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滿江漁火為你點亮

陳麟:告辭!
陳標本來很嚴肅,聽了自家爹的話后,嚴肅不起來了。他開玩笑道:「爹,徐叔叔現在是丞相,你對他尊重點。你看,徐叔叔以後好歹也是排名前三的功臣,地位或許會比你高哦。」
此刻大明官服還沒有補服,即衣服前後的禽獸圖樣,只是一身帶花紋的紅袍。
他又問道:「這裏原本是元大都,我們來這次還不到一年。」
快到北平城的時候,天色昏暗,陳標望著矇著一層黃昏陰影的雪花有些走神。
朱元璋又給陳標配了一個副手,陳麟。
「我看標兒提前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該怎麼辦!」馬秀英氣得跺腳。
陳標抿著嘴:「這樣好嗎?會不會給百姓帶來麻煩?」
他們忽然想起來,這位徐丞相私下裡是個最愛看熱鬧的人。在非正事上,指望他不可能。
陳標搖頭:「不是,是碰巧聽來的。」是大學校慶被迫參加合唱比賽學會的。
「義父,為什麼不騎馬,非要跑著去啊?!」
他立刻詢問:「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就算自家爹有事瞞著我,老爹何德何能能讓洪武皇帝跟著一起胡來?洪武皇帝又不是我爹那個逗比。
陳標又愣了一會兒,小聲道:「是這樣啊。先別回去,帶我去通惠河。」
朱元璋疑惑:「標兒啊,你不知道?」
陳標聽著漁家的歌,站了起來,也拉開嗓子高聲唱了起來。
到了祭奠那日,陳標終於見到了自己三個哥哥。
朱元璋只比陳標晚走一刻鐘。他回來的時候,正好遠遠看到這令人震撼的一幕。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氣,從馬上跳了下去,大步跑向河邊的妻兒。
朱元璋確實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朱元璋:「……」
朱元璋雖然想損徐達幾句,但徐達確實是這樣的人。他微微頷首:「好好保持,多和我家標兒學!」
那是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的事。
朱元璋拍了拍陳標的肩膀,道:「說得好。徐達你多學學。」
大明一品官到四品官皆穿紅袍。北平知府為正四品,朱元璋自造的詹事府中書令為從二品。雖詹事府現在就只有個名字,詹事府中書令不算實職,但朱元璋特賜陳標穿從二品官服。
李文忠雙手抱頭,學到了陳標喜歡抱頭甩腦袋的壞習慣:「我義父為什麼登基之後就變得如此奇怪了?」
徐達問道:「陛下如此自信,我們等著看熱鬧,勸什麼勸?」
過了這個月,才剛一年。
陳標接過一盞燈籠,和馬秀英並肩站在河邊。
朱元璋的性子很倔強,當他下定決心之後,就算馬秀英也勸不了,唯一能勸得了他的只有陳標。
長長的燈火,勾勒出一條通向和_圖_書遠方的路。
陳標在馬車上只撓頭:「總覺得怪怪的。」
簡單幾句歌詞,又是大白話,陳英很快就能跟著唱。
朱元璋那時身邊急缺有本事的文吏,李善長加班加到崩潰。再加上朱元璋也不可能讓一個不熟悉的年輕人直接跟隨陳標,就將陳麟帶在身邊觀察。
陳標不知道家中某處正發生四目相對相視無語的事。
陳標感激道:「謝謝徐丞相。」
陳標坐在河邊石頭上,陳英讓人給他撐傘擋住雪,又在他身旁升起一堆篝火。
只是一點點。
兄弟四人沒空敘舊,各自穿著官服肅立假朱元璋旁。
馬秀英再無奈,聽著朱元璋的話,也不由跟著笑了:「好。」
比如這場倒春寒會不會影響春耕。如果倒春寒持續下去,恐怕種子會爛在地里了。
陳標微愣。
陳標當了太子,可不能給假朱元璋行禮了。再行禮,朱元璋的替身會直接一根繩子把自己弔死。所以朱元璋提前告知陳標不可行禮。
朱文正和李文忠緊跟其後,也飛速跑了過去。
夜間也有可以撈的魚,漁家並未這麼早睡去。
陳標唱的詞是官場用的「雅言」,漁民們本來聽不太懂。
陳標正想著,突然發現前面燃起點點火光。
朱元璋不解:「你不是已經知道標兒是太子,才心心念念要跟隨標兒,念了四年嗎?」
