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塊雞蛋大小的美玉,形如一隻蹲伏的蟾蜍,卻毫無人工雕琢的痕迹。
幾個呼吸后,那小舟到了近前,兩個道童一起朝張牧之行禮:「見過靈威弘道真君!」
幾人只說了這麼幾句話,那乳白色的霧氣就更濃密了幾分,好似粘稠的化不開的水流。
張牧之也看了幾眼:「原來是一隻玉蟾開了靈智……所謂神物自晦,在他沒現原形之前,和他無緣之人見他確實是一塊頑石而已。」
張牧之道了一聲謝,然後又問:「這些太乙仙人雖不得三清正法,卻也可算是我道家仙人,怎地非要攔我不可?」
王鼎捧起大碗一飲而盡,接著身體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恢復。
他心中正在疑慮,左邊就傳來叫喊聲:「真君且慢行!不可再往霧氣中去!!」
王鼐一隻覺得自家兄弟是不務正業,卻不知他養的人都是真真正正的能人異士。
張牧之架住張元吉的胳膊,用腳一踏船頭,同樣駕雲騰空而起。
王鼎的臉上表情十分真誠,不像是虛假客套之言,大哥王鼐也有阻止。
伍秋月大喜,連忙拿了泥丸轉入外面去了。
有身高十尺,力能扛鼎的壯漢,舉著八九百斤重的大鍾拋著練力氣。
正如張牧之所想,這道人正是老君的坐騎板角青牛。
王鼎左手中是一枚泥丸,約有核桃大小,此刻已經幹了,呈現出新鮮泥土的黃色,倒是看不出什麼神異之處。
王鼎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天師法眼無差,我讀書總是不得真意,又見這幾年邊患吃緊,連倭寇也多了起來,確實是有了從軍的想法。」
張牧之點了點頭,又問:「不只是哪位故人相邀?貧道還未證得天仙,在上界哪有什麼故人?」
「他開靈之後想要化形成人,一是經年累月的汲取天地靈氣,二則是尋一個氣運充足之人的精氣神煉成丹藥吞吃。」
凡間無論修士還是神明都叫張天師,這倆道童稱呼他為「真君」,顯然是上界來的。
其色晶瑩剔透,質地溫潤,中央似乎包裹了一團絮狀的雲霧,隱隱有朦朧的五色之光顯露出來。
兩個道童都笑:「真君那混沌鍾神威浩蕩,這些太乙仙人未曾習得高深妙道,自然是擋不住的。」
「前些時日老君在八景宮中演算天地大勢,眾仙得知真君有可能將此方天地引向崩滅之路,故而要阻止與你。」
而但凡有官家漕運的大船經過時,運河上那些小一些的商船都會紛紛避讓。
兩位道童相視一笑:「我倆也不好透露,稍後真君見了就明白了!」
張牧之點了點頭,見不遠處有人支著攤子賣魚湯的,又帶著張元吉喝了碗魚湯,然後回到船上,以法力駕著船往湖中行去。
王鼎大口喘著氣,瘦脫相的臉上滿是喜意。
王鼎大喜朝張牧之拜謝。
大哥王鼐長嘆:「我兄弟和圖書身體好了,日後家裡恐怕又不得清凈了。」
王鼎閑來無事,帶著張牧之去城南小院去見他那些「至交好友」。
「虛靖先生進入大羅天中參悟大道去了,張天師又正在煉丹脫不開身,就請我來提醒真君一聲,免得真君吃虧。」
指點著王鼎將那玉蟾泡入水中。
青衣道人哈哈大笑:「真君自然是不認識我的,因為我見真君時,真君尚未轉生為人!那真君認識這個物件嗎?」
「我拿了那團泥就跑,過了片刻后回去,那小童已經消失不見了,原地只有這寶貝,我估計就是天師所說的原形。」
南風吹起,那桅杆上的白帆吃飽了風,推著烏篷船在遼闊的河面上行的極快。
紅衣童子將手中竹竿放在竹筏上,指著那山丘對張牧之道:
於是兩個童子操縱竹筏轉向往來時的方向行去,張牧之以法力駕船跟在後面。
眾人又客套了一陣,張牧之提出告辭,兄弟二人自然不許,拉著張牧之留了下來。
張牧之帶著自家侄兒落地,青衣道人拱手笑道:「真君識得我否?」
張牧之站在船頭,看著河上各種船隻繁忙的景象,忍不住心緒飄飛。
「我來提醒一聲,也只是為了和真君結個善緣罷了。」
青牛道人抬手相請,張牧之謝過之後,領著張元吉進入山洞之中。
王家乃豪富之家,伍秋月不太關心什麼玉蟾,只是催促王鼎繼續回床上躺著。
