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蒼生有難,佛修出關
第二十三章 我佛慈悲(22)

他們這次……究竟惹了怎麼樣的怪物啊!
這三個少年郎能無視修為境界,無視心動、金丹、元嬰足足三級的境界差距,所靠的自然是法寶神通。
那時候北荒城已經不叫北荒城了, 可是依然不妨礙子孫後輩們自父母那裡,得知很久很久以前,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傳說。
樂景合十輕笑,還不待出聲,突然額心天眼通一陣刺痛,只看到一團瑩潤明媚的金光由遠及近,向他們的方向奔來,在這團明亮金光的身後,緊緊綴著幾團稍微暗淡的光團。
就在剛剛,他透支了自己的天賦,以之後很難提升境界為代價,強行驅動菩提佛果,發揮了菩提佛果的全部功力,滅殺了紫袍人。
這些馬背上的民族放下刀弓下了馬,開始說起漢語飲起茶。
『他活著別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場可以看到。』
少年淡然一笑,說不出的風光霽月清朗無雙,「師傅是來殺我的嗎?」
路清靈幾乎是有些驚慌失措般看著這一幕,慢慢的,她眸中瀰漫開晶瑩水光,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三個築基期合力斬殺元嬰期,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運氣能形容的壯舉了!若修真界有越級殺人排行榜,此舉說不定能排進前三!
而這則是發生在很遠很遠的未來的另一個故事了。
「唉。」
「爹!娘!贏了!我們贏了!」
最後的致命一擊。
以圖來日……
對於北荒城而言, 這著實是一場驚天動地,足以青史留名的大戰,若干年後,城牆都已在風中腐朽, 王朝幾代更迭, 這場戰事化作小小的傳說, 以神話的名義流傳於世。
它親自咬碎了紫雲真人出逃的元嬰,徹底破滅了紫雲真人奪舍重生的希望!
他作為敗軍之將,這次攻城不僅損失了那麼多士兵,還使紫雲真人隕落,他又沒有有力家族庇佑,回去也只會被大汗處死。
「啊啊啊啊勝利了!!!」
此言一出,自然應者甚眾。這些漢子早就被剛才的戰鬥激發了血性,此時紛紛摩拳擦掌,表示要給蠻子一個厲害看看。
如此微弱的聲音,按理說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不會被人注意到,可是若不是一道聲音,而是幾十道,幾百道,乃至幾千道幾萬道聲音呢?
北荒城城門內外歡欣鼓舞,手舞足蹈,喧囂歡樂的聲音直上雲霄,所有人都在瘋狂大喊大叫,用叫聲瘋狂宣洩著。
聲音不大,卻穿過了人山人海,清晰在樂景他們耳邊響起,不亞於平地起驚雷的震撼。
烏鐵咬了咬牙,既然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拼一把。
「某這條命就是仙長的了!以後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這個民族從來不缺「寧可站著死,絕不坐著生」的傻瓜。正是這些傻瓜組成了這個民族的五千年的風骨。
修真境界分為引氣,築基,心動,金丹,元嬰,出竅,大乘,渡劫飛升。
「這些雜碎不勞三位仙長出手,」韓勇握緊手中砍刀,越眾而出,朗聲長笑道:「小的們也不是吃乾飯的!」
她到現在也沒有獲得為何要守城的答案。
這都是怪物!怪物!
信心十足的烏鐵很快就被打臉了。那些愚蠢凡人自然不是他的傀儡士兵的對手,但是他機關算盡,卻唯獨算漏了那隻狗!
「可是火燭雖小,卻能照亮他人,若是億萬萬支火燭一起燃燒,那麼定能照亮萬古長夜,照亮上下幾千年的文明!」少年專註著凝視著不遠處密密麻麻的百姓,眼中有不熄的大火:「我知道我現在無疑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但是……」少年一字一句堅定回答:「有些事總是需要有人去做,我的力量雖然微小,但是若是能點燃火種,鼓舞千千萬萬個人奮起反抗,那麼我此時的行為就是有意義的。」
想到臨下山前的那番對話,樂景眸光微涼。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和那個人兵戈相向啊……
「我想知道螻蟻之力能否捍天。」
韓勇握著染血的刀刃,眼前一黑也隨之栽倒在了和圖書地上,大笑不止:「痛快!」
「曾經有個人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樂景點頭:「我知道。」逆天而行又怎麼會是一帆風順?通往自由的道路是用屍體鋪就的,和平必須要用戰爭手段才能實現。
他一定要活下去!
