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枝條被拉長，但並沒有斷裂。下方的培養基依舊在輕微顫動，如同她的體外心臟。
枝條沿著實驗台上特意留下的孔洞，鑽入下方的方形盒子里。
「終於開始融合了嗎？」他的臉上牽起一絲笑容，俯身低頭，修長的雙手攏住女人慘白的臉頰，「不要睡，要徹底融合才算是真正的復活。」
「復活？」
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
無色透明的液體瞬間沒入白皙的皮膚下。
溫和，緩慢，堅定。
優拉稍一用力，竟然坐了起來。
這一次，戈爾薩全程都沒有讓第三人幫忙。
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
「現在，你自由了，可以離開了。」
隨後，她又聽見戈爾薩的聲音。
下雨了。
海伍德知道，這一次戈爾薩導師就要達成他多年的目的了。
在白皙赤|裸的後背皮膚上，像是幼苗破土而出一樣長著一根棕色枝條。
後來，當她為了復活而受盡苦難，才明白生命的可貴。
優拉連忙擦乾臉上的淚水，不知為何心裏空落落的。
雖然身體各處還有些許痛楚，但這已經不能影響優拉的喜悅。
水線越來越多，伴隨著「噼里啪啦」的聲音，然後是「嘩啦啦啦」。
他直起身，臉ｗww.ｈetｕｂoｏk.com•com上是感嘆和欣慰。
女人，或者說終於復活的優拉感受著新軀體帶來的力量。
「簡單來說，恭喜你，活過來了。」
海伍德從案牘上抬起頭，怔怔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和天空下連成串的黑色雨滴。
曾經，為了巫術研究，優拉輕易地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這具身體畢竟不是真正人類的身軀，有些特別反應也很正常。你可以當自己改變了種族。但你仍然是優拉。」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去年戈爾薩從外面回來后，他就總覺得自己的安穩日子快要到頭了。
而今天，他莫名有感而發，沒想到海蒂竟然是這個觀念。
兩個人同時低頭，像往常一樣，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女人劇烈地掙紮起來，可是躺在巫術法陣上的她，卻連動一下小拇指都做不到。
戈爾薩雙手抱胸，面帶微笑，「好了，不要一直哭，不然培養液會從眼睛里流出來的。」
海伍德和海蒂對視一眼，全身輕顫，恐懼伴隨著剛剛那聲尖叫，一點點往他們血管縫裡鑽。
塔外的風雨絲毫不能影響到地下室的兩人。
儘管仍然不完全是正常人的模樣，但好歹海蒂也有了短暫的，可以獨立活ｈttps://m.heｔｕｂooｋ.com•ｃｏm動的自由時光。
優拉一愣，動作僵在那裡。
被妹妹海蒂擋住了書寫的羊皮紙，海伍德乾脆將吸水筆扔回筆筒。
「優拉，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但成功已經近在咫尺。只要完成融合，你就自由了。」
這明明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什麼？離開什麼？」
每一次震顫，就會有養料順著枝條輸送進女人的身軀，使其如同真正的活人軀體一般，散發活力。
這一次，實驗的進程沒有其他人知道。就連一直跟隨戈爾薩的海伍德也不清楚。
戈爾薩晃了晃手裡的試管，隨後取來長滴管，將裏面的一滴液體滴在實驗台上的女體額頭。
女人的眼珠顫抖著移動，絳紫色的嘴唇發出微弱的氣音。
取而代之的是仿若充分睡眠后醒來的滿滿精力。
而這一變化也引起了戈爾薩的注意。
來到嘆息之牆也有幾年時光了，海伍德卻依舊沒有突破學徒和正式巫師之間的那道界限。
當她的靈魂突破最後一道阻礙，和這具人造軀體徹底融合后，剛剛的無力感就消失了。
一根黑色細長的舌頭突然伸出來，捲走了那滴墨汁，縮進一張漆黑完全看不見五官的臉龐中。