那頭髮花白的漁民一愣,搖頭笑道:「咱這湖裡的水神可是正神,哪裡會幹那種事兒?咱們都是自願祭祀的,可不是湖神受水神脅迫!」
「我帶著幾個僕人躲在遠處樹林里,見我兄弟彎腰拾起來的明明是一塊卵石……」
「大明立國還不滿百年,如今天下大體還是平定的,不知幾年後草原各部兵臨燕京城下時,又是怎樣一副景象呢?」
洪澤湖上卻起了大霧,大船小船都停在碼頭上不曾啟航。
「這小童是我侄兒,日後要隨我修鍊道家正法,怎可憑此外物習練神通?」
過了約有一炷香時間,但見霧氣突然消失,張牧之發現竹筏和小船已經到了一座低矮的山丘前。
王鼐和王鼎兄弟二人在靜室中尋了椅子坐下。
青牛道人點頭:「真君如今雖未形神俱妙,但法力已經勝過一般太乙仙人了,掌中又有那寶鍾,他們要攔真君實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張元吉聽了兩眼放光,就要伸手去拿。
張牧之點頭:「你只要依照貧道教給你的辦法,自然可修成五行遁術,若是忘了一兩個步驟,那就會少一種遁法。」
張牧之沉默片刻后笑道:「原來如此,他們也是見我每走一步,法力神通都會精進一分,這才不肯繼續觀望下去了。」
只知道湖神姓「烏」,但凡出現這樣大霧封鎖湖面的情況,一般祭祀湖神個把和_圖_書
時辰后霧氣就會散去。
張牧之笑著讚歎:「今日見了各位好漢,才知曉王二郎胸中大志!」
青衣道童笑道:「我倆是大赤天八景宮中的童子,奉命前來請真君一敘,您有一位故人想要見您。」
張牧之笑著解釋道:「這玉蟾乃是地脈之中五行之精凝結而成,也不知得了什麼機緣才有了靈智。」
「呼!」一陣大風吹過,烏篷船似離弦的箭一樣朝遠處飛馳而去,幾個呼吸后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當然,若是從軍不成,我就帶著一干兄弟去伏擊倭寇,將那些從海上來的雜碎殺個乾淨!」
「兩位大仙欲要拿往日的恩情勸我讓步嗎?」張牧之面容一肅。
但也不是每次都有用,有時候霧氣能持續一兩天。
有許多當地的漁民在湖邊擺了香案,燃起清香,擺上豬肉血食供奉湖神。
還有善輕功的,能飛檐走壁,有善飛石傷人的,例無虛發……
張元吉瞪大眼睛看著兩個仙童:「大赤天是太上老君的道場……這倆可是真神仙啊!我這便宜二叔在天上還能有什麼故人?」
這時候伍秋月帶著小丫鬟進來,端過一隻白瓷碗放在王鼎面前:「原本是一個泥丸子,放在熱水中化開后卻好似茶湯一樣。」
青牛又道:「我料真君也會如此選擇,我這裏還有兩位仙友要見你。」
張牧之冷笑:「這些仙人倒是選了個好地方,這運河再往北都是人煙繁盛之地,爭鬥起來難免要造下殺孽,這洪澤湖也有幾百里水域,正好用來布陣廝殺。」
「這人定是大羅天仙,其法力深厚的很,我也不好以眉心天眼查看他的底細……」
「我知你平日里習練武藝,結交江湖上各種能人異士,顯然心中也有自己的謀算,如能有神通在身,日後做事豈非更方便些?」
四周一片安靜,唯有霧氣徐徐流動,湖面上連水花都不見一個。
兩個童子端來茶水,青牛請張牧之憑過茶后才開口道:「真君是混沌中那不可捉摸的變數,老君以大法力將你接引至此方天地時我有幸旁觀,故而才厚顏稱呼真君一聲故人。」
張牧之搖了搖頭:「只要我不答應他們,怎麼繞路都沒有用。」
「我也是糊塗了!真君且隨我入內再談。」
官船上有許多持刀挽弓的差人探出頭來觀看,見這小船如此不懂規矩,都忍不住大聲呵斥起來。
張牧之帶著張元吉下了船,尋漁民問了幾句,也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張牧之從張元吉手中拿過玉蟾遞給王鼎:「這玉蟾妙的很,你按我教你的方法將它炮製一番,便能習得神通在身。」
張牧之隨口笑著說了一句,然後和王鼐、伍秋月等人朝王鼎手上看去。
小船往洪澤湖中走了半柱香時間,張元吉就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只見前後左右都是濃得化不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乳白色霧氣。
