給流民分發食物,都會是肉粥嗎?
周德興笑得出了牙花。終於輪到我排擠一次湯和嗎!
這樣的賑災糧,營養充足,但吃起來很沒面子。
羅本深呼吸,不悅道:「即使是流民,也是百姓,也是人!你怎能如此折辱他們!」
老師寫《水滸傳》,正為李逵這個角色取材中,有些把握不住一個能把人瞪死的兇悍黑臉大漢,究竟能有多凶。
陳標立刻道:「花叔叔,別這樣,他沒有罵我,更沒有辱罵我!」
應天養不了這麼多流民。朱元璋的領地確實缺勞動力,但不是已經人口幾乎飽和的應天。花雲需要把流民遣散到朱元璋其他領地去。
周德興和湯和已經滿臉灰敗地離開,其他將領明明一路勢如破竹,卻都一副打了敗仗的沮喪模樣。
羅本看向那群流民,流民們都漠然地看著他,最前面的人還在小聲嘀咕,說別耽誤他們吃飯。
羅本看著仍舊對他怒目而視的流民,心裏十分不是滋味,梗著脖子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麼道理折辱他們。」
標兒雖說誤打誤撞寫了常將軍的戲曲,但後續文章詩詞戲本,都是他和學生們寫完后,寄給標兒潤色的。
羅本眉頭一皺,居然答不上來。
然後,陳標轉頭對羅本道:「先生,可否在旁一敘,別耽誤他們吃飯,他們都餓了。這件事我詳細解釋給先生聽。不過我雖有我的道理,但先生不接受也正常。」
陳標先把陳狗兒掀了個底朝天,然後道:「哦?我去看看。」
陳標讓花雲修建流民營,收攏流民的第一件事,就是組織流民洗澡換衣。流民換的衣服都是從城裡募集來的破舊衣服,經過開水煮過後,每個流民一套,也只有一套。
這樣,他們既篩選了願意勞動的流民,又可以讓流民能夠儘可能活下來。
周德興和其他將領都哭死過去,紛紛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凌遲徐達。
以前他們喊大帥,是因為朱元璋還需要披著紅巾軍「大元帥」的皮。
當他看到朱元璋把墨鏡稍稍抬起來一點,對他眨眨眼的時候,他強忍著的笑意差點沒憋住。
不過在給兩位發小開後門,讓他們先抽籤后,朱元璋也告訴他們,若運氣差遇到守將獻城,他們就立刻滾,不準耍賴。
陳標看著那個怒氣未消文人,拉了拉一臉兇相的花雲的鬍子,讓花雲放他下來。
朱元璋在百姓間的仁德名聲傳了出去,但文人們仍舊非常猶豫,不敢輕易來投。他們頂多往朱元璋快佔領的城池跑,然後裝模作樣被抓到勞動改造營,「被迫無奈」成為朱元璋手下一員。
誰能忍耐一輩子本性?
他也是想了許久,才想出這個法子。
陳家管事笑道:「陳家只取每日酒樓新鮮的剩菜剩飯,磨細過濾,晚上熬煮幾個時辰,第二日開始供應。這糊糊油鹽充足,又經過長時間高溫熬煮,衛生安全絕對有保證,對干力氣活的人而言,特別有營養。但先生你也沒說錯,這等有肉有菜有細糧的剩菜剩飯,在你們那的富貴人家,都是餵豬喂馬喂牲畜,肯定是到不了流民口裡的。」
現代社會,專業養豬場已經不準再使用泔水。
陳標聽了一肚子火的負責給流民分飯的陳家管事的敘述,十分無奈:「錢叔啊,你這暴脾氣……你就不能從頭到尾好好給這位先生講清楚嗎?非得陰陽怪氣?」
至於韓宋,別說誰都知道韓林兒和宋朝皇帝沒關係,就算有關係,宋朝的號召力真的很弱,宋徽宗的號召力……宋徽宗在民間的地位估計比殺了岳王爺的宋高宗還低。
葉錚葉子正,事功永嘉學派水心先生後人。
