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啦！」

這個忙老天爺幫得真及時。

「我就是在琢磨著這事，想著要不要先去幫食堂那邊接點水。」楊智亮為自己辯解道。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元宵節媽媽不再去姥姥家了，因為慈祥善良的姥姥和姥爺相繼離開了；後來，姐姐結婚生子，媽媽當上了姥姥，自己也成了舅舅，也許現在，媽媽正和姐姐一家在一起吧？她老人家頭上的白髮會不會又多了幾根？父親臉上的皺紋是不是又深了幾許？小外甥今年4歲了，他會不會睡在新緞被子里，也像當年的自己一樣尿床？

「還是米國人牛逼，」楊智亮想著：「他們都不必動用艦船，只要時不時的派飛機來偵察一番，這裏的情況就一目了然，什麼時候，咱們華夏也能這樣呢？」

「想什麼那？還不抓緊時間趕緊洗洗。」有老水手順手扔過來一塊肥皂，「難不成你一個大男人還害羞？這海上的雨啊，可是說停就停的。」

3月5日，晴。

晚上8點，下了值的楊智亮走出指揮室，一時不想回httｐs://m.ｈetu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艙室，就一個人靠在船舷上吹吹風，忽然就開始想家，抓心撓肝地想。

3月2日，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陰轉中雨。

一晃，從湛江港出發居然已經半個多月過去了，春節過後又是元宵節，算起來這麼長時間里，真正站在陸地上的時間，只有除夕那天的晚上。

楊智亮停住了腳步，抬眼望向指揮室里的戰友們，發現他們也都和自己一樣，臉色變得無比嚴肅、凝重。

一陣「嗡嗡」聲突然劃破了黎明的寧靜，楊智亮驚訝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看見一架4發的螺旋槳大飛機正從雲端鑽出，向著「湘潭艦」的方向飛來，看著樣子就知道，這肯定不是華夏的飛機！

「今天是個好天氣」，他想。

「好甜」，他想。

這就叫「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也。

指揮室里，正播放著早間新聞，播音員用鏗鏘有力的聲音說著：「連日來，安南當局進行了猖狂的污衊華夏宣傳，我們正告安南當局www.hetubook.com.com，立即停止侵佔我石塘島礁、騷擾我正常施工的行為，否則，一切後果自負！勿謂言之不預也！」

老水手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一場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大半夜帶一個白天才終於停了，在老天爺的恩賜下，「湘潭艦」淡水短缺的問題終於得到了暫時的緩解，這麼說吧，船上所有帶蓋子的容器里現在都滿滿當當的。

在他的家鄉，一年當中就數元宵這幾天最熱鬧，比春節都熱鬧，堪比電視上演的國外狂歡節。

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剛下過雨的空氣濕潤而清新，今天的海風不大，夾雜著一絲咸腥的味道灌進了他的肺里，讓他的頭腦為之一清。

想到了小外甥那憨態可掬的樣子，楊智亮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可不知怎地，眼眶竟然濕潤了，有液體順著臉龐滑下，流進了嘴角，鹹鹹的……

凌晨4點，又輪到楊智亮當班，他早早醒來，美美地用接到的雨水洗漱完畢，然後從自己睡覺的艙室里鑽出來，穿過迷宮一樣的通道，走上ｈｅtｕｂｏｏk.cｏm•ｃoｍ了甲板。

從年十三開始，到處是掛龍燈、划旱船、舞獅子、打把勢賣藝、放煙火、點燈籠、踩高蹺等傳統節目，男女老少都穿上了新做的衣衫，涌到城市裡、集鎮上看熱鬧，鞭炮、鑼鼓和歡笑聲無處不在，而到了晚上，燈火則混合著月光和星輝，共同渲染著五顏六色的夜空。

至於洗澡，那早就成了只能存在於夢中的奢侈品，楊智亮記得，上一次痛痛快快地洗澡，還是在上個月23號靠上「東運艦」做補給的那次，這都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想想看，在這炎熱潮濕的大海之上，大部分時候又是待在逼仄悶熱的艙室里，自己這身上的味道啊，估計和存了幾年的鹹魚干同一屬性——不過么，反正整條艦上所有人都是一個德行，熏得久了，也就習慣了。

楊智亮忽然模糊地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元宵節，媽媽帶著他住在姥姥家，那時候他應該還沒到上學的年紀，所以沒人管束的他那幾天徹底玩瘋了，白天和一幫表兄弟、表姐妹們放炮仗、玩燈籠、跑到hetｕboｏk.ｃｏm•cｏm街上看雜耍，到了晚上，玩累了的他就蓋著舅舅家的新緞被子睡覺——也許是因為白天太興奮了，晚上睡覺竟然尿了床……

「真是及時雨啊！」楊智亮心想，「這是老天爺來幫忙了！」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嚎叫，撕破了夜幕的寧靜，「湘潭艦」上一下子就喧鬧起來，沒有燈火管制的命令，全船的燈光好像一瞬間就都被點亮了，只要不當值的人都沖了出來，站在甲板上又笑又跳，更有那心急不要臉的，三兩下就把自己扒拉得乾淨地雨中跑來跑去！

怎麼回事？咱可是一名鐵血華夏軍人，流血流汗不流淚的！

但戰鬥警報並沒有拉響，看來，艦上的雷達已經識別出了這不是一架敵機。

連頭帶尾，「湘潭艦」離開湛江母港已經整整17天了，淡水和副食品的消耗都很大，從昨天開始，全艦已經停發個人用水，就連廚房淘米都不允許用水了，也就是說米都不淘了，加點水直接上鍋煮；洗碗則早就開始用海水，現在連刷牙、洗臉也得拿海水湊合了——講真，就海水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又咸又苦的味道，拿來刷牙實在讓人難以下嘴，洗臉就更難受了，那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一塊待腌的肉。

飛機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低，他終於認出了飛機的型號和上面畫著的軍徽——這是一架米國人的P3A巡邏機，而此時的米國人可還不是「強敵」，楊智亮還能看見飛機上不斷閃爍的閃光燈，看來，它拍了很多照片。

「不用，領導已經安排過了，我剛才看見領導帶著幾個人去辦這事了。」老水手笑道：「你還是操心好你自己吧，再不好好洗洗，站華陽礁上都能聞見你身上的臭味。」

「領導已經安排了啊，那就好。」楊智亮笑了起來，也學著戰友們的樣子幾下就把自己剝了個清潔溜溜，他仰起臉來，張大了嘴，任憑雨水潑灑在他的身上、臉上，只一會兒就接了滿滿一嘴的水，然後心滿意足地「咕咚」一下一口就咽下了肚。

P3A圍著「湘潭艦」繞了幾圈，拍夠了照片，然後擺擺翅膀心滿意足地飛走了，楊智亮目送著這位不速之客在天邊消失，輕輕嘆了口氣，邁步走進了指揮室。