「陛下,不過去嗎?」徐達問道,「你現在換了衣服,標兒不會知道你是大明皇帝。」
有一個懂雅言、也懂北方話的小吏靈機一動,用北平這邊常用的漢家方言大聲唱了出來。
徐達樂了:「對!陛下說最遲明年就要先定下一批開國功臣來。我怎麼也能算得上前三,老大你當個影衛,說不定都沒有名字呢。」
有時候他剛睡著,就被還沒當皇帝的朱皇帝親手從床上拖下來,讓他算賬。
在陳標的帶動下,陳英和衛兵們都跟著放開了聲音。
陳英委婉道:「徐丞相,請勸勸義父,讓義父三思。」
「北風吹起,蘆花飛舞漫天霜……」
「以前標兒沒有領多少俗務,用不著你。現在他能用著你,我不是立刻把你給他了嗎?」朱元璋找完借口后,不心虛了。
他們聽到歌聲后,走到甲板上好奇觀望。當他們看到穿著官服的少年郎時,就算不認識陳標,也立刻知道這位就是讓他們今年家中沒有再餓死人的陳知府。
城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帶著帷帽的馬秀英提著一盞白色燈籠,領著一眾提著燈籠的百姓魚貫而出,走到了河邊。
徐達樂完就跑,沒給朱元璋揍他的機會,把朱元璋氣得臉色鐵青。
「標弟也要參与祭奠,義父他哪來的自信https://m.hetubook.com.com變裝能瞞過標兒?」朱文正滿臉不信,「我擔心他這會玩脫。」
滑稽就滑稽,陳標可不會要溫度不要風度。
陳標點頭,聲音稍稍大了一些。
陳麟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誰?!」
「好,萬事小心。」馬秀英無奈,「標兒見皇帝來主持祭奠,一定很高興。」
這事不能讓陳標知道真相,陳標沒法勸,馬秀英只能幹著急。
此時正好倒春寒,又因河水化凍了一段時日,水汽蒸騰,那鵝毛大雪下得比冬季還大。
他們就在城門口的河邊。
祭奠應該穿素服吧?這一身鮮艷紅袍……
朱元璋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嗒啪嗒響:「放心,我已經準備妥當!」
陳英驚訝:「這首歌是你做的?」
朱元璋再不想起他,他都快成每天都哀嘆「我老了,要致仕」的李相的接班人了。
他和燕乾一起背靠著馬車,看著燈火發獃。
他還是扯著嗓子唱的。
皇上和李公為何精力如此充沛?!陳麟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陳麟的計算天賦特別好用,自己和李善長用了之後就離不開,算後勤都得帶著他,所以就多留了一會兒。
衛兵道:「這一年他們吃飽了肚子,沒人餓死,當然不想元兵回來。而且元兵兇悍,回到了北平肯定要搶掠殺人。」
得知原因后,朱元璋看著那一條長長的燈火之路,駐馬不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朱元璋以「不到黃道吉日」為名拖著祭奠的日子。待徐達到了北平后,陳標才知道洪武皇帝要親自參加祭奠。
這亂世陣亡的將士那麼多,老天爺什麼時候大發慈悲過?與其拿著正常的天氣感動,不如多想想正經事。
陳標笑完之後,撩開馬車厚重的窗帘,看向馬車外厚重的雪花。
陳標搖頭:「沒什麼,就是想來這裏看一會兒再回去。」
衛兵聽令,駕駛馬車來到通惠河。
聽了朱元璋的計劃,馬秀英稍稍放下了心。
你正值壯年,既然有了機會就該廢寢忘食建功立業。事沒做完,你怎麼睡得著?
朱元璋:「?」你信不信我把你名字寫到倒數第三?!
朱元璋趕緊和假朱元璋換衣服,主持祭奠。
徐達給了朱元璋一個「你看,標兒又來了」的眼神。
他想,天暖了好些時日,偏偏這段時日倒春寒,偏偏今日下起了鵝毛大雪。難道老天爺真的有靈,將雪花撒做紙錢,祭奠陣亡將士?
朱元璋還琢磨著,等陳標稍大一些,再賜更好的衣服。免得別人不知道陳標的身份,衝撞陳標。
漁家看著瘦弱,嗓子一開,比陳標這邊響亮多了。
朱元璋正好找借口,說陳標年幼不耐凍,派人和*圖*書將撒紙錢的陳標送回北平。
聽了徐達的話之後,朱元璋三位義子都認為義父準備做的這件事很不靠譜。
沒錯,就是這樣!
