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若有妥善之法，貧僧自然願意聽從。」
孫本知曉瞞不下去了，於是點頭道：「當年百姓死的冤屈，如今欲要尋大明王朝報仇，這並非是我自己的私念，而是四十萬冤魂共同的心愿。」
紫衣小道縱身而起，變成一道金光往誅仙陣中飛去：「千思萬思也是如此，今日誅仙陣前，我等且論個高下生死！」
劍陣光柱頓時光幕大盛，形似一道通天徹地的青玉柱子，從陣外望去，看不見一點兒山谷中的景象。
張牧之點了點頭：「他們定然想先破去我這劍陣，再讓那邪神從容出世……」
山羊道士哈哈一笑，抬手將拂塵一揮，一座十來丈高的山峰從空中落了下來。
慧遠老和尚點頭：「此計甚好，不知神尊以為如何？」
「確實如此。」張牧之不再多說，腳下現了青色蓮台，載著他和猴子往山谷上空飛去。
孫本乘風輕飄飄來到朱雀旗門下，抬頭觀看了幾眼，忍不住笑道：「好厲害的劍陣！難怪小天師有信心憑此陣將四十萬屈死的冤魂一舉滅殺。」
小道士說完后從袖中摸出一疊黃符，每人手中發了幾張：「這是召請雷神的符篆，其中就有請馬王爺的靈符。」
四座旗門下的鎮守之人聽到雷聲，同時把手中的神劍拋起，掛在四座旗門上。
「再過個把時辰天就黑了，想來那邪魔出世在即，我還是先將劍陣布置起來。」
張牧之見眾人再無疑慮，於是便道：「你們且先各自去旗門下將神劍掛起，發動誅仙劍陣后看看誰來為邪神助拳。」
「這劍陣果然犀利！」
「轟隆！」旗門中一道巨大的劍氣飛了出來，怒龍一樣朝老和尚撞了過來。
東南西北四座旗門上都有一道清澈的精光衝天而起，然後飛快地朝兩邊蔓延，只幾個呼吸便相互交匯在一起，形成一道圓形的光幕，將整個山谷團團圍住。
但玉羅剎是地獄妖魔，孫悟空是蠻荒野神，燕赤霞被孟子「民貴君輕」的思想洗了腦，織女乃上界星辰神女。
慧遠老僧滿臉歉意：「還望道長三思而行。」
紫衣小道又是大笑：「我要救人，你要救鬼，這事兒本就分不清孰是孰非，且各憑手段吧！」
玉羅剎一襲黑衣，持三五斬邪劍來到北方玄武位旗門之下，織女將金梭變成一柄金色神劍鎮守南方朱雀位。
「這和神明受眾生心愿而顯化一樣，南京城中的邪氣便是這股怨恨的具現。」
眾人都點了點頭，覺得小道士所說十分有理。
張牧之哈哈一笑：「赤松觀靈官殿中供奉王、馬兩m.hetubook.com.com位靈官，王靈官同我交情深厚，斷然不會現身助他。」
孫本點頭，朝著那劍陣光幕作揖行了一禮，開口道：
「你居然領悟了元神分化之妙，看來距離成就陽神也不遠了！」孫悟空忍不住心生羡慕。
孫悟空笑道：「觀音菩薩曾勸你為我佛門留些氣數，若那老和尚肯聽勸，也好免了一場爭鬥。」
紫衣小道搖了搖頭：「老和尚果有慈悲心，只是這事無需如此麻煩，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老和尚可願聽一聽？」
張牧之雙手結成法印朝那團雲氣一指，只聽又一聲雷陣響起，黃雲分成四道煙柱朝山谷東、西、南、北四個方位落去。
「道長還請暫熄無名之怒，且容貧僧言語幾句。」
「轟隆隆」的悶雷聲響起，然後四聲劍鳴響徹群山，猶如四聲清亮的龍吟。
「當然，如果這邪神真能報了仇，那便是替四十萬冤魂了卻心愿，如此令眾生念頭歸於一處，說不定他還真能憑此成就純陽之境。」
「然後我們就看看馬王爺是尊我正一符籙，還是顧念和那邪神的交情了。」
六月十五日，天還未黑，張牧之、織女、燕赤霞，孫悟空和玉羅剎就一起到了邪神將要現身的山谷中。
「就怕那邪神被這劍陣嚇住，不敢在今夜現身。」織女面上顯出疑惑的神情。
