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牧之想到此處，就主動在臉上堆起笑意拱手朝西湖老龍問好：「貧道見過老龍君，冒昧打擾之處，還望龍君勿怪！」
在宋朝時解州鹽池的財利可達到天下賦稅的一半，若是不能採鹽，豈非要生出大禍來？
西湖老龍心中嘀咕一句，連忙滿面春風地開口：「小天師身份尊貴，今日能來此處，實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啊！」
「如今天庭水府雖然關閉了門戶，但為天下百姓行雲布雨乃是我等本分，老朽絕不敢推諉責任。」
張牧之直到此刻才覺得，事情正在變得棘手起來。
張牧之又打量了一眼水府中富麗的陳設，點了點頭，示意西湖老龍接著往下說。
張牧之有些不解：「老龍君為西湖水神，錢塘君為錢塘江之神，按理說你倆應品階相當才是，緣何老龍君如此怕他？」
這西湖老龍生怕這殺星朝自己下手，心中先就弱了膽氣，才挖空心思想起這番舊事來，想藉著這點七拐八拐的香火情意好說話。
宋徽宗事後詢問虛靖先生：「不知天師召請的是哪位神明平此禍亂？」
「老龍君果然是仁善正神，不過貧道並非為此而來，而是想打聽下杭州城隍的事情。」
「錢塘水君知曉自家侄女在夫家受了委屈，一怒之下奮起屠龍，一口將涇河龍王之子吞入腹中，那一戰殺生六十萬，洪災淹沒了八百余里的國土。」
老龍君尷尬一笑：「不怕小天師笑話，我當年隨關元帥征討蚩尤時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自此就斷絕了什麼宏圖大志，只願居住在西湖中安守自家本職。」
西湖老龍點頭：「這錢塘龍君具體什麼時候修成的龍身我也鬧不明白，不過卻有一件我等水神皆知的事情，證明他是真龍無疑！」
「明太祖定鼎天下之後，對江河湖泊大小水神皆有加封，唯有這錢塘君心性衝動，常常興波沖毀堤壩，明太祖不喜此事，故而未得加封！」
「上界天庭水府查明事情原委，一是念及洞庭龍君勞苦功高，二是見龍女確實受了委屈，於是也只是判了錢塘君幾百年的監禁之刑，讓其呆在錢塘江里不得外出罷了！」
靈符落入鹽池后便有雷霆金光顯現，關元帥即從金光中現身，率領兵馬同蚩尤所化惡龍及其麾下凶魂厲鬼爭鬥。
「可是行雲布雨之事？小天師放心，老朽別的本事沒有，但這雲雨之事卻熟稔的很，小天師若要降雨，屆時只管發令便是！」
「業龍身上擔著神位，無事不可離開自家受封的水域，平日里職責就是為百姓操弄些風雨之事，雖有龍身，和圖書其實和人道諸神差別不大，故而大多不擅長什麼爭鬥的本事。」
《孔子三朝記》記載：「黃帝殺蚩尤于中冀，蚩尤股體身首異處，而其血化為鹵，則解之鹽池也，因其屍解，故名其地為解。」
「宋朝時朝廷重文輕武，那孫本生前就曾替皇帝統領邊軍征戰，死後受封杭州城隍，一樣是壯志難消，訓練陰兵四處征討，打這打那，總沒個消停。」
虛靖先生當時雖然年幼，卻有書符遣神之能，查明事情經過之後即書符一道著弟子前往解州鹽池解決此事。
虛靖先生如實回答，隨後在大殿中令關元帥現出真身面見皇帝，宋徽宗遂下旨冊封關元帥為「崇寧真君」。
蚩尤和黃帝本是生死之敵，見自家神祠反成了對頭的廟宇，這如何忍得？
「時任涇河龍王正是如我等一樣的業龍之身，自家兒子被人吃了也無可奈何，只好上告天庭要求嚴懲錢塘龍君。」
張牧之也不催促，只靜靜地看著這西湖老龍滿臉糾結地在心中盤恆利弊。
老龍君心中有了計較，於是在臉上堆起熱情的笑意：「小天師遠來是客，且先欣賞歌舞，再容老朽安排宴席款待。」