青牛並非不是牛,而是上古瑞獸「兕」,狀如牛,蒼黑,獨角,故而《西遊記》中才說他是「獨角兕大王」。
有能百步穿楊的善射之人,騎術精湛,能使鐵胎硬弓,射出的箭矢能穿透鐵甲。
兩個仙童抬腳一邁,腳下就顯出一團青雲,托著兩人往山上飛去。
王鼎聽了大喜,連忙起身拜謝:「天下果有這等神物?我若真能修成道長所說的五行遁法,日後建功立業豈非等閑?」
張牧之心中演算片刻,只覺天機一片朦朧:「……莫非是有人衝著我來的?」
這些來自四方的江湖客見王鼎身體恢復后都是大喜,又被王鼎介紹一起來拜張天師。
那道人說這話抬起胳膊一晃,張牧之連忙一看,見他手腕上套著一個瑩白的金屬圈子。
船艙里張元吉滿臉都是笑意,懷裡抱著一個大包袱,裏面滿是果乾、肉脯、點心等各種吃食,當然也少不了黃白之物。
張牧之站在船頭搖頭:「我感覺今日這霧氣來的有些詭異,不如往深處走一些,把湖神叫出來問問。」
青衣童子、紅衣童子一起躬身還禮:「不敢!不敢!真君且隨我們來。」
張牧之聽了忍不住冷笑:「原來是天仙下界在前方布陣攔我?這還真是看得起我。」
「你喝了玉液之後,便可有五行遁術在身,入水不溺,入火不傷,金木土石皆可出入,心念一動須臾百里,這豈非是天大的福緣?」
青牛探過頭來,頂著張牧之詢問:「不知真君如何處置此事?要不,咱繞個路?從別處進京也是一樣的。」
幾十丈高的山腰上有一個幾丈方圓的洞口,洞前是一片開闊的石崖。
縱使張牧之如今修為高深,見了那二十來個綠林好漢也直呼嘆為觀止。
於是張牧之在面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老君座下弟子!貧道今日得見上仙,真是榮幸之至!」
青牛道人和張牧之在石桌前相對而坐,張元吉不敢說話,只好老老實實在自家二叔後面站著。
張牧之和張元吉一起轉身朝左邊看,只見前方霧氣一開,有一隻竹筏順著水面遊了過來。
王鼎說著就將那玉蟾收了起來,這才問道:「還請天師指點下,我該如何炮製這玉蟾,又能憑此修成什麼神通呢?」
這些江湖客聽了張天師的讚歎,自然又是一陣大笑。
「那物畢竟還未化形,靈智不高,你才會如此輕易得手。」
「山上有一個山洞,內中石床,石几俱全,真君那故人就在洞中等候,真君且隨我倆過去吧。」
近日雨水充沛,運河水也上漲了不少。
青衣道人豪爽地揮揮手,笑道:「我哪裡算老君弟子?只是坐騎罷了,真君且喚我青牛道人就是!」
張牧之停下船,將身上氣息放開,輕聲喝到:「洪澤湖水神無支祁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不速速出來見我!?」
「若是百姓不祭祀湖神,那湖神會降下災禍嗎?」張牧之又問。
青牛又喝了一口茶,解釋道:「若真君北上便要攪動天下,成了自然是延遲末法結束,這失敗了就會引得末法提前降臨,進而天地崩滅。」
不過張牧之感覺眼前的青牛道人身上卻無絲毫妖魔戾氣,而是貨真價實的大羅真仙,法力如淵如海的那種。
在王鼎領著張牧之返回王府的路上,張牧之對王鼎道:「我不日便要進京,二郎若真有從軍之心,可過個兩三年後去燕京城尋我。」
伍秋月也笑道:「還要再次謝過張天師的搭救!」
眾人一起低頭觀看,果見白瓷碗中盛的水呈現出一片青綠的顏色。
「那赤身小童朝你索要唾沫和泥,其實是在借你的精氣神煉成丹藥而已。」
張牧之心中暗道:「果然是天地大變來臨,各種能人異士層出不窮……這些人哪一個放在軍中都能有一番作為,不想全被這王鼎聚集在此。」
張牧之一愣,但見洞中金光一閃,赤腳大仙和希夷先生一起現身。
張牧之只好笑著拱了拱手:「那邊有勞二位仙童引路吧。」
於是王家兄弟兩個又朝張牧之拜謝。
「這洪澤湖水神如今是無支祁,這水猴子莫非是強行向百姓索要血食?」
這道人身量十分雄壯,頭上僅以樹枝挽了個道髻,麵皮微黃,蓄著短須,身上雖穿著道袍,看起來卻似是個打熬力氣的武夫。