「貧僧實有失察之罪，不若道長暫且撤去劍陣，貧僧可學地藏菩薩度化地獄餓鬼之事，每日在此處念誦經文，使城隍神不能加害南京百姓，如何？」
「螻蟻一般的貨色，也敢在我面前耍弄心機……」紫衣小道士抬手一揮，一道雷霆朝孫本分神轟了過去。
「然小神實非兇殘妖邪之流，並未將諸多百姓魂魄煉成自家法力，如今那幾十萬冤魂神智尚存，小天師一查便知。」
「他還蠱惑錢塘龍君那孽龍，欲要降下旱災使百姓餓死，否則貧道何必非要殺他？」
「殺我便等若殺害了四十萬百姓的魂魄，萬望小天師及時收手，否則殺孽纏身，難成天仙正果！」
且說紫衣小道士飄飄蕩蕩來到劍陣之外，落在孫本跟前笑道：「你真指望賣弄幾句口舌，就能從我手中逃得性命不成？」
張牧之心中暗道：「確實如此，如猴子這等竊居神位的精怪都是我道家『伐山破廟』的對象，相反佛門倒是寬容些，什麼八部天龍護法都是異類出身。」
「此乃大慈悲，大毅力之舉，並非如道長所想的那般邪魔行徑，道長不可不問前因後果便要行殺伐之事。」
張牧之嘆和_圖_書息一聲：「當年冤死的百姓欲要報仇，這本沒有什麼過錯，但這怨恨實不該落在普通百姓的頭上。」
比如關元帥手中的青龍偃月刀，便是眾生願力所化之寶。
「他乃主陣之人，能以元神感知整個劍陣，你在這裏說便是。」織女也不還禮，只聲音清冷地應答。
孫悟空這次倒沒有羞惱，只是嘆了口氣：「道家雖也有度人之心，卻對我等異類出身的精靈太過苛刻……」
慧遠老和尚皺著眉頭衡量半晌，又朝紫衣小道合掌：
正南方旗門，織女默默在心中祝告：「今日小天師布陣需接引四象二十八星宿之力，萬望父皇看在女兒的面上，讓諸位星君打開星門，多降下些星力下來……」
慧遠笑著解釋：「當年這城隍神將諸多百姓魂魄和自家合練在一處，實是為了保留那些百姓的神智，不使其淪落為四處飄零的孤魂野鬼。」
「我如今以化身執掌幽冥世界，可做主將這四十萬冤魂發往陰山禪院目蓮尊者座下聽經，待他們被佛法洗去怨氣之後再去投胎轉世，如何？」
「一般情況下倒也無需召請馬王爺，免得他面上不好看，不過若馬王爺真的現身助那邪神，你們便當著他的面焚燒了召請靈符。」
孫悟空又手搭涼棚朝遠處山林里望去：「我們弄出這等聲勢，他請的破陣之人該來了。」
「他說了今年會在南京降下災劫為眾多冤魂報仇，那必然會全力以赴做成此事，否則四十萬冤魂的怨氣無處發泄，他便再也難以維持這鬼神之軀了。」
西墜的斜陽將大片的雲霞點燃，火燒雲宛若紅蓮在天邊縈繞。
孫悟空將身一搖，變成兩隻金甲猴子，一持紫霄劍去往西方白虎位，一持鐵棒站在張牧之旁邊。
玉羅剎也不廢話，直接發出法力震動了頭頂的三五斬邪劍。
兩人正說著，只見劍陣南方有一陣陰風吹起，一個身穿紅袍做宋朝官員打扮的鬼魂現身出來，正是孫本的分神。
旗門下織女聽這話十分不入耳，忍不住眉頭一皺。
其實張牧之的論調在當今天下人眼中實是詭辯，華夏幾千年來從來都是家國一體，哪裡有君王作惡和百姓無關的說辭？
兩人又閑談一陣，直至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輪圓月在東方悄然升起。
「待到我等布置好劍陣之後，必然會有人來攻打四處旗門，若真有擋不住的對手時你等便召請神靈助你們守陣。」
猴子呵呵冷笑：「總歸道路不同，什麼光明磊落都無用處，只能各憑手段了！」
紫衣小道同樣躬身還和*圖*書禮，然後才道：「和尚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白須長眉的慧遠老和尚現身出來，身披一件白色袈裟，雙手合十朝紫衣小道行禮：