張牧之心道：「怪不得周新被邪魔圍住之後，冒死傳出消息，讓人來找西湖龍君打探那魔頭的底細……」
關公戰蚩尤之事，最早記載在《大宋宣和遺事》之中，后元朝《關王顯聖志傳》中亦有詳細的記載。
張牧之聞言大為詫異，忍不住問道：「那邪魔原身乃前任城隍孫本，據我所知老龍君同孫本一樣都是趙宋時成神，老龍君緣何視孫本為邪神？」
其時解州祭祀鹽主的神祠已經荒廢，當地官員為圖省事，將神祠翻新后立了黃帝神像以作祭祀。
當然，這老龍只是被關帥徵調的各路兵馬之一，如今又過了幾百年光陰，估計連麾下關平、周倉等神也記不清楚當時軍中是否有過這號人物了。
「看眼前這座水晶宮，便可隱約猜到這西湖水神的秉性，估計也是個喜好奢華，安享富貴的人物。」
張牧之忍不住調侃：「老龍君實在是過謙了，您這水晶宮如此堂皇，豈可算得上寒舍？」
「貧道確實對此了解不深，還望老龍君解惑！」
「然後他便以為我是胸無大志的庸碌之輩，當然我也看不慣他的野心，於是我倆就斷了往來。」
張牧之面色也轉為鄭重，在椅子上坐直身體：「老龍君但說無妨，貧道並不是多嘴饒舌之人。」
張牧之倒也未隱瞞，只大體言說了幾句，無非是扯旗造反，鎮www.hetubook.com.com壓李善長，正位報應王之類的，直聽得西湖老龍戰戰兢兢，忍不住額頭現了冷汗：
然而若窮究因由，還要從上古時涿鹿之戰說起。
張牧之正在胡思亂想，只聽門中有環佩叮噹聲和腳步聲傳來，然後便見一個王侯打扮的老者，領著七八個美貌侍女疾行而來。
不料張牧之卻停下腳步，鄭重躬身行禮：「原來果然有此情誼，貧道前些時日在地府遇見關元帥，多蒙他老人家的關照才脫了險境……」
也是最近張牧之手段太過狠辣，三言兩語就斬了玄武湖之神，兇殘好殺的名聲都在水神圈子裡傳開了！
「這是我見過的最華麗的水府了，倒真有點話本故事中描繪的水晶宮的意思……」
蚩尤乃兵主，縱使當年敗於軒轅黃帝，其神威赫赫亦非尋常神明所能擋，更勿論其麾下還有諸多凶魂厲鬼助他作惡。
「這殺星似乎不像傳言之中那樣不好說話……」
若論斗戰之能，這些龍神怕是只比城隍陰神這種人道神靈強大一些，小道士持斬邪劍便可屠之。
西湖老龍連忙揮揮手，先是安排侍者上了茶，又讓大殿中蚌女、樂師、侍者、守衛都退了出去，然後才開口詢問：
但見青玉為柱，水晶為瓦，瑪瑙做門釘，珊瑚為裝飾，另有各種奇花瑞草點綴門庭，都是神明以香火願力變化而成。
這老龍漸漸地自己就說不下去了，只覺得有些臊得慌。
「孫本曾幾次尋我，讓我幫他訓練水軍，用來出征海上島嶼，收服那些土民祭拜的小神，都被我出言回絕了。」
張牧之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又問道：「孫本由正入邪后，有沒有來找你的麻煩？」
「如今的洞庭水君正是那柳毅，他迎娶了原本洞庭君的女兒，繼承了他的神職。」
「這麼說就算我除去了孫本，這錢塘君依然會繼續抱負南京百姓了？」
「這個卻不好說，錢塘君行事向來全憑自己喜好，旁人難以捉摸！」
老龍君見小道士承認了這份交情，頓時又驚又喜，連忙將張牧之引入正殿，分主賓之位落座，然後順著話題詢問張牧之在地府的經歷。
「老龍君且說來聽聽？」
張牧之忍不住好奇：「貧道之前一直閉門苦修，倒是不曾理會人情往來之事，不知老龍君同我天師府有何交情？」
「小天師當知這神道征戰之事和生人是不同的，只要香火跟得上，那陰兵的攻閥之力就提升的極快！」
「解州乃漢壽亭侯關元帥故里，貧道所請乃關羽也！」