假朱元璋對陳標匆匆勉勵幾句后,陳標就被安排到另一處撒黃紙,念悼詞。
徐達沒有過去。
總不能是皇帝和自家爹合夥瞞著自己什麼吧?
陳麟半點不信。但皇帝都找借口了,他能怎麼辦?還不是只能說「皇上說得對」。
「娘,你怎麼來了?」陳標趕緊停下唱歌。
朱元璋心情複雜:「嗯。」
陳麟;「……」
陳標被自己的腦補給逗樂了。
陳麟:「……我從哪知道?!我不知道啊!!」
朱元璋一召喚他,陳麟立刻丟掉中書省郎中的正五品官印,背著行囊北上,來北平當同知。
「北平城外的村莊掛起了燈籠,城裡呢?」陳標問道。
馬秀英道:「你以為是我帶他們來的嗎?不,是他們請求出城,來河邊為將士們送行。」
陳標怔住,然後緩緩點頭:「好,我們送他們一程。」
朱元璋和陳標一樣,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漁船和官府的船隻在守軍的指揮下,在河中靠岸排成兩列,皆燈火通明。
在這四年裡,他每日頂多睡三個時辰,大部分時候只能誰兩個半時辰甚至兩個時辰。
……
陳麟是葉錚的弟子,最初一直跟著葉錚屯田,自己又擅長商賈之事,一來北平,就將春耕打理得井井有條。陳標除了準備祭奠,完全閑了下來。
穿上大紅官袍參加祭奠儀式,陳標覺得有點尷尬。
他愣了許久,接下旨意,心中難以抑制地湧出,對這位還未顯示出癲狂暴戾的大明開國皇帝的好感。
徐達嘆著氣笑道:「好,我肯定好好學。我也是個公私分明的謹慎人,老大你還不了解我?」
陳英道:「可不可以教我唱?我還沒聽過類似的曲調。」
陳標的從二品官服上綉著小獨科花暗紋,低調華麗有內涵。但因為他在官服里塞了幾件厚衣服,顯得過於圓潤,有些滑稽。
衛兵頓了頓,又道:「我們進北平的時候沒有殺人,還讓他們吃飽了肚子。他們不想元兵回來。百姓是這麼說的。」
「義父,等等我!」
通惠河已經化凍,只是幾日倒春寒,還沒有將河凍住。漁家的船在河面上,正好碾開浮冰撈魚。
四年時間,足以讓陳麟從「陌生人」,變成朱元璋的心腹文吏之一。
那個摔壞了腦袋的算命先生已經辭世,他們誰也不知道這「不可歸位」要能做到何種程度。如果標兒知道自己是太子就算歸位怎麼辦?
兩人四目相對。
北平就算變成了北京那也是邊陲,和有面聖機會的中書省郎中能一樣嗎?和-圖-書同僚們皆不明白陳麟為什麼如此積極想外放。
陳麟疑惑:「太子?誰是太子?」
朱元璋再次拍胸脯:「絕對沒問題。」
今年已經是洪武元年(1367年),整整四年了,陳麟才達成目的。
洪武皇帝選定了黃道吉日。陳標穿上趕製的官服,準備接駕。
守衛著他們的軍士們也不由自主跟著哼了起來。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他做夢都在夢這件事!
漁家都會漁歌,唱漁歌是漁家為數不多打發時間的愛好,也是他們與相鄰的船交流的方式。
他們三人本就是鎮守北平的主將,雖沒有參加這場戰鬥,但身為主將,接手此事很正常。陳標就算想親力親為,身為文官也不好搶武將的權力,「被迫」將此事交了出去。
朱文正、李文忠、陳英回到北平后沒能立刻和陳標見面。他們三人被朱元璋派去接手軍營事務,特別是撫恤的事。
陳標想,他現在越來越努力,除了在洪都之戰被迫從「旁觀者」被拉入這個亂世中之外,朱元璋本身的人格魅力,讓他不由自主想幫忙,也是重要原因。
陳英道:「我命令去開門的衛兵剛回來,他說城裡也亮著燈籠。」
陳麟成了陳標的副手,心裏又激動又委屈。
陳英看著通惠河中的漁火,嘆了口氣:「好,我給你生堆火。」
領隊的陳英策馬過來,問道:「標兒,發生了什麼事?」
叫你嘴賤!讓你丟盡臉!