慧遠老僧無奈嘆息：「貧僧秉持佛家慈悲之心，自不能見這許多陰魂喪生在道長手中。」
玉羅剎朝草木不生的山谷中打量了幾眼：「南京城中邪氣充盈，板凳牌匾都能變成精怪害人，怎地到了這裏反而感覺不出什麼邪氣了？」
「那邪神多少打探了些我等的布置，他請的幫手定然都非庸碌之輩，眾位且小心應付。」
張牧之見此情形忍不住心中驚疑：「乾陽子道長真是厲害，這劍陣威力居然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大……」
「而孫本將這些冤魂同自己捆綁在一處，先殺城隍，又蠱惑錢塘君那孽龍作惡，這便是邪魔行徑了。」
「朱明王朝立國至今尚不滿百年，其實遠未到氣數終結之時，這邪神能霍亂天下，無非是如今主少國疑，又有邪佛吞食國運所致。」
圓形的光幕直入高空之中，形如一根巨大的青色巨柱，上接星斗之力，下連山脈地氣。
「馬王爺也是我雷部之神，他若真的顯聖前來，我倒要看看他在我面前有何說辭。」
張牧之笑著解釋：「這邪神裹挾百姓元魂一同作惡，四十萬冤魂心中對朝廷，對南京懷著怨恨，這些怨恨念頭聚合在一起，自然影響大道輪轉。」
眾人皆點頭答應，隨後各持神劍往四座旗門飛去。
「這邪神在地下積蓄了幾十年的力量才覓得出世的機會，他若今年不出世，等朝廷氣數再次上漲時，他就只能繼續蟄伏下去了。」
孫本面上嘲諷之意更濃，身後有一道佛光飛來擋在他的面前。
眾人收起靈符，面色都有些古怪：「若馬王爺真的前來，這事兒就好看了……」
紫衣小道抬手指了指孫本：「這邪神打著為當初冤死百姓報仇的名義，使妖邪之氣籠罩整個南京城，欲要謀害南京幾十萬生民的性命！」
「我不願召請雷神助我，一是為磨礪自家本事，二是斬殺孫本說不得便要將那四十萬冤魂一起除去，這事兒論不清善惡，確實不好假手於人。」
「原來還有這一層因果？」慧遠和尚心中驚疑，轉過頭來問孫本：「此言果真？」
紫衣小道哈哈大笑：「老和尚只顧躲在寺廟中靜修，卻是被此獠蒙蔽了視聽了。」
老和尚心中惆悵，突然陣中一道劍氣飛來，只聽「嘭」一聲響，孫本的分神整個兒炸成了一團陰氣。
張牧之沉默片刻：「我雖覺得浪費口舌無用，但還是朝那和-圖-書和尚解釋幾句吧，免得你在背後說我苛待佛門弟子。」
「明太祖定鼎天下后，小神不再擔任杭州城隍之位，只因我將眾多百姓魂魄和屍骨同自身合練為一處，小天師便將我視為邪魔，欲要除之而後快。」
孫本朝前走了幾步，感受到一陣刺骨的殺機撲面而來，於是停下來躬身朝織女見禮：「小神見過這位仙子，不知可否讓小天師同我說幾句話？」
「孫本一日不除，四十萬冤魂的怨氣便一日不散，那南京城依舊要籠罩在邪氣之中，老和尚以為然否？」
整個圓形的山谷佔地近百畝，從中心處遙望四座旗門，只能依稀看到四個光點。
張牧之笑著溫聲解釋：「仙子一向高居天闕，不明白這人間王朝氣運之事。」
老和尚手中顯出一柄金色錫杖，然後朝織女大喝一聲：「這位仙子，得罪了！」說著縱身而起朝旗門上衝去。
織女又問：「可是你又如何斷定他今夜會冒著性命之危現身呢？或許他會等到下個月圓之夜出世也說不準……」
慧遠老僧一臉糾結，不過還是合掌點頭：「道長說的乃是實情，只是道長若要殺孫本，那四十萬百姓的魂魄又如何保全？」
「看來這邪神請的幫手都還算磊落，我等未將劍陣立起，他們也不現身攻打。」
孫悟空點頭：「那蛇精變化的老和尚見你動輒便下殺手，心中慈悲心一發作，如此更要破除劍陣不可了。」
比如包侯本是一白面書生，百姓皆以為他「鐵面無私」，後來包侯做了閻王，果然是面黑似鐵的形象。