蘇簡也配合的嗤笑道:「和他們廢話那麼多幹什麼?他既然自己找死我們就成全他好了。」
他當然知道這隻狗很厲害,卻還是下意識覺得一個畜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而且經過剛才的戰鬥,這隻妖獸估計也沒多少妖力了,所以不足為慮。
塵煙翻滾,沉默的鐵騎在煙霧裡若有若現。樂景對上領頭的蠻族首領又恨又懼的猩紅雙眸,垂眸一笑,漫不經心合掌頌了一聲佛號,然後端的上悲天憫人的回應道:「我佛慈悲,你送它早登極樂吧。」
「仙長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韓勇忍不住仰天大笑,「真帶勁兒,這輩子值了!」
神佛下凡,邪魔退散。
「少廢話!」蘇簡橫劍護在胸前,「你要戰,那就戰!」
路清靈沒想到他們竟然贏了。這樣他們過來不僅還沒意義,反而還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在亂世中,人命宛如草芥,一陣風吹來就能倒下去一片。人性在時代的擠壓下苟延殘喘,足以讓幾千年文明蒙羞。
然後,那無法戰勝的敵人自雲端跌落塵埃,那不可一世的囂張傲氣灰飛煙滅,最後勝利的是正義。
……多麼讓人嫉恨。
「你那個鼠爹都死了,你還不快滾?還在這裏唧唧歪歪的,等下看你人頭落地還能怎麼猖狂!」
慘烈血腥的戰場漸漸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甚至還有人唱起了古老的戰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百姓們歡呼雀躍,手舞足蹈,興奮得好似已經取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
他們本來也算不上是人。
在想明白這一刻的同時,惠通幾乎都要發抖了,他也控制不住用惋惜的目光注視著樂景。
這兩人雖然殺死了真人,但是也不過是慘勝,均受了不輕的傷,就算他們是怪物肯定也會出現疲憊吧?
「差點被你們給騙了,你們在拖延時間!你越級強行斬殺了紫雲真人,只怕現在也元氣大傷,你現在也就嘴上說的厲害了!」
韓勇探身一看,就見城下剛剛還躲在城門后探頭探腦,小心翼翼的百姓臉上的驚懼一掃而空,眼中浮現揚眉吐氣的痛快。三位仙長強力手段給予了他們中氣十足的叫罵的底氣,此時七嘴八舌大聲叫罵好不痛快。
藍衣道士的劍只是傷及了紫雲真人,真正給予紫雲真人致命一擊的是少年。他身後巨大的佛像不過輕輕一掌,就讓紫雲真人自雲端跌落,一蹶不振無力反抗,輕鬆隨意的彷彿拍死了一隻蒼蠅。
他斂起思緒,沒心沒肺般邀功似的搖頭晃腦,含糊不清地問:「樂景,我可以吃了他的元嬰嗎?」
惠通點點頭:「我是你師傅。」所以我不能看著你一錯再錯,墮入修羅邪魔道。
——就好像神佛自蒼穹之上居高臨下向凡間投下來一瞥,于億萬年的荒野中愉快地發現了令祂也為之動容的眷屬,於是毅然決然墜入污濁的凡世,給予中意之人絕對的庇護。
他們雖然傷口很多,但是氣息穩定,下盤很穩,態度強硬,看起來似乎還有餘力……
「你說再多也沒用,三位仙長是我們的恩人,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畜生要下十八層地獄,不得好死!」
這隻狗到底是什麼來歷!
並且長他們那種二世祖難纏的地方就在於——打了小的引來了老的。一旦結下來梁子,日後只會有源源不斷老怪物前來尋仇。
樂景一字不漏把身後的聲援聲盡收耳底,笑道:「到底誰正誰邪,看起來百姓心目中有桿秤。」
他沒想到不過一個北荒,卻如此卧虎藏龍,竟然引來了佛道兩門的絕世天才拼力守護,能以築基期的修為強行越級斬殺元嬰期的紫雲真人!
