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泉開口並沒有講什麼大道理，而是希望先取得眾人的諒解，平復他們的情緒，避免更大的亂子發生。
那消防員見狀，就又敬了一個禮，自顧自收拾去了，趙泉定了定神，邁步進了工廠。
然而人群依然沉默以對。
人群漸漸散開，趙泉剛想邁步進辦公樓，忽然又想起一事，拉過準備去抬擔架離開的孫偉小聲問道：「孫偉，你有沒有信得過的工友？介紹幾個給我。」
他一邊想著，卻突然聽到一陣凄厲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司機連忙將車輛讓向一邊，趙泉只看見幾輛鮮紅的消防車一路拉著警報很快超過他們，直向柳市的方向飛馳而去。
「同志們，工友們，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向你們道歉。」言畢，他向著人群的方向，深鞠了一躬。
而他的到來，引來的只是所有人的目光注視，卻沒有一個人上前打招呼——他可在其中看見了好些熟悉的面孔，這些臉孔的大多數曾經出現在前幾天那次群體事件之中。
言畢，他衝著孫康的遺體再鞠一躬。
趙泉心急火燎地往柳市趕，司機在他不斷地催促聲中將油門一路踩到了底，可惜聞州市區通往柳市的這條縣道路況實在不咋地，212在坑坑窪窪的路上一路顛簸，震得他是頭暈眼花，他心中暗想：什麼時候，市裡有了錢，一定要先把這路好好修一修，不然太受罪了。
趙泉心下一嘆，果然。
趙泉見自己的語言攻勢起到了初步的效果，也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這老孫家平日里家教不錯，事態不會往最惡劣的方向發展了。你別看他在人和_圖_書群中侃侃而談，從大義說到人情，彷彿成竹在胸，其實他腿肚子到現在都還在打顫，冷汗早就濕透了衣襟。
那為首的消防員回答道：「聽說是財務室。」
如今他雖然遠去，但他那種勤勤懇懇忘我工作的奉獻精神，艱苦樸素勤儉節約的優良作風，為人正派忠厚老實的高尚品德，值得我們繼承和學習。
這話一說，孫偉昂著的頭頓時軟了，他老爸的性格他最了解，那是只肯自己吃虧絕不佔公家便宜的。他的頭低了下來，只是不停地抹著眼淚。
他的一生是平凡而又偉大的一生，雖然他已經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但是他的精神將永遠激勵著我們繼承他的事業，為了建設好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工廠而奮鬥。」
可這才過去僅僅兩年！
趙泉的這聲喝問，問中了大家的心事，不少人都慚愧地低下了頭。被他握住手的孫偉抬起哭紅的眼，爭辯道：「趙局長，我知道你說得在理，父親在的時候，從來也沒有要求組織上照顧些什麼，可這次，這次……」
柳市無線電廠已經沒有了以往的氣象。
趙泉大聲說道：「請同志們放心，也請你們相信我們的組織，我這就去找劉星談話，我趙泉言出必行，我用我的人格和黨性向你們擔保！」
這是哪裡不小心失火了？他想著，突然，一陣心悸的感覺不可遏制地浮上心頭，難道是？不會吧，真有人能那麼喪心病狂？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臉色漸漸蒼白。
那為首的消防員遲疑了一下，回答道：「表面上看是因為電線老化打和*圖*書火的原因造成的，可是……」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現在現場有我們的人控制，聽說已經通知了負責現場偵查的公安，我想，具體的原因很快就能有結果的。」
人群中傳來了聲音：「趙局長，我們可以相信你一次，但你可別糊弄我們。」
辦完這事，孫偉對著趙泉深深一鞠躬，算是對他剛才對著自己父親遺體鞠躬的還禮，合著幾人，抬著孫康的遺體走出了廠門。
那消防員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開口說道：「當時失火的時候，辦公樓前面正好圍了好多人，等我們的人趕到衝進去的時候，火其實已經被工友們撲滅得差不多了，但裏面的資料基本都燒毀了。雖然那間房間裏面都是易燃的紙製品，可那火也燒得太快太徹底了。」
那消防員看了看趙泉的氣度以及他身後乘坐的車輛特別留意那車的牌照號碼后，選擇相信了趙泉的自我介紹，他「啪」地打了個立正，舉手行了個禮，這才答到：「報告首長，這裏剛剛發生了火災，所幸火勢不大，又有工友協助，已經被我們撲滅了，只是有一間屋子裡的資料沒來得及搶救出來，都燒毀了。」
趙局長在孫偉耳邊輕聲說道：「你找幾個可靠的人，守住了那個失火的房間，誰都不讓進去，沒有我的同意，就算公安來了也不能讓他們隨便動裏面的東西，明白嗎？」
趙泉沒有氣餒，接著說到：「我受局裡的委託，先向逝世的孫康同志的家屬表示哀悼。孫康同志一生兢兢業業，關心同志，為人忠厚，襟懷坦白，品德高尚，曾ｈttps://ｍ.ｈeｔubｏｏｋ.ｃｏm.coｍ當選過市勞動模範，是咱們聞州市工人的典範和榜樣！