於是蚩尤凶魂便化和_圖_書成一條惡龍，又收攏了許多凶魂厲鬼做屬下，盤恆在鹽池附近興風作浪，終使鹽池乾涸，百姓無法採鹽。
由此可見，解州方百二十里鹽池乃蚩尤血所化，故而百姓將蚩尤以「鹽主」之名祭祀。
正因如此，在陰曹地府時，關元帥才對張牧之青眼有加，屢屢做出袒護之舉。
張牧之有點想不明白：「孫本被除去之後，他們也就沒有了為杭州冤魂報仇的名頭，錢塘水君再接著鬧事，難道天庭水府也不管？」
後來蚩尤和軒轅黃帝爭奪天下，九戰九捷，軒轅黃帝遂聯合炎帝神農氏才扭轉戰局，使蚩尤大敗。
張牧之擺擺手：「老龍君無需勞煩，貧道來此實是有事相詢！」
這老者身形高大，鬍鬚花白，頭上金冠垂下瓔珞，一身錦袍刺繡華美，頸上懸明珠，手上套扳指，真是好一個貴氣逼人的老龍君。
在張牧之印象里，這水中龍神大多是蛇蟲麟甲之屬成了蛟龍之後，再受冊封擔任某處水神，借香火願力成就龍身。
至宋時，皇帝曾下令在天下各處興建「軒轅祠」祭祀黃帝。
宋徽宗下旨宰相呂夷簡徹查此事，時有解州城隍給呂夷簡託夢，言此乃蚩尤凶魂生亂，龍虎山張天師可治之。
「唐高宗李治在位時，洞庭龍君的女兒，也就是錢塘水君的侄女曾遠嫁給涇河龍王的兒子為妻，結果在婆家受了虐待，便差一個書生往洞庭湖送信。」
張牧之點了點頭：「《柳毅傳》我也讀過，原以為是文人杜撰的故事，想不到確是真的，這麼說錢塘水君那胞兄，那洞庭君也是真龍了？」
「周大人上任之後卻並未對老朽心存輕視，反而屢屢向我詢問百姓風雨農時之事，我也覺得周大人是個愛民的正神，故而和周大人來往的多些。」
「我等龍屬大致可分為真龍、業龍兩類。」
西湖水府，待客的廳堂中一片安靜，直至過了約一炷香時間之後，西湖老龍才面色一定，開口道：
「老朽和這位城隍爺做了幾十年鄰居，內里對他佩服得緊，前幾日聽聞他被邪神所害，老朽心中著實悲慟！」
這便是關元帥和虛靖先生，或者說和龍虎山天師府的一段香火情誼。
「其中業龍便是如我一般，由蛟龍、魚龍、豬婆龍等水中麟甲受封神位后以香火願力鑄就的龍身。」
西湖老龍聲音更低了一些：「小天師不知，這柳毅做了洞庭水君之後，那錢塘君的兄長，也就是柳毅的岳父，已經被調往天庭水府任職去了，據說頗受水德星君器重！」
然而卻鮮有人知曉，當年關元帥https://m.hetubook.com.com
征戰蚩尤的過程並不順利。
於是關元帥下凡征討蚩尤時便從下界諸神中調遣兵馬助戰，這西湖老龍亦曾帶著麾下蝦兵蟹將參与此役。
西湖老龍臉上笑意消失，沉默了片刻后忍不住嘆息：「周大人品行高潔，生前便有青天之稱，死後擔任城隍，更是懲治姦邪，祛除了諸多惡鬼妖精，真是難得的正直之神。」
「這些所謂神明果然是各有性情，那青溪小姑將香火全部用來經營自家靈境，導致自家修為不堪入目。」
「小天師既然有為周大人報仇之心，那老朽也不藏著掖著了！不過小天師需得答應老朽，你我今日所言不得向外人透露半句，不然老龍性命危矣！」
西湖老龍搖頭道：「老朽並不是明太祖所封，而是歸天庭水府統屬，這邪神要找朱家替四十萬餓死的百姓報仇，卻牽扯不到老朽頭上。」
當時乃是第三十任天師虛靖先生在位，宋徽宗下旨招虛靖先生進宮詢問此事。
好嘛！這錢塘君實力夠強，後台夠硬，怎麼看都不是容易料理之輩。
而當時關元帥只是鎮守南天門的增廣天王麾下，馬、趙、溫、關四大元帥之一，神職並不顯赫，手下兵馬也不算多。
張牧之雖然知曉這老龍是被自己的惡名嚇住了，心中仍然生出許多嘉許：「若所有江河湖泊之神都像這老龍一樣識時務，我又何必做那惡人……」