朱元璋等人願意用龍鳳年號,和韓林兒也一點關係都沒有,只和劉福通有關。劉福通當時是勢力最大的一支紅巾軍。
對其他將領而言,一點點飛揚跋扈兇狠殘暴可能史書都懶得記載,百姓們都習以為常。
應天城內富商雲集,陳家酒樓每日好肉好菜不斷,剩菜剩飯都被混在一起,經過磨碎過濾和高溫熬煮消毒,加入麥糠米糠粉,做成有鹽有油脂的黏稠糊糊。
應天的生活這樣好,自然有無數流民湧入。花雲根本沒空去前線,處理庶務處理得焦頭爛額。
常遇春來到安慶后,照舊遭到襲擊圍殺,這次還是好幾個勢力,中間還混雜這元朝廷的人。
他只是把陳標抱得緊緊的,一臉警惕地瞪著羅本,好像羅本是要搶孩子的人販子。
流民們都知道出這主意的是朱元璋麾下的錢袋子陳家,而這小孩是陳家少爺。陳標制定的流民政策太繞。筆友朱元璋專門寫信給陳標,每一批流民領了衣服,登記好名冊,準備進流民營時,都讓陳標親自來為流民統一講解一次規則。
咳,話題轉回來。丁普郎和傅友德獻城,湯和哭死過去。
「住嘴!不準這樣說朱大帥!」
他還知道徐達他們有了新武器,一箭崩掉城門,嚇死個人。大家決定輪流用。
「要不抽籤?」
又到一年中秋,爹娘還是沒回來,狗兒和貓兒都會爬會叫「哥哥」了。
傅友德拍著胸脯道:「主公你放心,末將世代為農,干農活一把好手!很快就能通過勞動改造,為主公效力!」
湯和認為自己穩了,這次鐵定需要他火箭炸城門。
所以朱元璋現在佔領的城池中文人官吏不太缺了,反倒是應天仍舊缺文人。
花雲仍舊滿臉不滿:「哼。」
朱元和*圖*書璋等他們吵完之後,才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道:「先抽籤,如果遇到獻城投降,那就算你們運氣不好,直接跳過。」
他今天究竟走了什麼霉運,怎麼老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被人莫名其妙的仇視?
陳標無語極了。
朱元璋差點笑暈過去。
這樣一個悲劇的傀儡,朱元璋麾下大將們早就不爽屈居其下很久了。
現在,咱家大帥,終於可以稱王了嗎!
因為他就不是一個仁德的好人啊!
朱元璋寫信詢問葉錚,葉錚很快回信,將「死士為常將軍刷名聲」的事詳細告訴了朱元璋,並將常遇春被名聲「套住」的窘境,半點不隱瞞地寫在了信里。
陳標被花雲親自抱著,帶著口罩來到城門口。
羅本眼眸閃了閃,然後猛地站起來,對著陳標深深一作揖:「在下名為羅本,是主公張士誠使臣。本為剛才誤會向朱大帥和陳家道歉,你們確實是善人。」
……
進了安慶城之後,在徐達的率先帶領下,將士們也不喊大帥,改口喊主公了。
但常遇春在知道自己被套住前,早就被套住了。現在他做得最出格的事也就是一身血地衝進城裡,衝進城之後,還不忘安撫百姓不要害怕,更阻止百姓和文人為他赴死。
羅本神色有些恍惚:「知道。」
陳標道:「吃了觀音土有飽腹感,但吃多了會死人。但有賑災經驗的好官,會在賑災的粥中當眾加入少許觀音土。」
一個好端端的雄主,怎麼突然變得滑稽無比?劉基真想拽著朱元璋的領子,教朱元璋從頭學當皇帝的禮儀。
陳標道:「好了,你繼續分飯。」
羅本從取材中回過神,心裏鬱悶極了。
流民一邊養足力氣,一邊賺取「工分」。等工分夠了,就可以到其他城池領取自己的田地。
氣煞我也!