見到孫偉低頭，他沉聲說到：「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不願意看到，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想法妥善處理。這樣吧，你們反映的情況組織上都知道了，後續的事情都交給我，你們先回去，送孫老師傅安安靜靜地走完這最後一程，其他人也請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你們放心，我代表組織上答應大伙兒，一定幫你們把問題查個水落石出，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
趙泉握住孫偉的手，可沒打算馬上放開，而是環顧眾人，大聲喝問：「你們的心情，我都理解，有什麼情況也可以用正常的途徑向上反映，這樣抬著孫老的遺體鬧事，你們讓孫師傅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孫師傅平時，就是這樣教你們的？」
揭開白布看了看老人的遺容，又抬手合上，他抬步走上了幾節台階，迴轉身，望著漸漸聚攏過來的人群，開始說話，聲音低沉、沙啞、堅定，然而沉默聚集的人群讓他的話語可以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膜。
趙泉還不放心，又叫來了自己的司機，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司機應了，轉身出門而去，趙泉這才定了定心神，邁步走進了柳市無線電廠的辦公樓大門。
趙泉聽完就兩眼一黑幾乎一頭載倒，幸好一邊的司機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才讓他控制住了身形，他無力地揮揮手，說到：「這位同志謝謝你了，你去忙你的吧，我進去看看。」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可是什麼？」趙和*圖*書泉逼問道
他下了車，撥開人群，走到為首的那個消防員面前，沉著臉問道：「同志，我是市輕工局的趙泉趙副局長，請問，這裏出了什麼事？」
這位孫師傅，是從舊社會一直走到新社會的工人典範，平時里任勞任怨，吃苦耐勞在前，榮譽享受在後，又有一手過硬的技術，平日里頗有人緣，當這個市級勞動模範也屬實至名歸，在場的眾人凡是年紀稍長的大都受過孫師傅的教導，年輕的更多數是他的徒孫輩。
孫偉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跟趙泉輕輕一握。畢竟剛才這位趙副局長給了他父親很高的評價，他心中即便有再大的冤屈和不滿，也不能在此時表現出來。
剛想走開，又突然想起一事，繼續問道：「能看出來，是自然失火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趙泉記得，當他還只是一名小小的幹事的時候，曾經來過這個廠參加老廠長的退休儀式，順便見下新上任的廠長，也就是現在的這位劉星。
孫偉一愣，但還是點頭道：「有好幾個，趙局長要做什麼？」
他默默地穿過了人群，走向了辦公大樓，站在了那架覆蓋著白布的擔架之前，他知道，那裡躺著的就是已經逝去的老工人孫康。
說到這裏，七尺高的漢子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來。
人群中，幾位帶著黑色袖箍的男男女女鞠躬還禮，這些明顯是孫康的家屬。他放眼望去，憑藉前幾天的依稀印象在眾人之中找到了那個帶著黑色袖箍的中年漢子，幾步走上前去，伸出手，說到：「孫偉同志，請節哀。」
當趙泉終於到達了柳市無線電廠和_圖_書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廠門口黑壓壓圍了一大圈人，幾輛消防車停在那裡，身穿制服的消防員正在收攏著粗大的水管。而遠處，廠辦公室的大樓還有幾扇窗戶在有氣無力地冒著小股的黑煙，他的心就是突地往下一沉，自己的預感，為什麼要那麼靈！
趙泉繼續握住孫偉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孫偉同志，我知道你心裏委屈，可是你現在這樣做，不是往孫老師傅一生的榮譽上抹黑嗎？而且，這也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且依我看，就憑孫老師傅往日的人品作風，他是斷然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
孫偉聞言深深地看了趙泉一眼，答到：「我明白了，請趙局長放心，在這裏的工友們有不少都是我父親手把手教出來的，保證信得過。這事情我來安排，連只蒼蠅也不叫它飛進去。」說罷，他隨手招呼了幾個人，又在他們耳邊叮囑了幾句，那幾人聞言都楞了一下，往趙泉這邊看了一眼，轉身去了。
趙泉臉上的血色「唰」地退了下去，顫聲問道：「知道是哪間屋子嗎？」
趙泉舉目四望，入眼已是一片枯敗。深秋的樹木落葉覆蓋了整個廠區，然而不管是道路還是草坪，都完全看不出有人打掃過的跡象；車間也冷冷清清，完全聽不到機器的轟鳴；工人們則東一堆西一堆地在到處聚集，低聲議論著什麼，臉上的神色充滿了懷疑和不安。
當時廠里到處打掃得乾乾淨淨，一草一木也布置得井井有條，在上班時間，廠里絕對看不到一個閑人，大家都忙著熱火朝天地生產，工人們的臉上也看得出是幹勁滿滿，整個廠是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