青衣的道童手中提著一盞八角宮燈,發出一片紫色的火光碟機散霧氣。
至大日西墜時,烏篷船到了高郵湖水域,又行了一夜便出了高郵湖,于次日清晨順著運河進入洪澤湖水域。
僅過了幾個呼吸,原先的病癆鬼又變成了那個能搏殺陰差的壯漢。
張牧之將手一挪,躲開張元吉的小手,然後把玉蟾直接放在王鼎身旁的小案上。
紅衣道童也道:「洪澤湖水神已經被治住了,前方有仙人布下惡陣欲要暗害真君。」
「此山原本叫蘆莆山,後來有人謠傳老君曾在此地煉丹救人,於是就改叫老子山了。」
張元吉忍不住伸手從王鼎手中拿起那塊美玉觀看:「還真像個蛤蟆!那不|穿衣服的小童真的是蛤蟆精?」
洞中並不寬敞,只有方圓兩三丈之地,所幸並不憋悶,也沒有什麼潮濕水汽。
兩個仙童落地后朝那道士行禮,然後恭恭敬敬地站在兩邊。
王鼎卻連連擺手:「我們凡夫俗子,學什麼神通也沒用啊!不若張天師將這寶貝拿去!縱使天師您用不著,給你這小道童用也是好的。」
「但在我看來,無論是人道氣數,還是洞天之事都沒有緩和的餘地,阻我路者便是仇敵,我只能請他們去死了。」
青牛道人笑道:「也沒別的事兒,就是前方湖上有七八位太乙仙人布下惡陣,欲要阻攔真君北上。」和*圖*書
於是張牧之躬身行禮:「不知上仙能否透露個名號?貧道如今尚未成就天仙,自問不會在大赤天中有什麼故人。」
「到那時我應能為你和這些江湖中人謀划個出路,數年後草原蠻族將大舉入侵,正是你建功立業的好時候。」
張牧之感應對方氣息,卻發現其法力如淵如海,幾乎不可度量。
竹筏前方,那青衣童子手中的八角宮燈發出的火光也變得更加明亮,在層層霧氣中照出了一條丈來寬的路徑。
「潑猴斷不會如此大胆!」
「正如天師所料,這次又遇到了那個小童問我要唾沫,我想他借泥團來看他沒怎麼懷疑就答應了。」
「然後你再將這玉蟾裝入木匣,浸入水中滿七七四十九日後再取出來放入鐵鍋中以火熬煮,屆時這玉蟾就化成玉液。」
那些商船上的商賈、夥計都看的驚奇,忍不住大聲叫好。
烏蓬小船無需人掌舵,就順著風像一隻靈活的鴨子一樣,在各種大船之間左拐右拐,不一會兒便跑到了前面去了。
臉上灰敗之色退去,深陷下去的眼窩重新變得飽滿,身上筋肉也漸漸鼓了起來。
「金剛琢!……莫非是那位?」
運河上有各種大船來往,其中有燕京運送糧食、賦稅的官船,亦有南來北往的商船。
如此張牧之叔侄二人就在王家住下,其間酒宴招待自不必提,吃的張元吉都似乎胖了幾分。
張牧之對伍秋月道:「王夫人無須擔心,我度入的雷霆生髮之氣能保他二十四個時辰精神。」
「那顆泥丸便是你的精氣神和這玉蟾的靈機合練之物,稍後王夫人把他化開,你服下之後便可使身體恢復。」
張牧之連忙道:「原來如此!那青牛道兄和貧道確實算是故人了,不知道兄遣兩位仙童喚我何事?」
「二叔!咱們是去收拾那勞什子水神嗎?」張元吉從船艙里探出頭來,滿臉興奮地詢問。
而右手中的物件一看就是寶貝了。
而那紅衣道童手中持著竹竿划水,腰間掛著一把巴掌大的芭蕉扇。
竹筏有兩個七八歲的道童,一個著青衣,一個著紅衣,都是眉目如畫,豎著雙抓髻。
此刻正有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衣道士正站在石崖上等候。
又過了三日,張牧之執意要走,王鼐、王鼎兄弟帶著僕人將叔侄二人送到運河邊上,看著那一隻烏篷小舟往北而去。
「這泥丸是玉蟾以王鼎的精氣神煉成的丹藥,你去尋一碗熱水將它融了給王鼎飲下,他的病就斷根了。」
王鼎感覺身上爽利,忍不住哈哈大笑:「經歷過這一場,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再者真君就算順利挽過人道氣數,成事後也要對那些洞天世界下手,有仙人不願意真君打開洞天,自然也要攔你。」
「這青牛倒也坦蕩……」
張牧之還禮后問道:「兩位仙童何來?」
張牧之朝官船上的差人抬頭一笑,隨後大袖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