所以臨走前,仙師把他們都煉成了傀儡。不怕傷痛、悍不畏死、令行禁止、冷www.hetubook.com•com酷無情的傀儡,才是最優秀,最鐵血,最忠誠的超級士兵。
蠻子首領冷笑道:「呵呵,好一個平衡!那你們可知,天之道,還在於不私!你說我們和妖物勾結,你們剛剛不也是驅使妖物傷人性命嗎?況且你們身為修道者卻插手凡間戰事,擾亂人族氣運,並大肆屠戮無辜凡人百姓,此舉和邪魔有什麼區別?」
這些勇敢反對侵略者,誓死也要挺直不屈脊樑的人們,卻在通過磕頭來表達自己的樸素謝意。
她難掩擔憂的望向樂景,道宗那邊還好說,關鍵是佛宗那邊……樂景身為佛子,不僅沒有悲天憫人活人無數,反而還大開殺戒,即便她知道樂景殺人是為了救人,但是……畢竟還是殺人了。
坤火咧開嘴,噗嘰一聲,把元嬰連撕帶咬吞吃下肚。
城中百姓都為此人厚顏無恥顛倒黑白的功力而驚呆了。
只是……
樂景譏諷一笑。
蘇簡下意識環顧四周尋找說話人,幾秒后,自城門內走出來一群道士和和尚。
烏鐵小心瞄了一眼,正好對上那雙冷酷的獸瞳,只覺如墜冰窟。
勝利了!他們勝利了!
樂景笑了一下,「我明白師傅的好心……我只是忍不了。」
「……哪怕你會萬劫不復,生死道消?」
華夏自古以來就有三百年一輪迴的說法。
華夏也不乏被蠻夷入侵的歷史。
舉目四望,不見日月,唯見北荒。
身後的傀儡士兵給了烏鐵些許底氣,他一片混沌的大腦恢復了一絲清醒,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這兩個少年未免話太多了。
於是旌旗滾滾,馬蹄震震,雲霧翻滾間一支沉默的隊伍呼嘯而至。
在片刻的靜默后:
烏鐵幾乎能預想到這件事傳揚開來會在修真界引起多大的波瀾了。
在屍橫遍野中, 佇立著三個筆直的身影。他們並不強壯, 也不成熟,年輕的臉龐上是年輕人的清稚,渾身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身上的衣服也成了徹頭徹尾的血衣,看起來哪裡像清艷出塵的仙子, 說是路邊的流浪漢乞丐還差不多。
烏鐵反而有些遲疑了。
誰能想到一個本該沉眠地底的幽靈竟然還能復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邪不壓正!」
「因為……」少年指著城樓上下受傷的百姓,莞爾一笑,眼中燃燒著明澈的火焰,「師傅你看,斧子劈開的天地間,到處是不願意做奴隸的人。
「奴家會日夜三柱香供奉仙長牌位!」
是他們于風雨飄零之際扛起了北荒城!
一旁圍觀的韓勇幾乎為對方這倒打一耙的回應給氣笑了!
於是紫雲真人這枚小石子徹底被歷史的浪潮碾的粉碎,最後永垂不朽的,唯有北荒城百姓。
那個藍衣道士手裡長劍神光氤氳,劍意清凌,銳利逼人,甚至能破開紫雲真人身上的妖力屏障,給他留下大大小小的傷口,足以證明其不是凡品,起碼也要是高級法寶,甚至可能是仙器!
他背對著城門,緩緩舉起手裡的降魔杵,身後的羅漢也隨即顯露出三頭六臂的真身,六隻手紛紛握著刀劍槍降魔杵等各式武器向空中的紫雲真人攻去。
這個佛光還很熟悉。
他望著佛子,忍不住婆口佛心勸說道:「你身為佛子,本是奪天地造化孕育而生,命格貴不可言,若你安心修行,來世可證菩提,人間對於你而言不過是鏡花水月,看破后即知萬者皆空,你還要繼續執迷不悟嗎?」
樂景徑直坐下調養生息,「坤火,拜託你了。」他虛弱一笑,做足了弱風扶柳之態:「我們三個人的命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保護好我們啊。」
樂景平靜一笑,不辯慍怒,「那你盡可以來試試,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只有嘴皮子上的功夫。」
烏鐵皺了皺眉頭,嘴裏瀰漫開一層深厚的苦意。
佛子和道種相對佇立,皆形容狼狽,遍體鱗傷,滿身血污,腳下是累累屍骨,血流成河和_圖_書
烏鐵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絲毫沒有把這些小蟲子放在心上,這裏只有修士值得他忌憚!