孫悟空撓撓耳朵，忍不住開口：「老孫見那邪神曾往赤松觀靈官殿中走了一遭，說不得是請了靈官爺前來助陣……」
玉羅剎心中頓時明了，百姓的心念願力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這股力量往往能影響神靈的顯化。
蓮台上張牧之語氣平淡地開口：「法力積蓄仍是不夠，故而難以煉陰成陽。」
說白了，場中這幾位算是此方世界極少數能理解張牧之想法的人了。
南京城外的邪氣同樣如此，四十萬冤魂對南京這座當年的國都充斥著怨恨，欲要顛覆大明江山，這股怨氣便化成了邪氣讓百姓遭災。
「啪！」一聲宛若瓷器破裂的聲音響起，佛光神雷一起消散。
燕赤霞持用千年木心洗鍊了青龍劍，正合東方青龍屬性，於是便來到東方青龍位旗門下站定。
四十萬冤魂乃是孫本成就純陽的倚仗，他自然不肯輕易放棄：「若不能為當年之事報仇，我縱死也不退讓一步。」
「此事事關成道的機緣，那老和https://www.hetubook.com.com尚退走的可能性不大。」
晴朗的夜空中似有一聲鐘聲響起，天空中出現了二十八星宿的虛影，然後星斗之力凝成了肉眼可見的霧氣，水流似地匯入劍陣光柱之中。
「轟隆隆！」煙柱如龍蛇一樣鑽入地下，隨後山谷四方各升起一座三丈來高的旗門，形如飛檐斗角的牌坊模樣，散發著雄渾威嚴的氣勢。
「此獠將四十萬冤魂同自己合練為一處，看似是聚集了眾生的力量，其實這手段也有隱患。」
「這聲勢比我們在蘭若寺演練時強了數倍不止，只要不是上界真神降臨，我都可從容應對。」
張牧之雖如此說，頂門上卻有一道金光飛出，在空中變化成一個身披紫衣，頭戴金冠的小道士，腳踏一朵青雲朝陣外飛去。
張牧之抬頭看了看天色，從袖中拿出乾陽子所贈誅仙陣圖朝高空一拋，然後抬手一雷轟出。
孫本一舉一動都十分謙恭有禮：「小天師若執意斬殺百姓冤魂，小神縱死也要同小天師抗爭到底。」
張牧之身為主陣之人，自能控制陣法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隨即伸手一點，下方那覆蓋了整個山谷的青光頓時消失不見。
「那便要看此戰過後還有多少魂魄存留了，屆時貧道仍會將他們送至目蓮尊者處聽經。」
孫悟空站在蓮台上忍不住提醒：「且先不忙封鎖地氣，不然那邪神出不來了……」
織女抬手發出一道金光，轟在上空那柄金色神劍上。
張牧之見了四座旗門的氣象，忍不住輕聲笑道：「且看什麼妖魔鬼怪前來破陣！」
張牧之閉目端坐在青蓮上，手捏法決朝下方山谷中轟了一雷，直炸的地面上碎石泥土亂飛。
從暗處老和尚的視角只能看到孫本舉止禮數周到，卻看不到這邪神臉上滿是譏笑的表情。
「轟」一聲雷響，陣圖爆開化成一團黃色的雲氣懸浮在山谷上空。
於此同時，北方玄武位上，一位身穿青衣，留著山羊鬍子的道士現身出來，手中持著一柄拂塵，彎腰朝玉羅剎行了一禮：「道友請了！」
織女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事關成道的機會，也難怪這邪神想要捨命一搏。」
整個劍陣就如一個倒扣下來的罐子，只等著孫本那黑山一樣的本體從地底衝出。
陣中青蓮上，張牧之感知到孫本的言語，忍不住冷笑道：「此獠著實姦猾，隻字不提他要戕害南京百姓之事，我若現在出手殺他，正好坐實了我兇殘的名聲。」
「為何你等精怪成神之後，最終都願意歸入佛門？」張牧之還有心思閑話。
慧遠一愣，開口詢問：「道長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