羅本這一嗓子,領食物的流民臉上的期盼表情都僵住了。
他好奇詢問分發食物的人,得知這個糊糊的做法時,不由脫口而出:「這東西人能吃?!這不是餵豬的泔水嗎!」
連常遇春這樣的人都……
常遇春接到朱元璋的急信,滿臉麻木地收拾行囊。
雖然陳漢的首都江都被攻克,但陳漢的地盤至少還有一半。而陳友諒現在的兵力如果集中起來,全力與朱元璋一搏,恐怕兵力還遠遠超過朱元璋。
他把信給了劉基、宋濂以及嘴嚴的徐達看。
花雲忙道:「唉,他也沒說錯。何況看到有人侮辱主家,他不生氣才不可能,標兒,別罵了。」
孤山守將是徐壽輝的心腹大將丁普郎和傅友德,打仗特別厲害,聲望特別高,肯定不會輕易獻城。
陳標見羅本將他的話聽了進去,並未死守著自己那套思想和他繼續杠下去,對羅本印象好了許多。
曹操所挾持的天子,是漢室正經的天子。而漢朝國祚綿延近四百年,中原大地都認大漢為正統。
陳標讓人取了一些茶水和肉乾來,不管羅本和他的護衛吃不吃,反正算是盡了地主之誼。
看著群情激奮的流民,羅本驚怒不定。
即使陳友諒每次都在重要環節選擇錯誤的路線,就算元朝沒空打朱元璋,張士誠若給朱元璋背後來一下,也能減緩朱元璋攻勢。
「如果還沒開打,對方就投降了怎麼辦?」
無論哪種,陳標作為朱元璋的臣子和筆友,都不能將其得罪。
陳標問道:「以工代賑,在《晏子春秋》中就有記載。齊景王時,晏子請景王賑災,景王不許,晏子便奏修路寢之台,讓饑民為勞工,修了足足三年,終於賑災完畢。既然自古就有以工代賑,但為何賑災時卻很少使用?」
以工代賑將災民們集中起來,剋扣錢糧就特別容易鬧事。哪怕朝廷看到了以工代賑的好處,官吏們也多半會把事情搞砸。
陳標一邊用撥浪鼓逗著四弟五弟爬行,一邊嘆氣。
當一個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他人都虎視眈眈看著他。
陳標自來熟地拉著羅本的袍子一角,把羅本往旁邊扯。
「流民身體本就瘦弱不堪,若不補充充足鹽分油水,根本無法幹活。可給流民們提供充足鹽分和油水的飯菜,朱大帥治理下的百姓如何想?朱大帥麾下的將士如何想?流民們自己不當流民后吃不了這樣的好東西,他們又如何做?」
「大帥的領地百廢待興,缺乏勞動力,以工代賑確實是最好的法子,既能減輕百姓的勞役負擔,流民在應天吃飽肚子養好身體后,也才好疏散到其他地方墾荒。」
葉錚撫摸著天書,這就是教化吧?
常遇春得知這個消息后,這次是真的沒忍住,猛漢落淚了。
再加上些朱家軍提供的糠皮內臟,陳家就能供應每日流民所需食物。其他酒樓也想刷刷臉,陳家都不給他們機會。
看丁普郎和傅友德一臉嚮往的模樣,朱元璋有點迷糊。
人有親疏遠近,朱元璋也不能免俗。
朱元璋看到信后,愣了半晌,才失笑道:「被仁德的名聲套住了?常伯仁啊常伯仁。」
但陳家自己提供的「泔水」,可以杜絕這些問題。
陳標還真不是狡辯。
至正十一年(1351年),劉福通和韓山童以白蓮教名義起義,韓山童自稱是宋徽宗八世孫,最先舉起反旗。
徐達用胳膊肘撞了撞朱元璋,小聲道:「主公,我想他們都想跟著馮國勝、胡大海打仗,留主公和我兩人在這了。」
以前大家都希望攻城時對方不戰而降,現在……烏鴉嘴!
各地雖以紅巾軍名義起兵,但都是各自為政。和圖書劉福通不知道被哪個幕僚以《三國志》挾天子以令諸侯為勸說理由建議,從碭山夾河找到韓山童的幼子韓林兒,扶韓林兒登基為帝。
葉錚幽幽道:「史筆如鐵,史筆如刀。若非到了逼不得已,誰願意麵對?」
常遇春有一次為了嚇唬下一個城池的百姓,好讓朱元璋解除他的職位,特意沒有換衣服,拎著砍掉的腦袋,渾身血淋淋地進城。
朱元璋沒有理睬他們,繼續推墨鏡。
花雲罵道:「放屁!他聲音那麼大!就是在罵你!」
徐達摸著腦袋,一個頭兩個大。
聽說陳漢首都江州已經被攻克,陳友諒逃至武昌,之後朱大帥繼續一路走一路接受獻城,炸藥包目前仍舊只用出兩個。
否則標兒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細節?
花叔叔看上去是個黑臉張飛李逵般的暴躁性子,在他面前卻特別愛和稀泥。這就是朱大帥最早親衛隊隊長的能耐嗎?
花雲一手抱緊陳標,一手指著遠處的流民:「他們來應天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了。如果不吃好些,讓他們干重活,他們肯定立刻沒命。但哪家供得起那麼多東西?」
攻克安慶后,朱元璋急信常遇春,讓常遇春趕緊過來搞後勤。
花雲終於找到機會插嘴:「大帥……主公還說,讓富貴人家摳出點錢糧救濟流民,跟要了他們的命似的。但用他們吃剩的飯菜,倒是很合適了。嘖嘖,明明是亂世,這來往豪商士紳『貴』人還真多。光陳家酒樓每日剩菜剩飯,都足以讓大半流民吃飽肚子。」
常遇春疑惑:「我這麼厲害?呃,就算我名聲有這麼厲害,那些人還害怕這麼一點名聲?我可不信。」
只要結果能達到預期,又何必計較其過程?