蘇簡笑眯眯:「坤火,真可靠呢。」
於是自五面八方傳來他們的嘶吼聲:
他未必沒有機會。
他緊張的盯著樂景的一舉一動,大腦飛速盤算,身下的駿馬噴了噴鼻子,馬蹄輕響,身後幾千殘兵安靜的宛若幽靈,于無聲寂靜中沉默凝望。
「你知道的倒還挺多?你們和妖族勾結,還算什麼普通凡人?」蘇簡握緊劍柄,劍尖在地上劃過深深的痕迹:「天之道,在於平衡。妖族都插手凡間戰爭了,我們修道者怎麼能袖手旁觀,自然也要參戰以示公平。」
惠通搖了搖頭,「生死有命,王朝的興旺更迭自有定數,你一時的義憤根本無法改變什麼。」老和尚背對著北荒城,淡淡說道:「人力終有極,你就算護得了這一城,難不成還能護得了這個天下?」
少年身後金霧瀰漫,翻滾,氤氳,凝聚,漸漸幻化出巨大的金色虛影,虛影漸漸凝實,顯示出一尊莊嚴的金剛羅漢法相,羅漢手持降魔杵,怒目圓睜,凶神惡煞,呈忿怒相。
夷狄入華則華之。
早在他們對上紫雲真人時,路清靈就已經用秘法向宗門求援了,修士瞬息千里,他們能這麼快趕過來也不奇怪。
他方才雖然說的篤定,但是內心還是有幾分猶疑,面對兩人強硬的回擊,他猶豫了幾秒,最終決定賭一把。
這就是他們的佛子啊。
少年的眼中燃燒著的火焰幾乎灼傷了惠通,就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樂景的執著和用意。
這些屬於凡人的微弱謝意匯聚在了一起,凝聚成了山呼海嘯的民意。
樂景掀起眼皮,睨視那馬上的首領模樣的蠻子,冷斥道:「還不快滾?」
他收起心中翻滾的怒意,陰沉著臉惡狠狠颳了他們一眼,眼珠一轉,又若無其事笑道:
「我已經把他的元嬰咬死了,他徹底完了。」想起小老鼠臨死前驚愕不已的眼神,坤火就想笑。
老和尚向他們走來,匍匐的人群情不自禁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凈土宗的和尚和臨清派的道士趕過來時就看到了這樣的景象。
樂景在過去的十年間經常受其熏陶。
韓勇的下跪彷彿引發了多米諾骨牌的連鎖效應,接二連三有人撲通一聲跪下,遠遠對著三人磕頭伏拜。
樂景挑了挑眉,沒想到此人臉厚心黑、能屈能伸,還算是個合格的政治家,假以時日未必不能位極人臣。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烏鐵輕蔑瞪了那些大放厥詞的小蟲子一眼,真是不知死活,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對,他一定要讓把他們剁碎了喂狗!
但是啊……
眼見著這隻狗穿行在傀儡士兵中如入無人之境,且慢慢向他逼近,烏鐵目呲欲裂,再也不敢戀戰,當下就策馬回逃。
他勉強撐起身子, 獃獃注視著前方兩道背影。
是佛光。
那是在場所有人都無法看到的未來。
這些不願意做奴隸的人,這些勇敢反抗命運的勇士,向背對背佇立在戰場中央的三個血人低下頭顱,彎下膝蓋,獻上最高的敬意。
樂景努力挺直脊背,忍下翻滾的氣血,垂眸注視著躺在地面上不知生死的紫袍道人,長出了一口氣。
他只是想要生活在一個自由的世界里。
他們守住了北荒城?
「不是!」蘇簡搶先回答道:「是我,我……」
他想挑戰天命,想反抗凡人、乃至修士的宿命。哪怕墮入修羅道萬劫不復也在所不惜。
勝利了?