「他乃凡人登神，自然成不了真龍，估計是先將神魂依附在什麼水蛇之類的生靈身上，再借香火之力化成業龍罷了。」
西湖老龍再次沉默片刻，總算下定了決心，壓低嗓子道：「相助那孫本戕害南京百姓者，乃錢塘龍君也！」
「這位一言不合斬殺玄武湖神，原以為夠難纏的了，想不到他在陰間所作所為更是膽大包天，這等人物萬萬招惹不得！」
傳說上古之時，蚩尤曾率領先民開發鹽池，冶銅造器，發展農耕，研造軍械，終致富甲一方。
這龍君說著就抬手請張牧之進入水府，然後一邊引著小道士往待客的殿堂中走，一邊似乎不經意間提及：「若強論起起來，老朽其實同天師府有些香火情意，只是一直不好高攀罷了……」
「而真龍卻如那四海龍王一般，是吞食山川靈秀，天地精華之後成就的龍身，他們或許身上也有神位，但卻不受香火之力限制，能自由來去，逍遙自在。」
西湖老龍索性將辛秘和盤托出：「孫本好大喜功，錢塘君衝動好鬥，他二人性情相投，早在宋朝時便以兄弟想稱。」
「宋朝時朝廷武備鬆弛，不料人道諸神卻如此www.hetubook.com.com豪勇！居然能打到海外去了？」
「身居高位又貪圖富貴者，多患得患失，膽小懦弱，如此正好問話！」
守門的兩個水卒已經進去稟告了，張牧之一邊等待，一邊抬頭打量。
西湖老龍嘆息一聲，解釋道：「小天師卻不知，我等水中龍神不能只以品階論斷實力，其中更有許多不同之處！」
關元帥自此以後才坐實了降魔有靈的名聲，乃至日後神位一步步顯赫，「侯而王，王而帝，帝而聖，聖而天」都從救解州鹽池之難開始。
「周大人無論生前還是死後，其德行都可稱俯仰無愧於天地，小天師定要除了那邪神，替周大人報仇才好！」
張牧之在椅子上探出身子，目光幽幽地看向西湖龍君：「實不相瞞，貧道來此叨擾老龍君，正是為了查探清楚是哪位無德的龍神替那魔頭行此害民之事？」
雙方大戰數日，關元帥終於斬殺惡蛟，解決了鹽池之難。
老龍君麵皮有些發熱，解釋道：「當年虛靖先生召請關元帥征討蚩尤所化妖龍時，關元帥麾下兵馬不足，曾徵調天下水軍助陣，老朽當年在軍中任一小校……」
西湖老龍忍不住面顯得意之色，擺擺手假意謙遜：「老朽等下界小神，不得飛升上界，平日里只得操弄這些俗物，倒讓小天師見笑了。」
「不是所有神明都是孫悟空那樣的怪胎，將千百年收集的香火願力都用來洗鍊自家肉身，連個像樣的靈境都沒有，平日里只窩在山洞中棲身。」
張牧之思慮片刻，又問：「錢塘君身為真龍，為何要助那邪神作這害民的惡事？」
「再就是他要操弄天象給南京百姓降災，這事兒已經有別的龍神替他做了，他也就沒有過來逼迫老朽。」
西湖老龍心中咯噔一聲，這才知曉剛自己不知不覺順著對方思路說的有些多了：「這小天師果然心思機敏，我一時不察就入了他的套了……」
張牧之忍不住詢問：「這麼說這錢塘龍君便是那真龍之屬了？」
「其實也是，這水中神明一般只要不作惡，也不會有哪個皇帝下旨將他們廢黜，將日子過得安逸些倒也正常。」
「我等借香火之力成就的業龍，若是遇見那等真龍，別說爭鬥，只怕一口就被人家吃了……」
卻說張牧之以水屬神雷震破湖水，一路下潛到了西湖底部，然後進入了水府靈境之中，來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門前。
「宋時不像現在一樣有都城隍統領所有人道諸神，每個城隍手中權力都大的很，這杭州又是繁華富碩之地，孫本任城隍時從不必為香火願力發愁，所以野心也就漸漸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