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劻知道美國一向中立，丁韙良作為一個教育界人士，更不會摻合政治，所以說出來並不怕。
李諭看瑞徵腦門上都快滲出汗水，心中也是覺得好笑，這都對不上來？你這舉人是假舉人啊，我看你是不舉！
李諭又問了幾個，瑞徵同樣答錯，李諭笑著說：「You are not only a wise guy，but also a confidence man。」
瑞徵說的當然不對，其實是鼻青臉腫的意思。
李諭再複述了一下，瑞徵竟然來了興趣，畢竟自己剛剛嘲笑了對方是書童，李諭立刻藉機出了上聯，可謂是十分「應景」，他一時之間還真是難以對出下聯。
其實這兩國的態度就算是當時也都人盡皆知。
其實是害群之馬，李諭指著鼻子罵，瑞徵竟然都聽不出來。
瑞徵感覺有點下不來台，還好這個時候內廳傳來了慶親王奕劻的聲音：
自己作為慶親王的翻譯，還是旗人，難道以後見著他這個漢人也要矮上一頭不成！真是豈有此理！
瑞徵也並沒有看到李諭的動作，他心中好不容易剛剛研究出一套話術：「聽聞你是要來王府里做先生？」
「哎呀，那真是厲害了。」李諭假笑著捧了一句。
瑞徵以為他還在誇自己不僅僅和-圖-書聰明，還是個自信的人，得意道：「區區英語，有什麼難的。」
「朝廷可是說過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才是大政所向！」瑞徵不服氣道。
瑞徵腦子中閃了一下，立刻說：「Please ask。」
李諭心中暗笑，你果然是連英語也沒學到家。「a wise guy」字面意思雖然是一個聰明的人，其實真實意思是狂妄自大的人。
就像八旗因為疏於訓練，已經成了一堆爛泥，瑞徵好多年都不怎麼用功看書，退化也很嚴重。
「你！」
李諭感覺再和他說話實在是太沒勁了，自言自語輕聲道：「還說別人是書童？真是圖畫里，龍不吟，虎不嘯，小小書童可笑可笑！」
這話問的有點莫名其妙，李諭回答道：「談不上先生，只是說來做個助學，幫助王爺了解了解西學的知識。」
這盞義大利進口吊燈的價格實際是1688兩，聽小王爺載振和瑞徵聊天時卻說是3000兩，也不知道是瑞徵被騙了，還是故意謊報。
「那就是沒有功名了。」瑞徵感覺抓住了李諭的把柄，得意洋洋。
瑞徵當然知道西學的重要性，但他當年在同文館里就沒學明白多少，只能儘力貶低一下西學，然後突顯自己。
同文館早期英https://m.hetubook.com.com文教學是以正式場合為主，且教習的水平參差不齊，學生水平更是參差不齊。
他撿起來一看，竟然是海關的報稅單，上面赫然寫著「LANDED PRICE 1688 TAEL」，即：抵岸價1688兩。
瑞徵哼了一聲：「想在王府做先生起碼要有功名，最少也是個進士出身吧，你哪，可有？」
李諭心中嘆了口氣，confidence man其實是騙子的意思，這感覺完全就是一人用中文罵不懂中文的老外的感覺。
近距離看這個吊燈的確很漂亮，在不高的主廳中顯得更是氣派。剛才喝水的茶杯看質地光滑潔凈，肯定也是名窯瓷器；就連坐著的椅子也用了高大上的螺鈿鑲嵌工藝，非常名貴。
他繼續說：「本王最受不了的就是俄國和日本國的使者，大半天都商量不下一件事。俄國的使者實在有點咄咄逼人，令人不快；日本的使者則一堆要求，文件更是接二連三。」
瑞徵這水平都能當英文翻譯，可想而知現在大清就連懂英文的人都缺到了什麼程度。
李諭聽出瑞徵話裡帶刺，回道：「我已經說了，只是做個西學的助學，並不是先生。」
李諭說：「Sir，you are a wise和_圖_書 guy，so I have some questions for you。」