「我們贏了!!!!」
烏鐵忌憚的盯著眼前的兩男一女一狗,心中掀起了翻天覆地的驚濤駭浪。
這是足以讓人戰慄發抖的,屬於神佛的寵愛,無數人求而不得,烏鐵哪怕獲取一絲都感激涕零了,可是少年的表情卻雲淡風輕,彷彿來自神佛的守護只是習以為常,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原先以為三人已經和*圖*書是強攻之末,可是眼下來看好像並非如此。
百姓匍匐在他們身側,恰似信徒在參拜神佛。幾道陽光破開烏雲斜斜灑在他們的身側,給此情此景增添幾分屬於宗教的神聖色彩。
剛剛他看得清楚,真正殺死了紫雲真人的就是這隻畜生。
該說不愧是不通人性的野蠻人嗎?如此厚顏無恥,冷酷無情的性情怪不得被文人們說是不堪教化了!
惠通一瞬間彷彿蒼老了幾十歲,他嘆息道:「你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他現在渾身靈脈乾涸,使不出一個法術,若不是有坤火在,他們這次真的很難全身而退了。
說不定他就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烏鐵縱馬出列,用生硬的漢話說道:「修真者不應該插手凡間事。」
他的所作所為不是出於淺薄的同情,而是憤怒,對命運,對天道的憤怒。
不僅是傻子忍不了,他也忍不了。
也多讓人忌憚。
烏鐵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少年僧人身後浮現的巨大佛像。
………
他可以輕易看出來三人現在已經精疲力盡,未必有一戰之力。他手中還有幾千兵馬,再加上一些法寶輔助,即便紫雲真人橫死,他也能攻下這座城。
……
有這樣的士兵們在,他未必會輸。
他如何不明白惠通口中的道理。
老和尚,惠通複雜的看向他最出色的弟子,懷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問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嗎?」
還不等他咒罵出聲,就聽城下傳來嗡嗡的怒罵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他回去就散盡家財上下打點,這樣說不定就可以保……住……性……命……
樂景笑了,他的目光緩緩劃過城樓上面神色各異的面孔,眸光澄澈,宛如赤子。
為何就連紫雲真人都如此忌憚他?
為首的分別是一個披著紅色袈裟的老和尚和一個白鬍子藍衣道長。
身下的戰馬突然一個踉蹌,哀鳴著倒地,烏鐵也隨之狠狠摔了下去,下一秒,他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傳說大樑末年, 狼煙四起, 民不聊生, 有神佛攜護法降世, 降妖除魔, 匡扶社稷, 從此海晏河清, 天下太平。
他們勝利了?
韓勇笨拙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了下身形,很快站穩,這個身上被開了幾個血窟窿都不皺一下眉頭的漢子此時屈下膝蓋,用力向那三個頂天立地的活菩薩磕了三個響頭,聲音喑啞:「小人韓勇,敢問三位仙長尊姓大名,某定立長生祠,日夜祭拜供奉!」
「大家都誤會了,某這次來其實是奉王令,我們大汗慈悲,聽聞有百姓受妖族蹂躪,民不聊生,因此傷懷不已,特派某率大軍前來保護北荒百姓。某來此,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兩族友好!還請諸位給個方便,不要讓我為難,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來世願給仙長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以報君恩!」
「是我殺的。」樂景按了按蘇簡的胳膊,示意他噤聲,他坦然回視老和尚眼中的失望,平靜回答:「他們該死。」
但是她不可否認,被凡人感謝、敬仰的感覺還不賴。
他的腦海里再次回想起老者的臨別贈言:『若真的有那麼一天……老衲會親手解決了你,算是全了我們師徒一場的情分。』
歡呼聲越來越微弱,天地間只飄蕩著浩大的謝意。
「何來妖,何來魔?」他咧嘴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我們只是普通凡人百姓,你屠戮凡人,觸犯天道,小心天雷加頂,灰飛煙滅。」
能超過三百年的朝代屈指可數。
只要是人,就會怕死,戰場上可容不下膽小鬼。
烏鐵是小世家出身,以往對於這種家世顯赫的修士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從不會與之為敵。
韓勇想他會永遠記得剛剛的那一幕:
他應該隱隱約約察覺到了自己的身份。
紫袍道人此時已經沒有之前的神氣,他灰頭土臉的躺在泥濘地里,已經沒有進氣只有出氣了,幾息后,紫袍人越變越小,露出了自己的原型——好一隻紫毛肥老鼠!這老鼠大概由半人高,吃的肥頭大耳,可稱上一句碩鼠了。
惠通平靜回答:「人死如燈滅,不僅是凡人和*圖*書,我輩修士也是如此。」
「哪怕我會萬劫不復,生死道消。」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這便是!