「又下雨了。今年的雨水好多。」
只要她每隔一段時間，回到哥哥海伍德身上補充消耗的精神力就可以。
兩個人已經接受了自己無法成為正式巫師的事實，在這片危險的大海上，受庇護于戈爾薩導師，安穩地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些年來，唯一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就是妹妹海蒂從他身上被分離出來，並模仿著優拉夫人曾經的模樣，改造成了一個黑色的剪影。
「是的，實驗到現在都很順利。這一次你一定能成功復活的。」戈爾薩起身去檢查女人身後。
但是海伍德最近總是心神不寧。
盒子中有著一種膠質培養基。黑色和紅色參雜，散發著瓜果清香。
「你又在發獃了。」
他向後一靠，無奈地說：「是啊，雨水再多，也不是我們兩個巫師學徒能解決的。」
優拉眼眶一熱，感到有液體順著眼角流下來。
「我真的活過來了。」
戈爾薩側頭，仔細端詳著女人，不願意錯過她身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沒有五官的黑影發出陣陣冷笑，放在普通人的世界，足夠嚇死幾個膽小的人類。
墨汁終於承受不住，從筆尖滴落。
但他清楚的是，戈爾薩不會再讓其他人阻礙他進行實驗和_圖_書了。
「就連，就連眼淚都有嗎？」
陰暗，潮濕。
她抬起雙眸，眸子里儘是茫然。
一聲痛苦的，尖銳的叫聲從地下傳來。
「雨水多就多吧，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那是嘆息之牆上的高階巫師才需要考慮的事情。」
一個月前，戈爾薩更是和嘆息之牆的主人墨菲巫師告假，縮進巫師塔的最下層做實驗，就連最近的一次黑潮來襲都沒有出來作戰。
對面，她生前的愛人，她死後的仇人輕聲重複。
「自由？」
所以說，戈爾薩導師真的是因為愛自己的妻子，才選擇復活她的嘛？
他手裡懸空的吸水筆沾滿了墨汁，此時由於重力的關係，正在迅速地凝聚出一團墨滴，即將落在薑黃色的羊皮紙上。
這個久違的詞彙給了女人力量，她猛地睜大雙眼，定定地看著戈爾薩。
確認培養基狀態完好，能量充足，戈爾薩再次看向女人，輕聲鼓勵。
「呃啊啊啊啊啊啊！！！！」
戈爾薩立刻上前，單手按在女人的眉心，閉目感受對方凝實的靈魂。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了。通過黑海樹源與紅海樹源的結合誕育的身體具有極強的包容性，對靈魂入駐幾乎沒有絲毫反噬。再加上它……相當強大、極為霸道的黏合劑，你的靈魂m.hetubook.com.com已經和這具巫術造物完全融合。」
在嘆息之牆外，第七巫師塔底部。
一股熟悉的精神力波動從女人身上傳出來。
就連海蒂都能看出來不斷進行復活實驗的優拉夫人有多麼痛苦，戈爾薩導師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有水珠打在玻璃窗戶上，變成一道傾斜的水線。
「也許這一次，優拉夫人真的可以復活了。」海伍德頓了頓，看著身邊黑色剪影一樣的妹妹，「海蒂，你想復活嗎？」
終於！
「唰！」
海伍德一怔，因為他沒有能力復活海蒂。因此之前他從來不曾問過這個問題。
仔細觀察，又會發現這種膠質正以心跳節奏，在輕微地震顫。
奇怪的是，今天這個女試驗品只叫了一聲，隨後就安靜下來，整個人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離開我的巫師塔，畢竟……實驗結束了，不是嗎？」
然而，往常會持續幾分鐘的尖叫聲，今天竟然只響了一次。
「呵呵呵呵，呵呵呵，復活？我現在好好的，為什麼要復活？如果為了復活做一個痛苦的人，那我寧願快樂地做一個怨靈。」
優拉指尖擦過眼角，然後看著上面的透明液體，一時間又流下了更多淚水。
黑影一屁股坐在剛剛被她保護了的羊皮紙上，絲毫不在乎羊皮紙會不會被她弄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