是的,常遇春已經知道徐達他們改口叫朱元璋主公了。他非常難過,自己又沒趕上新鮮熱乎的第一批。
常遇春頹然:「我……弄巧成拙?」
他忍不住給朱元璋寫信,信中寫了很多內容,但朱元璋看那字裡行間,居然滿紙寫著「我也想玩」。
朱元璋放聲大笑。
「下一個是孤山嗎?那個城池小,我來吧。」
然後徐達和周德興合夥把湯和揍了一頓,朱元璋捧著水壺一邊喝水一邊圍觀。
見羅本不能回答,花雲立刻諷刺道:「什麼大文人,我這個粗人知道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告訴你為什麼不能吧!以工代賑,若是讓災民干輕活,那麼不是災民的人都會來搶這一口吃的;若是讓災民干重活,呵,就算是插筷子不倒的粥,能幹多少重活?干重活就得有鹽,有油,才撐得住。」
花雲一把將陳標抱起來,罵道:「標兒怕你被流民揍,護著你趕緊走,你不領情就罷了,怎麼還罵人!對著這麼小的孩子辱罵,你要臉嗎!」
因為他們收泔水的時候往往過了好幾日,飯菜已經生霉;又不經過高溫處理,裏面有病菌或者寄生蟲;有的泔水裡面還有很多垃圾,甚至有玻璃碎片,會划傷豬的食道……
只要看到劉基生氣,朱元璋就開心了。
三人不知道是該羡慕,還是該嘲笑。
徐達摸摸下巴:「聽說我和常遇春分列左右門神?那他名留青史,我不也一起名留青史了?」
敢穿著一身文人長衫,騎著價值不菲的駿馬,身後還有持刀護衛的文人,若不是其他勢力派來的使臣,就是對自己很有信心,要考察朱元璋的領地,決定是否投靠朱元璋的有名氣有才能的大謀士。
或許是茶水的安撫,羅本心中的憤怒終於冷靜下來,願意聽陳標狡辯了。
羅本聽了陳標的話后,不可抑制地大喘了幾口氣,然後肩膀就像是被壓了什麼重擔,一下子垮了下來。
常遇春不是不知道這樣的好處。但他惶恐這樣的好處。
不僅如此。亂世是豪門士紳吸納流民,發展自身的好時機。若朝廷良心發現好好搞以工代賑,豪門士紳就沒有免費的長工、奴僕來源了。所以豪門士紳也會聯合官吏一起搞砸此事。
即便災民們餓死了,也是逐漸虛弱而死,死的時候沒力氣搞事了。
哪知道,他們離著孤山還有百里遠,丁普郎和傅友德二人就出城來迎了。
「打死他!」
又到了秋收時候,今年應天再次大豐收。
……
錢管事低頭:「我知錯了。」
陳家管事再次笑了:「先生,你這說的,我怎麼折辱了?你認為折辱,是你吃得飽飯,餓不死。先生認為這不能入口,很侮辱人,是嗎?先生認為不能入口就對了。這就不是給先生這樣不會餓死的人吃的。」
常遇春哪能讓他們再給自己揚名啊,何況他確實不知道誰暗殺他——先暗殺他的勢力太多了,他查了半天沒查出來。
陳標從碟子里拿出一根肉乾。
而處理募集衣服、處理垃圾、處理酒樓每日剩菜剩飯的都是流民,這些也算以工代賑的工分中。
陳標帶羅本去的地方,是被分到此地維護流民秩序的朱家軍小隊分批休息的地方。這裡有煮好的茶水和果腹的乾糧,乾糧中不乏味道不錯的肉乾。
陳標:「……走了走了。大家安心吃飯,別急……唉,也別跪了,都起來。」
花雲也猛地站起來,抱著陳標連連退後幾步:「張士誠的人?!你來幹什麼!」
很明顯,朱元璋非要在大帳內也戴著墨鏡的原因之一,就是逗劉基玩。
所以陳標一出現,流民們就安靜下來。
他給常遇春回信,將來和陳友諒肯定有一場決戰,到時候就讓常遇春回來,給他留一支箭「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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