大丈夫當如是!
「師傅,你看看他們。」樂景衝著城樓上下渴盼的百姓遙遙一指,「他們不通術法,不修長生,在亂世中,他們就是火燭,一陣微風就能吹滅。」
真累啊。
「沒錯,我們都看到了!你們和鼠妖勾結,才是邪魔!」
只是他大概死都沒想到,最後會是他親手殺了他。
誰能想到呢……
可是這三個年輕人的身後卻站著無數老怪物。佛子和道種在佛道兩門的地位是無需多言的。
坤火叼著一個小人,雄赳赳氣昂昂的自不遠處踏雲而至。
是的,按理說,他應該退兵的。
可是在戰敗的那一刻,烏鐵已經沒有來日了。
樂景閉了閉眼睛,在短暫的沉默后,他避開老和尚痛惜的目光,微微低頭,雙手合十闔眸嘆笑道:「師傅,好久不見。」
烏鐵咬牙切齒,這些怪物……這些怪物為何要插手凡間戰事!紫雲真人已經是他們壓箱底的底牌了,現在紫雲真人都死了,他手下的這些傀儡士兵當然也不會是對手,現在應該撤退,把損失降到最低,以圖來日。
比跑馬拉松還累。
一顆頭顱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卻沒想到,就是這種狗,化身巨犬,輕易地擋住了幾十個傀儡士兵的進攻,並輕鬆把他們撕個粉碎。
樂景默默咽下涌到喉嚨的鮮血,抬眼望去,只見城樓上下一片匍匐的身影。
惠通點了點頭,眼中失望之色更重,「你知道,可是你還是選擇這麼做了。」
黃衣僧人斂眸輕笑,眸光冷冽,身後金光瀲灧,或為佛光:「斬妖除魔本就是我輩修道者職責。」
可是就是這樣的三道背影卻永遠烙印在了所有北荒人的心目中,成為代代相傳的傳奇,成為民間故事里永遠的英雄。
這兩個少年一個是佛子,一個是道種,自然有師門傳授的強力法寶護身,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們同樣還受天道眷顧,氣運加身,逢凶化吉,紫雲真人就是因此才翻了船。
何謂「挽狂瀾與即倒,扶大廈之將傾?」
但是華夏太偉大了,她的文明也太偉大了。這麼一個有著悠久歷史,優美文字,璀璨思想的文明,不是落後淺薄的草原文明能抗衡的。所以最後那些草原部族無一例外都會被華夏同化。
「呸!你說誰是邪魔呢?明明是你們先來打我們的,是三位仙長救了我們!」
至於白衣少女也是天資不俗,強力法器護身,顯然也是家境不凡,有強力宗門庇佑。
這才是明智的做法。
烏鐵雖不是修士,但是見識還是有的。所以他的內心才一陣翻江倒海,又酸又苦,既羡又妒。
對啊,忍不了。
他掐了個手訣,喝令道:「進攻!」
路清靈在心裏嘆了口氣。
築基期的修士不過是剛剛入門,和元嬰期的修士有著天壤之別的差距。
所以這次的蠻子入侵不過是華夏浩瀚歷史中不起眼的漣漪,若干年後不過是華夏史書上寥寥幾筆。而華夏,始終是中華民族的華夏。
坤火驕傲的仰起頭,甩了甩尾巴,「你就看好吧,看我把他們都咬死!」
老和尚慈眉善目,老道不怒自威,看起來都不是善茬。
但是……
樂景瞥了一眼,瞭然道:「他的元嬰?」
而此時年輕的韓勇精疲力盡躺在泥地里, 渾身血污,氣喘吁吁, 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在鋪天蓋地的謝意聲中,突然響起一聲嘆息。
「我想試試。」
就連韓勇此時也無法抑制住自己滿心的興奮之情,和同袍緊緊抱在了一起。
「你太傲慢了。」惠通說:「你就是你,不是他人,你有什麼資格為別人做決定?難不成你的想法就是對的嗎?你可知,因為你的任性和傲慢,可能會造成生靈塗炭,無數家庭妻離子散,無數百姓曝屍荒野,導致更大的災禍和罪業?」
而且還有那隻畜生……
還有那個黃衣僧人……
沒想到他們的再次相遇會在戰場上。
畢竟他可沒有老怪物撐腰,也沒有什麼救命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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