李諭實在覺得無語，於是說：「我看閣下乃是王爺的英文隨身翻譯，不如不如就此稍稍請教一二如何？」
但惟獨有一個國家沒有減免或者退還一分錢，那就是日本！
瑞徵繼續說：「西學那些東西，本人根本不屑一顧，都是些奇淫技巧，學那些東西沒得埋沒了祖宗！」
李諭又問：「An other one，what does 『black sheep』 mean？」
瑞徵是純半路出家，也就應付應付日常英語還行。如果水平真要是夠的話，瑞徵早就可以像一些優秀同文館畢業生一樣隨著使團出洋了。
李諭猜測應該是瑞徵被人耍了，不然這種文件怎麼會隨意丟在這裏。
「黑色的羊？」瑞徵說。
瑞徵一怔，自己雖然在拚命貶低西學，但是自己現在好歹糊口的就是仗著英文，要是連著英文一起貶，就是罵自己了，於是說：「你想請教什麼？」
李諭挪步到裝吊燈的木箱前，看到地上隨意扔著幾張紙，似乎是什麼文件。
而且到了民國時期，各國都開始停止甚至退還庚子賠款，算下來《辛丑條約》我們一共賠了一半多，也就是五億多兩白銀。
更難hetubook.com.com受的是，李諭雖然言語上「贊同」了自己，可瑞徵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卻又說不上來。
倒是1688這個數字確實太有趣了，很有內涵。
他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虛掩了一下臉，心中盤算著怎麼讓李諭的地位才能在自己之下。
「丁總教習久等了，這個俄國的使者實在是有點啰嗦。」
李諭對瑞徵的水平有數了，繼續說：「What does 『black and blue』 mean？」
李諭卻繼續輕描淡寫著說：「是又如何。閣下可有功名？」
奕劻對丁韙良還是挺客氣的，因為他正好是美國人，奕劻一直覺得美國人比日本人、俄國人要好打交道。
瑞徵心中想著：這個李諭剛來到府上就成了「先生」，還能給慶親王講學，地位豈不立刻高自己一頭。
「咦！」瑞徵心中一驚，他耳朵很尖，聽到了李諭說的對子，心中疑惑，怎麼剛才的英文都能「回答出來」，反而一個對子都對不上？「你剛才說的什麼對子，再講一遍。」
瑞徵神氣道：「自然！本人乃是國子監貢生，舉人身份，並且是光緒二十四年同文館畢業生。」
瑞徵一聽這話，果然懵了，他還是第一次見人這麼爭論！自己想了一肚子騷話，只要是李諭敢反駁立刻就可以回擊，但沒想到他直ｈttps://ｍ•hetｕbｏoｋ.ｃoｍ•ｃom接來了這麼一句！導致己方彈藥直接啞火，肚子里組織好的語言全都作廢。
李諭深諳互聯網爭辯精髓的，立刻回道：「好好好，你說的都對！」
奕劻不愧是晚清頂級巨貪，生活方方面面都彰顯著財氣。巧的是他最開始也住在和珅的舊宅，真是冥冥之中有了貪的傳承。
李諭不經意間竟然發現了個小秘密。
李諭卻根本沒時間考慮他的心理活動，只是隨意起身在廳里走了走。
雖然貢生很多時候等同舉人，不過其實不少可以花錢拿下。
這句話就是他的真實意思，——得讓李諭級別在自己之下。
李諭沒想到他一個同文館畢業生思想還如此守舊，說：「那你可要守好祖宗的東西，萬一被那些奇淫技巧搶走了可就麻煩了。」
李諭沒想到他聽到了，於是說：「沒什麼，不過一點個人的自嘲。」
李諭不打算就這麼拆穿他，隨手把報稅單折起來收在兜中。
雖然李諭不想和他爭，但瑞徵卻不想就此罷休，他想了想說：「總之，沒有功名，在王府里說破天也只能是個書童！」
「就這？不就是黑色和藍色嗎？」瑞徵說。
瑞徵或許是也不明白「抵岸價」的意思，他們這個時期，大清的進出口貿易還是很少的。而李諭的時代，中國早就成為世界第一進出口貿易大國，完全不能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