陳標安慰朱元璋:「沒事,爹,你做的隱秘的事,不好記作功勞。陛下說了,你的功勞,以後讓太子直接給我,我肯定能封國公,咱們家以後絕對地位不會低!」
但他冥思苦想,又想不出哪裡奇怪。他就只能將其歸結于朱元璋不注重那些繁文縟節,心意到了就好。
陳麟:「……啊?!」他再次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他和假扮成他的替身去現場,把陳標支開,然後換衣服在高台上主持完祭奠,再把衣服換回來,絕對不會出問題。
之後,陳麟就一直跟在李善長身邊,埋頭各種數字中,完全被朱元璋「忘記」。
看著陳麟幽怨的眼神,朱元璋有一點點心虛。
衛兵詢問之後,回稟道:「北平的百姓知道今日要祭奠因阻擋元兵攻打北平而陣亡的將士,自發在門口掛起了燈籠。河裡的漁家也掛了燈籠,說咱們大明的兵基本家都在南方,順著這漁火,能找到去大運河的路。」
陳標抱住膝蓋,輕輕哼起了一首歌。
不過將士們半點不在意,還感動極了。在他們眼中,當大官的穿著公服來祭奠他們,比穿素色常服要有面子得多。
正趴在船頭甲板給陳標磕頭的漁家聽到這大白話的歌詞,先呆了一會兒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知道從哪鼓起來的勇氣,居然也跟著唱了起來。
朱元璋:「標兒啊……」
陳麟以前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現在頭髮稀稀疏疏,已經不到以前發量的一半。再跟著皇帝干幾年,陳麟擔心自己連髮髻都梳不起來。
很快,又有新的漁家加入;城外村莊中,也有人提著燈籠佇立在門口,跟著一同唱了起來。
朱元璋無視陳麟的幽怨,道:「好了好了,這事揭過,你以後好好輔佐標兒。你跟在太子身邊,未來不會比在中書省差。」
朱元璋想要繼承大唐的強盛,許多制度都沿襲自大唐。在準備登基時,他特意叮囑,官府也要模仿唐朝的樣式來。
三人沉默。
很快,不知道從誰開始,唱歌的聲音越來越大,歌詞越來越清晰。
他受尊師葉錚先生指點,借尊師的面子,想要跟隨陳標學習。
他今年年底才會到十二周歲,現在正卡在變聲期前最後的童聲階段,嗓子十分清亮悅耳。
馬秀英見朱元璋如此自信,只能由著朱元璋。
朱元璋怒道:「屁!別胡說,我就是陳國瑞!你真不知道?」
朱元璋笑道:「為了讓標兒高興些,這點險值得冒。」
他希望以後再也不和李公共事,再也不去面聖。
陳麟表示,他面聖已經面煩了,現在投奔陳標,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馬秀英笑著拂去陳標的淚水,道:「很好聽。」
他現在滿腦子就想怎麼把徐達從功勞簿前三給踢出去,頂多給他一個第四。
馬秀英確實在勸朱元璋。她能理解朱元璋想給標兒一個驚喜的心情,但她更擔心朱元璋身份暴露。
三人只能希望義母能勸住義父。
然後陳標搖搖頭。
陳標板著臉道:「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不可混為一談。陛下和徐丞相願意為我行個方便,我就更應該事事謹慎。」
顯然,衛兵也問了和陳標一樣的問題。
「陛下有軍務在身,來了北平后,當日就要去巡視邊境。多餘的禮節就不用了。」徐達道,「我會在這裏留一會兒。北平不是缺糧缺錢嗎?陛下讓我留在這,你做好那個叫報表的東西,直接交給我審核,我審核完就給你送糧送錢。」
當然,朱元璋和李善長也想不明白,陳麟這麼年輕,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瞌睡。
徐達故作委屈:「標兒啊,怎麼,現在你當了知府,都不肯叫我一聲叔叔了。」
同知是府一級行政單位的二把手,品級雖也是正五品,但京官的地位比地方官高,特別是中書省,那是宰相預備役。
陳麟恍然大悟:「怪不得陛下如此信任標兒……信任陳知府。原來陳知府並非陳將軍的兒子,而是陛下的太子?陳將軍在幫陛下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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